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盼了几亿万遍的海,盼了几亿万遍的山,想了几亿万遍的海,想了几亿万遍的山,终于来到眼前,带着岁月的沧桑,带着永不更改的执着,终于来到眼前……可是,她或许是因为盼得太久,想得太久,反而不敢面对。
她退到门口,手扶住门框,说道:“你来干什么?你现在来干什么?”她的问话包含着责问,包含着谴责,包含着对过往强烈不满的耿耿于怀。此刻的她多少有些负气,多少有些怨憎,多少有些自怜,多少有些撒娇的好似恋爱中的少女一样多变的情怀。但是,在他听来,她的问话只有冷漠的冰霜,只有敌对的雪雨刀光。他的心似乎一点点地沉入谷底,他试探着靠近她。她没有躲避,任由他把自己紧紧的抱住。
陆川激动不已,梦想了太久的人儿暖香温热的拥在怀中,追逐寻觅了太久的人儿身体颤栗在自己有力的拥抱里,他越发的逐渐地用力拥抱着她,恨不得让她融入到自己的身体里,恨不得让她融入到自己的血液里。他是在禁锢着她的身体,只因害怕她的凭空消失,虽然那是完全的不可能,但是他还是深深地恐惧着。
没有言语,没有眼泪,世界仿佛为他们的久别重逢静止了。他们情绪复杂地贪婪地享受着彼此相互的拥抱。
良久,陆川梦呓般的说道:“筱云,我找得你好辛苦!”
犹如大梦初醒,柳雪开始拒绝他的拥抱,可他怎么舍得让她再次逃离?他阻止着她的挣脱,饥渴的双唇蛮横地印在她的红唇之上,它已急不可耐,它已久旱成灾,一旦锁在她温软的唇间,便疯狂无比。眩晕,难过的眩晕,是天地在旋转,是热爱在升华。
柳雪心底里在下着苦涩迷茫的雨,她喜欢他的唇语,她喜欢他的霸道,她喜欢他身体的气息,可是她清醒的头脑告诉她这喜欢来得太迟了。他依旧是伟岸的高山,依旧是清澈的河水,自己经历了繁华都市的洗礼,已然成为残花败柳,肮脏得即使一池的清水也无法洗干净身体与灵魂。
那么,自惭形秽之下,她只有逃离。她咬住了他的唇,发着深深的怨恨咬伤他的唇,这是最后逃离时刻她要留给他的记忆,是对自己荒唐过往的推卸责任,爱有多深,伤害便要见血方止。
陆川坚强地承受着,虽然他感觉到血腥的味道,但是他宠溺着她,任由她伤害着自己,他幸福地陶醉在这伤害里。这是他的忏悔的独特的方式,他愿意以血的代价补偿自己年少轻狂对她造成的伤害,只是希望她喜欢便好。
他被咬破的嘴唇很疼,她的眼里充满仇恨,可他依旧不愿让她离开自己的怀抱。他要这样抱着她,直到她放下恩怨,冰化为水,爱情的脚步重新走回到身旁来。
陆川痛苦地说道:“筱云,原谅我吧,我们回溆浦去,一切重新开始。”
柳雪的眼泪流下来,说:“晚了,太晚了,你还是你,可我已不是从前的我。回不去了,太迟了!”
陆川心疼无比,说道:“我知道你的一切,屏东都对我讲了,我不在意,真的。在我眼里,在我心里,你从未改变过,你还是我心里那个纯洁的女孩。”
柳雪痛苦极了,说道:“你不在意,可我在意。生活到这个地步,即使我们在一起,一天两天你不在乎,一年两年你难保不在乎。既然明知覆水难收,何必勉强在一起?”
陆川放声大哭,道:“我找你找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找到你,难道就是听你说晚了与迟了!我理解你的不得已,可你怎么不理解我对你矢志不渝的心肠?!”
柳雪无奈道:“你放开我,你的手臂勒得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陆川像个孩子似的哽咽着说:“我不放手,我怕我一放手,你就会离开我。我要你永远的在我身边,一生一世,我爱你,筱云。我爱你,筱云。我爱你,筱云。……”
他的孩子气的话语,彻底的击碎了柳雪心中的屏障。她的心在向他靠拢,虽然不知如何说起,但是她主动地环抱住他。
正在这时,金九花不合时宜地出现了,她啧啧叹道:“什么情况?搞得跟生死离别似的,这一对泪人儿!”陆川和柳雪不好意思的分开来。只见金九花递过来手机给柳雪,说:“你的手机呢?快接你好朋友的电话!”
柳雪以为是晓琼来的电话,便接过手机,只听手机里传来段中风的声音:“是我,在听吗?”柳雪表情变得复杂起来,说:“你不是找人绑架我么,怎么还好意思打电话过来?”段中风道:“你误会了,是陈杭自作主张那么干的,他是想把你奉献给他的朋友金福安。我已经替你教训他了。你在听吗?我得到可靠消息,我被人举报了。我就要离开上海,到国外去了。在我走之前,我想见你一面,和你道别。同时我给你准备好了一皮箱现金,这是我承诺过的。你过来吧,别太晚,我在家里等你。”
柳雪的脑海里霎时闪过无数的念头:和段中风初次的见面,和段中风的初夜,段中风丑陋的身体……她望了一眼身旁的陆川,只见他的面部表情阴晴不定,这些都深深地刺激着她此刻混乱的思绪。她心里立时升腾起一个强烈的想法,那就是不能白白的与段中风曲意逢迎了这么久,付出总要有回报。
柳雪把金九花的手机握得紧紧的,风一样朝外面跑去。金九花叫着:“我的手机!”陆川叫着:“不要去!”可是她都不愿意理睬,只是发疯地跑。陆川在后面紧追,金九花也跟着追出来。她有意地拽了陆川一把,陆川脚步因此缓了一下。就是这么一耽搁,柳雪已跑出门去。
柳雪跑到外面,拦了一辆出租车,指挥着朝竹林那边的家里赶去。陆川眼睁睁看着出租车拉着柳雪离去。他心急如焚地也拦截了一辆出租车,金九花还过来拽他,试图阻拦他。陆川气得不行,狠狠踹了她两脚,上了出租车。金九花望着离去的出租车冷笑着,盘算着怎么向段中风邀功请赏,不白挨这两脚。
柳雪下了出租车,朝竹林里跑去,此时的竹林在夜色里沉静如初,夜风儿轻轻吹拂竹叶,幽幽的竹叶沙沙的声响,在万籁俱寂里多么阴森可怕。柳雪此时却全无惧意,她只有一个念头,快点跑到家里,拿到属于自己的那一皮箱钱。
院子里站着陈杭,夜色里笔挺的站姿如同一棵树。她恼恨他的卑鄙,朝着他恶狠狠地啐了一口。陈杭毫无反应,僵直的如同一个幽灵。
柳雪走进屋子里,灯光通明下,只见屋子里共有三个人,一个是坐在沙发上的段中风,一个是站在他身旁的三叔,还有一个是跪在他们面前的一剑,他们的中间地面上是一个打开的皮箱,皮箱里面是摆放整齐的钱。门被陈杭关上了。
一剑看到她进来,嘴里呜呜的说着什么,可是她听不懂,但是看到他满嘴的血污,猜测得到他的舌头估计被人割去了一截。她虽然恨他想要对自己图谋不轨,但是想到这也不至于让他遭受如此苦难,心里多少有些怜悯。再看此时的他双手反绑,双脚紧捆,被整得跟个粽子似的,没有自由,心里也是忐忑不安。
她感到了不安全,想要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段中风说话了,他说:“你回来就好,看到没有,这个想要非礼你的人,他说他用舌头舔过你的脸,你的脖子,好吧,我把他的舌头割下来了。”
他讲的平静,柳雪听得毛骨悚然,为一剑求情道:“你把他放了吧。我再不愿见到他。”
段中风道:“他一时半刻死不了,让他跪着谢罪。我和三叔要离开上海了,柳雪,你和我们走么?”
柳雪摇头道:“我不跟你们走。我要回故乡去。我要守在爸爸身边,哪儿也不去。
三叔冷哼一声,道:“柳雪,你真不知好歹,早看出来你跟我们小风不一条心。还亏他跪在我脚下,抱着我的腿苦苦哀求带你一起走,我真替他不值!”
柳雪沉默着……
段中风仿佛一下子又苍老了几岁,他的脸上全是失望与伤心,忽然,掏出一把手枪,对准了一剑。一剑惊恐万分地呜呜叫着,挪动着身子。柳雪惊叫道:“不要!”可是,段中风大笑着,那是绝望的笑声,那是受到打击的笑声。在他的笑声里,一声枪响,一剑倒下了。
柳雪吓得双腿发软,面色苍白,嘴唇哆嗦着,走到皮箱前,她要拎着皮箱离开这里,她不要成为与魔鬼打交道的人。她用颤抖着的双手把皮箱盖落下来,段中风的手枪瞄准了她。她吃惊地望着那黑洞洞的枪口,歇斯底里地喊道:“你打死我!”
段中风老泪纵横,问道:“柳雪,你爱过我吗?”
柳雪不知如何回答,她再次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