两人走到外面,外面已是灯火辉煌。
一剑说:“看夜的上海多么美啊,真想和你沿街漫步,牵手一起走。”
柳雪苦笑:“别胡思乱想了,我可没那闲心。在外面漂的时间长了,我想我更加喜欢安静,喜欢独处。”
一剑怜惜的看着她,说:“等你不想安静的时候再说也好。要不我送你回去?”
柳雪浅浅一笑说:“不用,谢谢!”
一剑微笑着说:“那,再见吧!不过,请允许我看着你走。”
柳雪无奈的不知说什么好,他过分的热情让她难以接受。好在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便说:“哦,对了,我的笔记本封皮里夹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电话号码,对你来说是没有作用的,回家后你能把它发给我么?”
一剑说:“可以,我发到你手机上吧。”
听到他说“可以”,她的心里稍感安慰。“再见!”她挥挥手,勉强地对他笑了笑,便转身离开。走到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当她坐进出租车里,看到一剑还站在原地,望向这里,她感觉自己是那么紧张,以至于手心里都出了汗。出租车开动了,她强迫自己不去回头看他,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了。
出租车停在了梅都歌舞厅的门前。夜幕下的梅都歌舞厅灯火通明,红色的墙壁,半圆形的墙顶,童话城堡般的几何图案拼接的红房子,像暗夜里盛开的一朵忧郁的大红花。
柳雪走进去,几个姐妹迎上来,叽叽喳喳问她去了哪里。她越是遮遮掩掩,她们越是追问不休。正在她犯愁怎么圆谎的时候,她素日里要好的姐妹晓琼跑过来,喊:“金老板找你一天了,你到哪里疯去了?”“啊!”她装作慌张的样子,“不行啊,回头和你们说啊!”几个姐妹笑着散去了。晓琼把她拉到自己的屋子里,两个人到床上挨着坐了。“她真找我了么?”柳雪问。晓琼诡秘地一笑答道:“没有,昨天她也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小雪忙什么那,连个人影也见不到?’我接过她的话茬说‘柳雪姐姐感冒了,她上医院了。’她还叮嘱我‘等小雪回来了,告诉她,就说我说的,让她自己买个山楂罐头吃,管用!’”
柳雪听到这里放下心来,拉着晓琼的手开玩笑说:“让我怎么感谢你呢,要不我上街给你买个山楂罐头补一补,你看可好?”晓琼“呸”着说:“好啊,我帮了你,你反倒咒我得病,看我不咯吱你!”说着,便用另一只手去咯吱柳雪,俩人顿时闹作一团。直到柳雪叫着求饶,晓琼才罢了休。
俩人都安静下来,晓琼一本正经地问道:“说真的,这两天你忙活什么那,神秘兮兮的?”柳雪郁闷的地答道:“忙什么啊,一不小心上了贼船,我都快崩溃掉了。你别问了,等哪天我心情好点再给你讲吧。”晓琼人虽小,但很会察言观色,她见柳雪满脸地无奈,便也不再追问,转而说道:“你知道吗,梅都的姐妹都猜你可能被段中风金屋藏娇了。你都不知道我听了有多难过,昨晚你回没回来我也不知道,今个儿又才见着面。我想死你了,你说,你若走了,梅都里我再找谁说知心话?”
柳雪听她提及“段中风”,直感耳根发热,羞红了脸颊说:“我还没和他联系呢,电话号码现在不在我手上,等以后有机会我再详细和你说。”晓琼大惊:“你得赶紧找回来呀,你不知道,梅都的姐妹都羡慕死你了,都说你遇贵人了。小心联系不上段中风,你真的会‘中风’。我虽说舍不得你去他那里,可我哪能阻碍了你的‘钱’程呢!”柳雪听她故意拉长调把‘前程’说成‘钱程’,不由恨道:“谁稀罕了!”晓琼坏笑着口里连声说“不稀罕、不稀罕、不稀罕?”
柳雪装出生气的样子,把脸扭到了左侧,正对着晓琼的梳妆台。她的梳妆台上有一张她新拍的照片,“什么时候照的呀?”柳雪说着好奇的走过去把它拿在手中,坐回床上仔细的端详。“昨天一个人出去照的,我是想给我这新发型留个纪念。”晓琼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柳雪看到照片的背景是一个网吧,晓琼一身米黄色的长衣长裤,脚穿一双红色的皮鞋,她手里捧着一束鲜艳欲滴的火红的玫瑰花;新剪的害羞式头型,下面是一张白净的鸭蛋脸,细眉毛下面一双明亮的丹凤眼,丹凤眼下面是细巧挺秀的小鼻子,小鼻子下面是线条分明的两片淡红的唇;她文静地站在网吧门前,唇边漾着微微的笑,像个清纯的学生妹。“真好看!”柳雪夸奖道。“你怎么舍得把长发剪了呢?”她紧接着问道。“这是个秘密!”话音未落两片红霞飞上了晓琼的脸颊。柳雪知晓她的脾气,她不想说的事情她是打死也不会说的,便也不去追问。俩人又聊了会儿体己话,柳雪说要去金老板那儿瞧瞧,就离开了晓琼的屋子。
金老板是个老女人,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女人,她的名字叫金九花。金九花三十岁上死了丈夫,便再也没有找男人。按她的话说世上就只她的阿博是个好男人,“世上还有好男人吗?哪个不是吃着锅里的占着盘里的!哼,世上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他们若是本分人,我的梅都不得黄摊吗?还是我的阿博好,他只爱我一个人。只是他是个短命鬼,多少回和他梦里相见啊!”每回说完,她都要挤几滴眼泪。梅都的姐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那个心黑手辣的金九花吗?她是不喜欢人家唤她作“老板娘”的,她的骨子里自认为自己虽然是一个女人,却是比男人都要强好多的女人;因此,别人叫她一声“金老板”,她便心里感觉美滋滋的。
柳雪穿过长长的回廊,来到一扇雕花的檀香木门前,在门外喊:“妈妈在么?”一个尖细的女声在门里应道:“是小雪吗?进来吧!”柳雪一进屋,金九花像个圆圆的皮球腾的从椅子上弹起来:“呀,我的乖女儿,这几天跑哪野去了?生生的把妈妈忘记了。”柳雪上前拉着金九花的手,说:“妈妈,瞧您说的,女儿离开了您,还能活吗?”金九花佯嗔道:“算你有良心。可是,女大留不住呀,妈妈也舍不得你,千不舍万不舍又有什么用那,我一个弱女子敢和谁对抗呢?段中风,我敢违背他心意吗?话说回来,别说给我十万,就是给我一百万,我舍得把自己的女儿往他那送吗?”柳雪微笑着说:“妈妈别为小雪操心了,人的命天注定,谁叫我空长了小姐身子,却是丫鬟命呢?”金九花叹了口气说:“哎!你若真随了段中风去了,妈妈的梅都可就没人撑门面了。”柳雪笑呵呵地说:“妈妈说哪里话,前半月来那几个大学生,哪个不比小雪强?”金九花怒说:“不提她们还好,提她们就生气。都出来干这一行了,偏在客人面前半点不露自己的知识,只装成什么也不懂的样子。”柳雪安慰她道:“妈妈也犯不着跟她们生气,她们能干几天呀?无非是趁着假期出来赚点钱。终究还得回去念书,暴露了身份就不好了。”金九花扬声骂道:“要脸,要脸干嘛还出来卖呀?”柳雪忍住笑说:“行了,妈妈别生气了,等哪天我去劝劝她们。妈妈歇着吧,小雪儿去找点吃的去。”金九花满脸堆笑说:“又便宜了你了,我这儿还吃剩了半只烧鸡呢,你拿去吃吧!”柳雪哪好意思拂了她的一片心意,便由着她去为自己取了那半只烧鸡。临出门,金九花还特意的叮嘱她:“小雪,记得要帮妈妈劝劝那些大学生啊!”
柳雪回到自己的小天地里,洗了把手,倒了杯开水,然后,到厨房找了个馒头,回来撕了几块鸡肉就着吃了。刚吃完,正喝水呢,一剑的短信发过来了。她打开消息看,上面是段中风的电话号码。满屋子的鸡肉味儿,她拿了花露水往电灯泡上掸了几下,开了灯,不大一会儿,屋里便充满了浓浓的花露水清香的味道。
她躺在床上,嗅着香味儿,不知不觉睡着了。睡着的她做了一个梦,梦中她坐在一块很大的乳白色的石头上,那石头很是冰凉,她坐在上面拿针穿茉莉花,一朵一朵,她要把它们穿成项圈,戴自个儿脖上。她的对面不远的地方就是大海,咸湿的海风吹过来,海浪的声音传过来,她都恍若未闻,只是专心致志地穿她的茉莉花的项圈。
一朵穿在红线上,她随手又从石头上拾起一朵,洁白芳香的茉莉花味儿留在了她的手上,她满鼻子里都是茉莉花浓郁的香气。她低垂着乌黑的柳眉,月牙弯弯的双眸纯净若水,白白净净的脸上写满了幸福,她的白色的长裙被风吹动,她纤长细瘦的手指灵活的忙碌着。
天高天又蓝,蓝的天空上没有一只飞鸟,方圆地阔里只有她这么一个美丽的女人,好像从海里出来的一条美人鱼。茉莉花的项圈终于穿连好了,她并不着急着戴上它,而是把它放在石头上,认真地欣赏。多么美丽的茉莉花项圈啊,隐约而露的红线好似不停流动的一条血线,这条血线流过了十几朵茉莉花的花心,仿佛这红红的血脉给了它们以生命,纯洁而又美好的新的生命体。她用十根指头拢着她乌黑的长发,她打算着把被海风吹乱的长发拢顺了,发尾用红头绳束了,就把这精致的花的项圈戴在脖子上。她正惬意的拢着发,忽然,段中风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他一把拿起石头上的茉莉花项圈,转身就跑。头发尚未拢好,她披散着一头乱发,在后面哭着追他,喊:“还给我,还给我,茉莉花,茉莉花。。。。。。”
从噩梦中惊醒,柳雪出了一身的汗,她发呆的睁着双眼,回忆着刚刚做过的奇怪的梦,梦里段中风的双眼显露出凶巴巴的光,清癯的面容上浮现狰狞的笑容。她相信所有的梦都不是无缘无故而来的,所有的梦都是有解的,那么,这个莫名其妙而来的梦预示着什么呢?猜想着种种可能的答案,她的思绪乱得如同劲风扫树,她的心痛苦并压抑着。灯亮着,她却感觉自己是那么的无助,一只小纸船一样漂泊在大河里,不知道会随水漂流到哪个方向,也不知道究竟会在哪片水域沉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