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天祚帝亲征女直败回中京,金兵一直步步逼近,完颜粘罕和完颜斡离不兵分两路,上京很快失守,萧奉先等人慌慌张张地投归天祚帝。天祚帝终于对萧家父子当初替完颜阿骨打说情爆发了雷霆大怒,当着文武侍从的面恨恨说道:“可恶,你们父子误我啊!”想起新近耶律大石呈上的密报书信一事,更加坚定了信心,当即下令逮捕起来。萧奉先本是落荒而逃,哪里想到前来与天祚帝会合居然碰上秋后算账,完全没有防备,萧奉先、萧么撒、萧昱父子三人全被天祚帝即刻处死,曾经权倾朝野十余年的兵马大元帅会落得如此下场,而他的兄弟萧嗣先和另一个儿子萧昂在上京对抗金兵的时候已经死了。
此时的金兵很快就打到了中京,萧达鲁见到萧奉先父子身亡后,天祚帝原本想着能够与金军和谈,哪知道短短数年今非昔比,已经建立大金国,被后人称作金太祖的完颜阿骨打怎么还会把这群狼狈逃窜的契丹人放在眼里?阿骨打派出兄弟完颜斜也、族弟完颜谋良虎、完颜蒲家奴和长子完颜斡本分别扫除通往上京的各路州县。之后阿骨打亲自领兵攻打大辽京师上京,依然以完颜谋良虎为前锋,当时谈判使者为天祚帝赵王耶律习泥烈,还有宋朝使者赵良嗣,阿骨打临阵督战,金兵勇猛无比,很快上京陷落,投降者不计其数。习泥烈知道金国不会接受求和,甚至他们已经要和宋人联合,于是返回中京告知天祚帝。大辽君臣终于知道山河变异,天地变色的时候就快到了。强大的金兵很快南下,中京大定府在辽国来说,当年几乎是由南朝宋国贡献的岁币兴建起来的,阿骨打继续派完颜斜也做统帅,降将耶律余睹做先锋,领兵攻取中京,另一方面完颜谋良虎受命备战西京大同府。而此时的中京守将早已惊惶不安,一些人甚至焚毁粮草准备逃亡。天祚帝已经无力约束,处置完萧奉先之后,接到耶律余睹带兵南下的消息,打算往南京去同留守耶律淳会合,中京守军几乎是不战而溃,金兵获得牛马物资无数。天祚帝刚上路没多久听到中京失陷,立时改变主意往西京去了。
耶律大石听萧达鲁把这一段原委说完,众将都激愤叹息不已。这时厅外急匆匆奔来一个人,大石转头一看,正是刚才撞见的耶律术薛,微微点头示意,当即接着问萧达鲁有没有关于金军与宋军结盟的消息。
萧达鲁道:“当时赵王从女直贼人那里回来,说起过宋人派出使臣赵良嗣与他们谈判,然后由南朝使者马政父子促成结盟,据说马政的儿子马扩非常受贼虏器重,被他们称作‘也力麻立’……”大石喃喃念道:“赵良嗣?马扩?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居然可以说服野心勃勃的完颜贼子?”萧达鲁道:“哦,这个我打听过了,赵良嗣其实就是马植,本是我大辽光禄卿,因为常年在燕京一带,熟悉南朝事务,那一年南朝童贯来我朝参加陛下秋猎大典,他偷偷跟着童贯去了南朝。据说就是那个时候,马植对童贯提出了勾结女直贼人联合谋我燕云州府的计策。童贯这个贼厮自然大喜过望,领他去见了南朝皇帝,被赐姓为赵,担任了秘书丞。然后马植就帮南朝到辽东和贼虏谈判,这时候童贯推荐了武义大夫马政前往辽东商议结盟,这一次他的儿子马扩起到很大作用。女直贼虏在林中弓马骑射……进行围猎,说要看宋人的技艺如何,这个马扩年纪不过十几岁,却技惊全场,让在场的贼虏们相当钦佩,纷纷赞他英武过人,贼酋阿骨打都很喜欢他……”耶律术薛不耐烦地道:“胡扯,娘的,我倒要看看这个小子有多厉害,但愿这个姓马的臭小子这一次跟着童贯来,我一定去取了这小子的首级!”
大石摆手道:“行了,术薛,你打听的情报到底如何?”术薛道:“唔,南朝派出童贯为宣抚使领军巡边,带兵的是他们驻守西北多年的种师道为帅,一干手下都是在西北和河西那边作战的,统军约有十万。”大石喃喃念道:“种师道,种师道……这人据说一直都是童贯手下的都统,但年纪不小了,素有谋略,是南朝一员名将,我们不能轻敌。”松山道:“对了重德兄,外面有人求见,是萧大王手下。”大石让那人进来,只见他身材高大,年纪也不过二十来岁,相貌英武,听他介绍名叫萧斡里剌,来听从耶律大石御敌。大石道:“唔,萧兄弟在萧大王身边,征战沙场多年,我们眼下先要对付宋军号称十万,请问有何良策?”萧斡里剌看着他,迟疑片刻:“郎君,这个……属下见识微浅,对于当下南京危机,不敢说什么良策。”大石微微一怔,术薛道:“管它什么宋军多少,来多少我们射杀多少,擒获多少,难道南朝那些腐儒士子也把自己当成女直贼虏,当我契丹好欺负么!”松山、萧达鲁、萧遏鲁等无不激愤,道:“不错!”大石上前揭下地形图,道:“好,诸位有决心,我也没那么担忧了。不过,我们北有强虏,南有宋兵,而满城兵马不过三万,不可掉以轻心……还需要从长计议。”
大石望着地形图,他所属的辽兴军本来在平州驻扎,是作为南京侧翼。宋军进犯的目的在于夺取南京,因此辽宋分界的白沟之争定然最为要紧,然而白沟沿线山林茂密,沟渠纵横。南面南朝境内自雄州、霸州一路很多地方都为泥沼、湖泊,能通行兵马的地方很少,且布满荆棘,地势十分复杂,不便辽军展开深入进攻。大石回头道:“这样吧,宋军既然已经进发,耶律术薛,你还是以打探情报为主,即刻加派人手前往界河东西一线仔细打探宋人消息,随时传报与我。松山,你继续加派人手修筑防御,加强南京内外城的守卫。唔,你们二位先去布置。”两人领命退下。大石继续琢磨着地形,回头望了一眼萧达鲁、萧遏鲁,还有萧斡里剌,略显迟疑,萧氏兄弟互望一眼,萧斡里剌也看出大石欲言又止,忙道:“属下奉奚王号令,前来协助郎君破敌,萧斡里剌不才,只要能够有助于守卫南京之事,各位只管下令。”大石转过脸看着萧斡里剌,淡淡一笑:“多谢萧兄弟,大家既然一心为国,耶律大石也一定全力以赴,我们这样……萧兄弟把奚王的人手如此……”正说着,外面守卫大叫:“报节使,丞相有请。”众人一惊,大石也有些诧异:“丞相?是哪位丞相?”守卫摇头:“是李相,说请大石节使速速前往,有军机要事。”
大石听了整理衣装,回头对萧斡里剌道:“烦劳兄弟们前往准备”,然后对萧达鲁、萧遏鲁道:“你二人先往平州将能召集的人马也快速调回备用吧。”然后备马赶往李处温府邸。
路上夜风刺骨,雪花在寒风中飞舞,呼啸而来的仿佛是万千冰风……耶律大石却浑然不觉,一直在琢磨李处温找他用意何在呢?这个平章政事大人和他素昧平生,即便他在上京了许多日子,耶律大石一个普通南面林牙,也从未和他打过交道。这个时候共处南京城下,他怎么会想起要找自己呢?很快到了李府门前,呀的一声门开了,一个家丁提着灯笼,带着笑:“是大石节使吧,请进,主人恭候多时了。”大石点头,想要问一声为何要见,但想起那一句“军机要事”,心想不管如何也见一面吧,于是进去,将坐骑交给那家丁。
进到客厅上,四周燃着柔和明亮的烛台。家丁请耶律大石随便坐,然后叫人奉上热茶,寒喧了一下外面飘着的飞雪,这时外面一个三十上下的汉人道:“哟,足下一定是家父恭请的大石林牙了,在下李奭有礼。家父方才从燕王那里回来,耶律兄少坐片刻,请喝杯热茶去去寒气。”
大石只得依言入座,端起来问到茶碗间的热气,看到那茶碗白色的釉着花色,端详了一下,下面有邢窑的印记,年号所记为会昌五年,心里觉得好笑:“刚到南京不久,怎么就先后被人请来喝了几次茶了……会昌?这茶碗居然是唐代的古物?”他只看出茶碗所属唐代,却不知是唐时名窑所出,当年号称南越北邢两大制作茶器的瓷窑,邢州所产外观淡雅的白瓷曾天下驰名,大诗人白居易称“白瓷瓯甚洁。”一代名僧皎然则有诗曰:“素瓷雪白漂白沫香。”但到了宋代,邢州却不再以产茶具为名,后来流行的乃是官、哥、汝、定、钧五大名窑。李处温身在南京,能有这三百年前的白瓷茶具显然是破费心力才得到的,耶律大石这个契丹人却毫不知晓这中间的雅趣。当即忍不住问道:“唔,李公子,耶律大石初到南京,眼下军务紧急,燕王和李相都知晓,不知公子能否告知丞相请我前来有何要事?”李奭陪坐在一旁,看了一眼外面,道:“耶律兄,此事正与大辽国事息息相关,陛下行踪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