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悔经年
沧海怡心
2023-12-11 03:04
“薛王爷若是知道皇上想把樱公主许给他，一定也很高兴的……”孟公公笑道。只是，那笑声在站在门外的萧茶樱听来，总觉得有些奇怪。
“朕不想把茶樱嫁给他……”萧正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刚才就是这句话，止住了萧茶樱准备前进的脚步的。
萧茶樱迟迟没有推开门，只是愣愣地站在门前，一动不动。左手的指尖成拳蜷缩起来，被深深埋进了丝绢里。
侍卫们觉得身后不对劲，转过身，看到的就是萧茶樱跟个雕像似的定在门前的景象。不过，眼前的人是樱公主，他们没有插嘴多问的资格。于是也只是相视耸肩摇头，然后转回身去坚守岗位。
门的那一端，殿内，萧正的声音却依旧没有停下来，他还在继续说。他每说一句，萧茶樱的指尖就又泛白一分。只是，那些惨白都被丝巾掩埋掉了，没人能看见。
她知道皇兄不喜欢她和别人太亲近——这一点皇兄从小就表现出来过。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皇兄会直接在心里生出了这样的想法。以往，他不是还会调侃自己笑说“茶樱你想不想嫁给华莫”吗？
“皇上……您别再喝了……”孟公公的焦心忧虑的声音微弱地响起。
再听孟公公的声音，萧茶樱这才理解了自己刚才为什么会觉得孟公公的笑声听来怪异——一个满心苦楚的人，笑出来的声音自然不可能是太欢愉的。
萧正平日里甚少饮酒，因为他总是把国事放在第一位。饮酒过多，容易误事，萧正常常这么跟自己说。
可是现在，他似乎是……醉了？
萧茶樱不敢推开门。站在门前，她甚至不敢想象萧正喝醉的样子。她的皇兄，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表现出半点脆弱的样子过。他今天这是怎么了呢？而且，好像是连孟公公都没能阻止他现在这般的失态？
若是在平时，谁要是在门前待这么长时间，以萧正的武功是不可能没有察觉的。可是萧茶樱在门外站了这么久，复杂的心理活动都过了一场又一场，萧正却还是径自在殿内用萧茶樱所陌生的语气在跟孟公公牛头不对马嘴地说着乱七八糟的话，完全没有注意到门外的迹象。
“孟和……”萧正口齿不清地又唤了一声孟公公的名字。
“老奴在……”孟公公的声调又比之前的低了一些。想来萧正的状态真的是不好，不然他话里不会带上这么沉重的阴郁。
可是，萧茶樱依旧不敢进去。
或者说，她是不愿意进去。因为似乎在门外站着，比进去里面可以听到更多的东西。
“这么多年了……茶樱还在生朕的气……”
果然，萧正没有负了萧茶樱所望，又开口说话了，并且，似乎还是萧茶樱非常愿意听的话题。只是，他这一番话出来，萧茶樱的眉头开始不自觉地往同一个方向急速聚拢。
孟公公没有接话，萧正继续说：“朕封她作‘樱公主’的时候，她一点都不高兴……”萧正说着说着，还特苦地笑了笑，“朕怎么对她好她都不高兴……”
孟公公还是不说话。
也对，现在任何人说了任何话都不见得有什么用，所以，闭嘴很明显是最明智的选择。
只是，看着萧正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孟公公很心疼。
萧正还很小的时候，他就被派到了萧正身边。那时候的萧正还只是五皇子，因为他一直没表现出自己有什么过人的才华，所以也并没有被萧钦顾列入太子甄选范围。
萧正原本生性淡泊名利，对宫里的一切奢华事物更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贪恋。可是某一天，他却忽然面无表情地问他：“孟和，我想告诉父皇，我要当太子。你说，好不好？”
孟和到现在都还记得，那时候其实是很好的天色。微风和煦，花鸟虫鸣。加上他们当时是在月华都皇宫最大的莲池边赏着天下开得最大最美的白莲，看着自己侍奉的皇子小小年纪却英姿风发地站在那里，孟和一直觉得心情不错。
可是萧正一句没有感情的问话，却是在一瞬间打破了所有的宁静祥和。取而代之的，是他花了好长时间才缓和过去的震惊。
其实不怪孟和当时反应过激，实在是因为萧正平日里素来是以温文尔雅以及幽默风趣闻名。而那时候，那句简单的问话从不过十岁的他口中被说出来，加上萧正是背对着人的，看不到表情，孟和敢打包票是个人听了都会不寒而栗！
“茶樱……我的茶樱……凭什么……凭什么我要……”
之后的话，萧茶樱再没有听清。萧正似乎是睡着了，萧茶樱之后又等了很长的时间都没有再听见他说话。
殿内。
看着歪歪倒在萧正手边的酒壶，孟和弯腰小心翼翼地将其扶正，然后又站在一边去，看着醉得一塌糊涂地萧正摇头叹气。
萧正不是第一次喝醉，他倒也不是感慨萧正身为一个帝王没有自觉。只是他觉得看着萧正这个样子会心疼。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
把萧正的案几整理完，孟和深深地看了门口一眼，然后徐步朝着门口走了过去。
“樱公主，皇上已经睡下了，老奴这就派人送公主回千茗宫。”
孟和拉开门，对着一脸惊慌看着自己的萧茶樱说道。
不一会儿，萧茶樱也冷静下来了。她知道孟和的武功不低，萧正的基本功都还是眼前这位公公手把手传授的，所以，对于他发现了自己的存在，萧茶樱倒是并不介怀。她只是有些好奇，为什么孟和没有一开始就来赶走她？
“樱公主若是早些进来，皇上也不至于……”醉了。
他本来想给萧茶樱一点压力，但是看着她无辜的样子，孟和又说不出口。说到底，也不过是萧正自己心甘情愿地宠着自己的妹子，萧茶樱又有什么过错呢？她只不过是跟寻常女子一样太脆弱，柔弱得让月王朝的高贵帝王不忍不顾罢了。
孟和从殿内走出来，再回过身把门带上，然后带着萧茶樱走向了左侧靠后的小池边。
萧茶樱在石凳上坐下，转过脸看了看池中映出的银白辉月，然后用她一贯的温柔声线问道：“孟公公，皇兄他……有心事？”
刚才她听到不少，也知道萧正的心事里有一部分是因为她。但她现在要问的，是与她无关的那一部分。
孟和划定了他和萧茶樱之间的距离，一直恭敬地站在她身边。听到萧茶樱的问题，孟和笑了笑，和蔼却并不显得过于苍老的声音低低响起：“樱公主不用担心，皇上的事，皇上可以处理好。”
“嗯，我知道……”萧茶樱的目光依旧锁定在那池辉月映照下的小池的方向，“就算皇兄自己处理不好，也还有孟公公你，我不担心。”说罢，萧茶樱还立刻在嘴边挂上了一抹微笑。虽然它最终是被月光不着痕迹地隐去，并没有进到孟和的眼里。
“樱公主，老奴只想跟樱公主说一句话。”没有理由地把萧茶樱带到这里，孟和总算是切入了主题。
萧茶樱回过头，面对着孟和的方向。她没有说话，只是以行动表明了“洗耳恭听”。
孟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没有浪费时间，直说：“望公主对皇上好一些。”
只这么一句，再无其他。
一句话，看上去听上去都很简单，可是这却是萧正这么多年来唯一的念想。若是不得萧茶樱的欢心，他会觉得自己至今为止做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
可是显然，萧茶樱并不是太清楚这一点。
没有等她回应，孟和已然悄声离开，只留了萧茶樱一个人对着池塘愣愣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