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面圣

李天晟和完颜海娜正穿过大道奔往东北而去。身后辽兵羽林军追上来，刚一交手没能拦住，看清他们的去向，正拉开长弓射出鸣镝，羽箭呜呜作响，看看就射向李天晟他们，海娜觑准鸣镝，马鞭一挥，嗖嗖两鞭，撩落几根羽箭。

身后紧追的辽兵也急忙拉开架势，还待再射，哪知道一个契丹人扬鞭策马跳出来叫道：“停手！交给我……且住！”说着一挥马鞭追了上去，李天晟拉着海娜往远处跑，听到身后马匹扬蹄长嘶，“李兄，慢着，是我……”“是耶律兄，怎的你在这里？”追来的那人正是耶律大石。大石勒住缰绳，扭头瞥了一眼完颜海娜，见她身穿汉人衣装，个子小巧玲珑，听她粗声粗气地说了句：“你们认识？”

还未等李天晟回答，大石看了一眼后面追来的七八个辽兵，用契丹语大声道：“这里交给我，他是我一个朋友。”辽兵奔过来，一个人喘着气道：“什么？他们汉儿怎可随便进皇城来，而且、而且他伤我契丹军士，分明是乱党余孽！”大石看了看，微微一笑：“这位兄弟莫要误会，他们确实是我的朋友，你们可以向大帅府萧达鲁统领求证。来吧，各位给我一个面子，我会劝说他们离开。谢过了。喏，烦劳各位兄弟喝一杯，辛苦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些钱散给众军士。身后那些辽兵见大石出手豪爽，便一一接过了。那人道：“既然这样，那赶紧让这二人走吧，不然让番邦使臣受到惊吓，陛下和萧大帅追究下来可就麻烦了。”说完就招呼羽林兵退去。

大石顿了一顿，回过头道：“李兄弟怎么又往皇城来了？莫非就是为了寻找这位朋友？”说着不禁又打量完颜海娜一眼，只觉这汉人少年眉清目秀，甚至俊朗，一时也没有过多留意。李天晟只是“唔”了一声：“这是……是我的一个朋友。我们没想……可这城里查什么叛逆，我们、我们也是迫于无奈。”大石微微点头：“是啊，现在萧奉先在把持朝政，陛下他、他根本就不在上京……”大石忽然想起这两日关于御驾出征的消息，顿了一顿：“李兄弟，这里不是安稳之地，你还是速速离开为好。”李天晟道：“皇、皇帝不在京城？不是说那西夏国和回鹘国那些使节还在么？皇帝怎么会不在？”大石摇头：“不，晋见陛下是没错的，不过，他们会在京城停留游览几日，明日就该动身上路了。”

李天晟看了海娜一眼，两人顿觉惊讶：“明日就会离京，那么时间甚为紧迫啊！”大石似乎觉察到他们的紧张，不禁问道：“怎么，有什么为难之事？”李天晟沉吟片刻：“耶律兄，不瞒你说，如今局面你很清楚，那位萧奉先其实就是大辽的一个祸害，如果不设法除去，江山社稷势必危在旦夕。”大石没想到他会在眼下说出这样一番话，抬头望着他，半晌才道：“李兄弟能这样对耶律大石说，显然是没有把我当外人……不过，我如今刚刚入朝，新近之辈，怎能做这样的事。要知道满朝上下都是他的亲信耳目……”

李天晟看了看前面契丹士兵依然在四处巡查，故作严肃地拉过大石到街边：“事在人为，耶律兄，早些时日我和颜兄弟刚进上京时，曾远远见到萧大帅的公子和女真人在迎春门外一处茶亭接触。所以，那一日我和你在官署外，那个萧公子见到我时有些怀疑，耶律兄可还有印象？”大石略微沉吟，“唔……你是想说萧家父子和贼虏们早有密谋？”扫了李天晟和海娜一眼，面色略显凝重。李天晟缓缓摇头：“我是外人，不敢对当朝大臣胡乱猜疑。不过另有一事，我倒想和耶律兄说说。你、你可曾听过大唐名将李卫公的兵书？”大石听了一怔，迟疑说道：“李卫公兵书？是李靖和唐太宗的问对么？不光听过，在下也曾稍作观摩，《孙子十三篇》、《李卫公兵书》、《六韬》、《尉缭子》这些虽都是中原兵法，但多少年来在大辽也有流传。这和萧奉先一事有什么关系？”李天晟微微摇头：“呵呵，非也，由大唐名将李晟、李愬二公注解过的《李卫公兵书》，你可听闻有在大辽流传么？”大石微觉诧异：“这倒不曾听过，以你的意思这中间会有很大不同么？”

李天晟回头瞥见海娜似笑非笑望着他，继续说：“我在中原就曾听人说过，这本兵书凝聚了李晟李愬父子心血，早年传入辽国，而中原已经失传……多年来大辽军威本无敌天下，但如今女真人崛起，数年来他们派人潜入辽国也是想得到这本凝聚大唐三代名将的兵法秘籍。试想，如果让女真人拿到手，容我斗胆说一句，只怕大辽彻底倾覆矣！”大石听了眉头一皱，道：“那么……这事莫非就是你说萧奉先父子勾结女直贼人有关的密谋？”李天晟还未答话，海娜忽然接口：“不错，如果我们推断不差，这本兵书八成就在萧家府上，他和女真人密谋多半就是要出卖兵书，这一份罪状正好可以用来报告大辽皇帝。”李天晟道：“虽然这一步十分危险，但也是眼下一个难得的机会！肃清大辽朝廷之后，你方才有可能振兴国家社稷，不是么？”

大石转身沉吟道：“话虽不错，可这都是推测，可有真凭实据？萧奉先固然是大辽眼下那……但要说他勾结叛贼，我看不可轻信。再说陛下对他宠爱非常，又岂会随便听信一些不实传言？”李天晟道：“耶律兄顾虑的是，所以我此次到上京就是要设法进入萧府。不瞒你说，这本兵书原是我李家所有……另外，也不想萧奉先出卖它，用这样的兵书祸乱天下，对大辽也好，对大宋也罢，都不该再起刀兵之灾。”大石听了一惊：“什么？你说是你李家的？你、你是李家后人？这……”又细细打量了李天晟片刻，摇头叹息半晌又慢慢展露笑意，望着李天晟连连点头。李天晟见他如此，心中也七上八下，见完颜海娜在一旁，微风吹过，她眼中泛起一丝光亮。

大石道：“既然如此，唔……萧大帅眼下让他的公子萧么撒领着西夏回鹘使臣游览义节寺和天雄寺，他嘛……应该是在枢密院代陛下处理一些政务，准备明日为使臣送行吧……哎，他的府邸在皇宫外，往东走，离天雄寺倒也不远，需要多加小心。我带你们去吧。成与不成就听天由命了。”

萧奉先身为辽国兵马大元帅兼北院枢密使，眼下更贵为兰陵郡王，地位已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对当今天祚帝顺利登位和稳固朝廷都有莫大功劳，他的府邸占据了皇城东南面最好的位置。

萧府旁边往南山岗边的一处密林中就是皇家寺院天雄寺，为辽太祖晚年所建。当年太祖阿保机和太子耶律倍，兵马大元帅耶律德光平定辽东渤海部后，特地兴建来供给渤海僧侣居住。太宗耶律德光即位之后进一步扩建殿宇，在寺中大雄宝殿内，专门供奉太祖之父安烈考宣简皇帝遗像。另外，还动用能工巧匠塑造了一尊巨大无比的白衣观音石像，屹立在大殿前的高台之上，面容慈祥安宁，永久地护佑宗室和辽军战无不胜。由于天雄寺就位于城内的一处高地，而这高十丈有余的观音石像，即便在寺外很远的地方都能望见，由此成为上京的一大奇观。

这四周原本十分清幽宁静，丛林茂密，和城西的义节寺遥遥相对。由于今日有萧么撒带领入贡使臣游览，四周全布满左右羽林军把守，一时间到处人来人往，兵丁甲胄鲜明，刀枪寒光四溢，显出少有的紧张气氛。

耶律大石领着李天晟、完颜海娜穿过皇城东横街，绕过天雄寺旁一直朝前，寺门附近都是手持长枪的辽兵紧紧把守着大门外，车马旗幡立在在外，迎风飘动。大石回头说：“切忌，不能往正门那边去，你们一会儿要离开的话，记得绕过天雄寺。时间顶多只有一个时辰，他们很快就会游完出来。我先守在那里，寺门边的大榆树下等你们一个时辰，算是替你们看看风声，要是过了那会儿还不见你们出来，就得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李天晟和海娜经过辽兵跟前，见他们都诧异的盯着自己，似乎颇有敌意。大石上前用契丹语分说两句，那些人才收起兵刃。李天晟回头望了一眼，海娜微微眨眼，呶呶嘴。李天晟呆了一呆，见海娜比划着，眼神看来有点滑稽，李天晟有些好笑，不过忍着点了点头，上前道：“耶律兄，如果当真拿到什么证据的话，我怎么交给你？”大石看着远处天雄寺外的辽兵，顿了一顿：“唔，要真如此，还是老地方，上西面义节寺来找我，不过千万小心，而且切忌夜长梦多。”李天晟打量了一下，四周树梢已经发黄，但看上去还是显得绿茵葱翠，外面的阳光不能抵挡林荫间的凉意。海娜跟在他身后往斜坡上去，走了一小会，离萧家的王府已经很近，忽然闻到十分浓郁的香火气息，显然，这都是从天雄寺中飘出的。

两人顺着林荫折道往后面而去，绕开萧府正门。顺着一条小径走了好长一段斜坡，一旁的青灰色院墙显得越来越矮。李天晟左右看了一看，侧身轻轻一纵，顺着跃上院墙。借着一旁枝枝桠桠地树荫朝府里打量了一番，只见远处人声鼎沸，院子里见到一些人在四处走动，多为汉人家丁和婢女。其中有人手里递送着一些物事，往外院的两三间房屋进进出出。周围则有许多契丹护卫拄着长刀来回走动，看起来这是一处要紧的地方。李天晟张望片刻，隔得太远，自然听不清那些进出的人都说些什么，心想：“看起来像是五院部一些官员在萧奉先府里来办事……”瞧了片刻，跃下来道：“不行，这里是前院，里面人比较多，还得再往里走。”

两人继续又上行一段，地势渐高，秋风过处，乱草蓬蒿，起伏摆动。李天晟看了一看，再翻身上到墙头，举目望过去，午后阳光分外温暖，从这里下去刚好是一片榆树林。李天晟回头伸手接海娜上来，两人先后翻下墙去，在榆树和灌木丛中循着方向往后院中，似乎这时周遭很少有护卫或家丁。李天晟穿厅绕院了一番，来到一个小院跟前。海娜跟着他走，心下不禁奇怪：“他怎么好似认得路径一般？”忍不住低声道：“看来你好像来过这里，知道该往哪里去么？”李天晟拉着她的胳膊低声道：“不是我来过，是我爹以前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