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悔经年
沧海怡心
2023-12-11 03:04
“茶樱……茶樱别哭，皇兄在这里……”
“皇兄……痛，好痛……呜呜……”
“茶樱乖，皇兄已经把他打了一顿，以后他都不敢再欺负你了！”
“皇兄……娘亲又生病了……呜呜……”
“茶樱乖……”
卯时四刻，萧正从醉梦中醒来。在他缓缓睁开眼的同时，前一刻的所有场景和声音都已经散去。
不过是个梦而已，一个很伤感的梦，但萧正并没有因为它而有什么不对劲的情绪。这个梦境，是他脑子里回忆的片段。那些事情他亲身经历过，所以现在只是以梦的形式回到过去，他并不会觉得多难过。
迷糊坐直身体，萧正抬起手揉了揉惺忪的眼睛。随着他手臂的动作，孟和前一夜披在他身上的薄被轻轻地滑落在地。
完全睁开眼，因为宿醉带来的不适，萧正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拉了拉衣袍，坐在位置上原地整顿了一番。还没有到上朝的时间。
看着自己手边东倒西歪的酒盏，萧正的眉心越发聚拢在了一起，还带上了无声的叹息。
有的时候，醉了并不能帮助你忘记什么。有的人还好，至少可以在醉了的那一刻模糊记忆，醒来之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而萧正属于比较悲剧的那一类人。无论是在喝醉的时候，还是醉后清醒的现在，他脑子里的所有记忆都一直清清楚楚地印着，想忘都忘不掉。他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而醉，非常清楚。
其实昨天晚上，他知道外面有人，也知道那个人是茶樱。但因为他真的很累，所以没有去揭穿罢了。不过，关于自己昨晚说的那些话，萧正还很是纠结。不想让茶樱嫁给华莫，虽然的确是自己的真实想法，但是要亲口直接说出来，还是有所顾忌的。虽说皇妹总有一天会嫁为人妻，但他希望那一天不要来得太快……
昨天晚上茶樱在门外站了那么久，想来也是把他的话都听得差不多了。他很担心，很担心茶樱会因此讨厌自己。
“皇上，该准备上朝了。”萧正刚刚开始呈现清醒状态，孟和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就像是算准了萧正这会儿已经状态复苏了一样，这位公公的提醒非常适时。若是再让他继续想下去，萧正觉得自己又会乱了方寸。
“进来吧。”萧正说完之后，孟和就让人捧着洗漱用的东西到萧正身边开始替他整理梳洗。
站直身体伸着双手让人打理着上下，萧正自己却是双眼无神。
其实到不能说是双眼无神，只是因为他在想事情，所以呈现出了放空的状态。他在想，一定要找机会跟茶樱解释解释，他昨晚说的……其实不是真心话，哪有兄长不希望自家妹子能有个好的归宿呢？呵呵……
整理完毕之后，萧正坐上轿撵，直接到了承前殿去上朝。
例行高呼的千秋万岁之声，一如往常的满朝文武齐聚。今天和以往不一样的地方只在于多了一个人——回朝已多时却从未出现在朝堂上过的月王朝大皇子萧梓临，也是当今的晋王。
其实从走进朝堂在龙椅上落座的那一秒开始，萧正就已经感觉到了满室的怪异气息，只不过当时没有注意。原来，是因为今儿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啊。
萧正甚至还没有来得及说出一句例行的“有事奏本”缓和一下气氛，萧梓临却是先声抢白道：“臣长日未能回宫，今日方能赶来上朝。在此，先恭贺皇上一切安好！”
简言之，本王这是在给你请安呢皇上。
萧正忽略了萧梓临眼底促狭的眸光，只微微一笑，温声回道：“晋王心意，朕收到了。多谢晋王关心。”
“皇上是月王朝的中流砥柱，臣关心一下理所应当。”萧梓临见萧正对自己温言温语，越发没有了节制，“皇上照顾好了自己，才能照顾好王朝嘛。您说是不是，皇上？”
萧梓临从出场到现在，嚣张的气焰只有越发飞涨，而完全没有平息下去的趋势。他公然在这里跟萧正话家常，也没有人敢出言阻止。在场的所有官员原本只打算静静观战，看这位离开朝堂多年的王爷会掀起一番怎么样的风雨。没想到他竟然在朝堂之上和皇上叫起了板来。
虽然不知道萧梓临话里具体是在说什么，但是所有人都感觉得出来此时此刻空气的流向不对。
不过，就在萧正即将开口回一些什么的时候，萧梓临又微微一笑，说：“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方才皇上上朝时，臣觉得皇上似乎龙体微恙，脚下的步伐都沉重了不少呢。”
萧梓临也是练武之人，并且会的还不止一点三脚猫功夫，虽然远远不及萧正的。一听他这么说，众臣这才恍然抬眼悄悄地看了看坐在龙椅上的萧正——嗯，确实呢，脸色有些憔悴。
听完萧梓临的话，萧正嘴角边的笑容绽得越发灿烂。他又是一笑，回道：“晋王好眼力。不过朕身体倒没什么，只是近来确实有些累了。有劳晋王挂心了！”
看着萧梓临似乎还有话要说，但这里毕竟是朝堂。萧正转了眼光，随意看向朝堂的某个角落，沉声道：“众卿家，可有本奏？”
一阵沉默，本来就鸦雀无声的大堂，在萧正的这一问话出来之后，似乎是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不正常，这很不正常！萧正的眼底迅速闪过了一抹不悦加震惊的光芒——这是……怎么回事？
“那么，无事退……”
“皇上，臣有本奏。”就在萧正强压着自己心底莫名的怒气准备撤退的时候，一个稳重的中年声音便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传了出来。
搜寻了半天，没看到人，虽然萧正知道那是谁的声音。那人说完之后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居然没有立刻站出来。
今天的一切都很反常，萧正没有心思追究那人奏报失了规矩。
看着缓缓步至中央的人，是韩尚书。
一看到韩尚书站出来，并且面色凝重，萧正的心忽然不自觉地往下沉了沉，连带着指尖都闪过了一阵轻微的颤抖——一种不祥的预感浮上了萧正的心头。
“韩尚书有何事要奏？”萧正努力镇定自己的声音，可是他一说完，还是感受到了一种几近缺氧的感觉。
“回禀皇上……”韩尚书举起象牙百笏，声音越发低沉地说，“薛王爷到长谷出巡，却迟迟没有回复的音讯。臣只是想问问皇上，薛王爷可与皇上有过联系？”
被韩尚书这么一说，萧正提着的心倒是放下了。他还以为会是华莫出了什么事情——韩尚书和华莫私交甚深，能让他如此失控，一般来讲都一定是华莫出了事。
不过，也正是因为韩尚书提起，萧正这才想起来，华莫去长谷已经快七天了，倒还真的是什么消息都没有送回来。
按理来说，朝臣外出巡游，无论他收获如何，都一定要定期回复朝廷一些什么的。华莫的预计出巡时间是十天，那么他至少应该已经捎了第一次回复过来的。可是，怎么……
“看来皇上也不知道。”韩尚书是开朝元老，所以他这么漠然的语气倒也不会被看作是对萧正的冒犯。“臣担心……”
“韩尚书说得是……”萧正打断了韩尚书，他害怕听下去，不知道为什么。“朕这几日来也是太过忙碌，倒是忽略了薛王的动向了。来人！”萧正撇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然后对着殿外宣道，“传朕旨意，派人到长谷去给薛王爷做辅助，薛王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了。”
知道萧正是不想把华莫的事在朝堂上扯开，韩尚书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也就缓缓褪下。他其实就是担心华莫有什么不测，希望皇帝也引起重视。华莫这次要查的事情非同一般，他若是出了什么事，最终受害的还是萧正。所以，他必须谨慎。
“薛王爷还真是受皇上器重呢……还真是劳皇上费心了。”
当所有人都刚从诡异气氛里缓过神来之后，萧梓临的一番看似闲散的悠然戏语，又猛地把众人拉入了尴尬的境地。
“好了，朕今日累了，众卿若是无事，就退朝吧。”悠悠丢下这句话，在众臣的应和声中，萧正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承前殿。
他非常确定，萧梓临今天就是来找茬的。而且，还是冲着华莫来的！
难道说，他的计划，竟被萧梓临察觉到了么？不可能啊……
萧正越想越觉得不安。可是想想，刚才韩尚书可以在朝上提起华莫的事，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没有人应他的话，无人奏报，他出来打圆场——为了不让初回朝的晋王觉得朝中无人；还有一个就是他必须把华莫放在光天化日之下，这样才能保护他，不被人暗算。
虽然不排除有第一种可能，但是萧正总觉得韩尚书刚才所为，只会是因为第二种原因。
难道，萧梓临要对华莫不利？
###第20章 烽烟急升送急信
“孟和！”萧正下了朝回到宣华殿立刻就把孟和叫到了跟前，压低声音急匆匆吩咐道，“快传高池！”
萧正的脸色不对，孟和也没敢多问，只急忙出门去让人传了高池来。
传话的人效率很高，不多时，高池就赶到了宣华殿。看着孟和的眼神示意，他自觉地走进殿内，孟和则是立刻走出去把风。
看着萧正焦急地走来走去，高池拱手道：“皇上。”
“高池，你来了！”萧正急忙步至高池跟前，“你赶快去挑个信得过的人，即刻出发，去长谷！”
萧正吩咐得简洁干练，没有一个字的废话。说完，他回到案几前，拿起一个大概只有一个手掌大的小卷轴，递给了高池：“这个，让你的人亲自交给华莫。”
“是。”高池接下卷轴回应。
其实他想让高池亲自过去，但是如果高池这个皇城护卫队长此时离开了皇宫，那些在暗中筹备的人就会看出他的慌张。倘若真的有人在策划着什么，那对华莫将会极为不利！
萧正说得很明白，高池也就没有多问，只不自觉地肃然回应：“是！末将这就去办！”
“嗯，切记不能让人知道，要秘密行动。还有，要快！”萧正还是忍不住这么叮嘱道。
“末将遵命！”高池领命之后片刻没有耽搁地便退下了。
看萧正的样子很着急，高池知道萧正这时候让他去长谷，必定是跟薛王爷有关的。
一想到这里，高池就更是不敢逗留。他加快脚步回到了自己带领的营队里，立刻派了两个心腹赶往长谷。
高池走后，孟和端过宫人送来的盛有参汤的托盘，走进了宣华殿。
“皇上，高池将军会处理好的，您就不要操心了。”
孟和把托盘放到了萧正面前。萧正一直用手支撑着额头，轻轻地叹气声从嘴边流出，长长地萦绕在他身边，久久没有褪去。
他没有回应孟和的话，就连眼皮都没有抬一抬。
“不过，皇上，晋王那边，是真的不能掉以轻心了。”孟和知道萧正虽然不回应自己，也是有在听话的。
“朕知道……”至此，萧正才吐出了第一句话。
萧梓临今日上朝，很明显就是来找茬的。他回到皇宫已经快一年了，可是以往他从来都不会来上朝。据孟和派出去的眼线回报，晋王频繁出入皇宫，虽然没有在朝中做事，但却没有一刻是闲着的。
这么说来，萧梓临一直有在策划着什么。可是他如果有什么不轨的意图，这么明目张胆地出入皇宫，会不会显得太张扬了一些？他不可能有那个胆量在宫里肆无忌惮啊……
“孟和，你那边近来有什么消息吗？”萧正回到案几前坐下，端起孟和放在案上的参汤喝了一口问道。
这是萧正的习惯，每当心情烦躁或者是焦虑不安的时候，一定要喝参汤。但是近来，因为喝的都是御膳房做的，他每喝一口总会不自觉地皱起眉头——不一样的人熬的汤，味道很不一样。
只是现在，曾经那个日日给他熬汤的妹妹，已经很久没有给他熬过了……
孟和恭敬地站在原地，没动，听了萧正的问话之后，便回道：“皇上，‘零侍’已经快七日没有回话了。想来这几日‘那些人’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动向。”
零侍，是孟和手下的一批高手，由二十七人组成，性质和皇宫里常有的“影卫”差不多。但是“零侍”的武功要比“影卫”高强得多；而且因为是常被派在外办事的团体，所以人脉也比“影卫”要广得多。
总之，要监督宫外的人和事，“零侍”就是最派得上用场的组织。这是孟和亲自精挑细选，一手训练出来的。
孟和本人的武功究竟高到什么程度，就连萧正也不知道。因为，他也没有见过孟和使出全力的时候。平日里总跟在萧正身边，孟和倒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机会动武。有需要的时候，吩咐下面的人去做就好。
“七天……七天啊……”萧正边思索着什么边喃喃念着，然后他放下汤碗看着孟和急急问道，“华莫去长谷几天了？！”萧正着急说话，险些还把自己呛着。
孟和心里也很着急，他立刻静下心来想了想，回道：“正好七日！”
“什么……”萧正像是被孟和的答案给吓到了。
而孟和，像是也想到了什么。他的瞳孔不自觉放大了些，对着萧正小心地说道：“‘零侍’七天没有消息，薛王爷离开皇宫也正好七天……皇上，这……”
现在的可能性的状况是，萧梓临的人可能跟着华莫一起消失了七天，而没有孟和的命令，零侍是不能私自离开皇城的，所以这七天内他们没有抓到任何可疑的讯息。
可是，如果他们知道自己要监督的人已经离开了皇城，为什么不回来报备一下？
不，零侍不可能出错！
想到这里，孟和眉间的紧皱忽然慢慢地放平。他用一种不太确定的口吻对着萧正问道：“皇上，也许，薛王爷没事？”
萧正没有回话，只在分秒之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也希望正如孟和所说，是自己多心了。即便是多心做了多余的事，至少是有了防备，避免不了万无一失，也希望确保基本周全。
“皇上，高池那边？”
“没事，让他去做，不用阻止。”萧正叹了一声道，“朕不希望华莫有任何的闪失……”
听完萧正的话，孟和本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还是忍了下去。
萧正一个抬眼，不经意看到了孟和的犹豫：“怎么了？”
“呃……皇上。”既然被发现了，孟和也没有打算隐瞒，他想了想还是坦白道，“皇上对薛王爷太过宠信，会害了他的。”
第一次听到孟和跟他说华莫的事，萧正有些吃惊。他一言不发，只看着孟和，等他接着说下去。
“朝中不少人本来就不满薛王爷挂着世袭王爷之名，皇上偏偏还时时偏爱于他。虽然在朝堂之上从不会对薛王爷表现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是私下让薛王爷做了不少事，这已经不是个秘密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萧正眉心聚拢，语气忽的低沉下来。当然，他不是在因为孟和转述了那些冒犯华莫的话而生气，只是在担心。
孟和看着萧正，坚定地说：“皇上如果对薛王爷不那么重视，可能今后做事会更方便些。晋王今天在朝堂之上的发言，很明显是针对薛王爷的……”
“好了，朕知道了。”萧正打断了孟和，又开始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