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悔经年
沧海怡心
2023-12-11 03:06
“好，明天就让茶樱回来陪陪母妃！”萧正安慰地说道。公仪绦一听，脸色不自觉地阴沉了下去。日夜跟萧茶樱共处，这让她有些排斥。但是没办法，这是公仪耀想要的。
应下之后，萧正端过宫女递上来的刚熬好的药，亲自一口一口地给公仪耀喂去。公仪耀倒是不难伺候，不会像茶樱那样皱着眉头不愿意喝药。
记得那时候，在千茗宫里，萧茶樱生病的那会儿，萧正也是像现在这样一口一口地给她喂药的。她虽然没有说不想喝，但是从她皱得都快拧裂额头的表情里，萧正可以看出她有多讨厌那些药。
公仪耀喝药的时候表情非常平静，就好像她其实不过就是在喝白开水而已。一边喝，她还一边跟萧正讲述着她这几天每日都要念着的那个“衍喜糕”。
“什么？说书的？！”
一听到把公仪耀折磨成这个样子的叫“衍喜糕”的东西竟然是老太妃从说书先生那里听来的“邪物”，萧正一瞬间想把那说书人逮来砍了的心都有了！
“是啊。”公仪耀还越说越开心，还指着离床榻一丈远之处放置着的木架上的玉瓶跟萧正说，“正儿你看，母妃已经采了很多晨露，等把那个瓶子装满，就可以做满满的一盒衍喜糕给茶樱了。茶樱吃了之后啊，一定能给薛王爷生一个大胖小子出来……呵呵呵！”
公仪耀说得很开心，萧正本来倒也是依着她就那么安静地听。可是当公仪耀说萧茶樱会给华莫生个大胖小子的时候，他不自觉地握起了手。
虽然不是没有想过，毕竟茶樱都已经嫁人了。日后就算是为华家传宗接代，那也都是情理之中的事。萧正一直觉得自己一定是可以接受的，但是他发现他错了。
尽管表面上不会有什么不妥的举动，但是内心的翻江倒海已经把萧正凌迟了千遍万遍！他的茶樱，他守着爱着这么多年的茶樱，竟然真的就要为别人生儿育女了……
把萧茶樱嫁给华莫已经是萧正能够容忍的极限，对于以后可能还会发生的一切，最初萧正都是选择了无视或者忽视。可是当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萧正才发现，要无视或者忽视掉，是一件极度困难的事情。
“姐姐，我想吃蜜珍。”公仪耀转过脸看着公仪绦说。
“好，姐姐这就去拿。”说完，公仪绦就出去了，屋里顿时只剩了萧正和公仪耀两人。
忽然安静下来的气氛让萧正有些不知所措，他知道公仪耀是有话要跟他说，刻意支走公仪绦，说明话题里牵涉到了萧茶樱。
这些，萧正都能猜到。但是唯独一点他没有想到的是，公仪耀会那么直接地对他说——“正儿，既然都能把茶樱送走，为什么不能做到再忘得干净一些？”
一瞬间，萧正觉得好像整个世界都凝固在了这一刻。他甚至不知道移开了看着公仪耀的眼神之后又该把它往哪里放去。
原来耀母妃都知道，原来她真的都知道……
萧正的脑子里一直回转着这个念头。公仪耀的直接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即便是已经在这朝野之中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萧正依旧觉得自己现下是完全动弹不得。
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冲破这种凝固了的窒息。
解铃还须系铃人。公仪耀引发了这一场空气冻结，站出来散开了这浓重尘雾的自然也是公仪耀。只是，她也只是打破了僵局，却依旧没有给萧正一个缓和的机会。
只听公仪耀越发直接地说：“你护着茶樱这么多年，也爱着她这么多年。可如今，茶樱终究已经是他人的妻，正儿，你就算再想再念，也始终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即便现在事实并非如此，茶樱也始终都是你的妹妹，你又能怎么样呢？”
字字句句，直逼萧正心底最脆弱最容易被击破的那个地方。其实公仪耀就是故意的，这种时候就是需要刺激一下，萧正才能真正从萧茶樱这个魔障里出来。
当然，这也只是公仪耀一厢情愿的猜想。她如果再看得更清一些就能明白，萧正既是已经堕入这个魔障当中，就没有打算出来过。
否则，这么多年来，萧正其实有那么多的机会可以自救。后宫佳丽无数，什么样的没有？他如果真的有心把萧茶樱从自己的心里拿出去，又岂会让这么多年来的一次次伤痛累了自己？
看不透，公仪耀终是没有看透这些。尽管她以萧正的母妃自居，也始终是少了血缘那一层更直接的某些感应。
始终没有回答公仪耀的话，萧正找了一个谁都不能信服的还有国事需要处理的理由仓皇逃离了耀妃宫。等公仪绦回来的时候，只看到公仪耀一个人静静地看着木架上的玉瓶发呆。
御书房。
这个地方，萧正鲜少会来。用他的话说，毕竟这里是先皇的地方，新君再来，不太合适。呵呵，谁都知道，这算是什么理由？不过没有人会追问，那是皇上说的话，谁又敢有什么异议？
坐在御书房里，脑海中一直回响着刚才在耀妃宫的时候公仪耀说的话，萧正忽然觉得心里不再那么压抑。原来不是没有人知道他的心意的。呵呵，有的东西，暴露反而会觉得轻松，一直掖着藏着，实在是累了。
他一直相信，萧茶樱一定也是知道的，只是她从来不会提起，不会说出。萧正感谢萧茶樱的理解，她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守护者他们之间的手足情谊，他都知道。
公仪耀说的真的没错，茶樱是他的妹妹，就算现在茶樱并没有嫁给华莫为妃，以“茶樱是他的妹妹”这样的事实为前提条件，他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天天看着，却碰不得。
嘲笑着自己，萧正第一次觉得他原来是这么可悲的。前段时间临幸了韩贤妃和文夫人，没有任何前兆，他也并不是真的就对她们动了情，只不过是因为对茶樱的想念无法遏制，所以才会做出了那么愚蠢的事。
在外人看来或许没什么，毕竟皇上终于肯不再罢置后宫，这对文武百官甚至黎民百姓来说，都是大大的益事一件。之前萧正一直不理后宫，朝臣还会想将来皇上百年之后，这千秋大统该何去何从？这下倒好，这个问题总算是得以解决了。
但是对于萧正自己来说，临幸了两位后妃，就是背叛了萧茶樱两次。
很小的时候，萧茶樱那时候还不知道萧正就是自己的亲哥哥，曾经童言戏语说将来长大了便要嫁与萧正为妻。
当时萧正虽然是非常理智地回绝了萧茶樱的热情好意，但是也正是从那个时候起，萧正就决定了日后即便是有了妻妾也绝对不会触其半分！
而如今，他打破了少时他对自己立下的誓言。曾经他如是想，即便自己跟萧茶樱今生无缘，他的身心也都只会是茶樱一人的专有之物。
而在萧茶樱真的嫁给华莫之后，萧正用了多久的时间让自己接受了这个事实，他已经记不清。
但其实，就算他对所有人说他知道，知道茶樱已经别人的妻，而在内心深处，萧正知道他一直还在期待着某种奇迹的发生，比如萧茶樱某天忽然回到了他的身边。
也或许就是为了不让自己再有更荒谬的想法，两个月前的某天夜里，萧正用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把自己灌醉。在那之前，他吩咐孟和，传召韩贤妃侍寝。其实谁都可以，只要不是公仪家族的人。
于是，萧正第一次把身体交付于人，那是他为了让自己狠心而做出的第一个狠绝决定。
再过了一个月，萧正为了再断自己的后路，又传召了文夫人。那夜过后，萧正告诉自己还会有第三个。
只是，这第三个不是那么容易就有的。凡事不过三错，萧正真的错了三次之后，就再无任何回转的余地。这第三个让他背弃萧茶樱的人选，他会好生掂量。
萧茶樱若是知道她最敬爱的皇兄为了她，曾对自己处以了这样的极刑，不知道是会作何感想。
“父皇……”萧正放松了自己的身体缓缓地靠向了椅子背上，喃喃地开口道，“我从来没有好好跟你说过一句话，为君之道，为人之道，你从未教授过我半分。可是我见过你对母妃的宠爱和疏离，这便让我学会了很多……”
当年的凉妃，也是一度风云后宫的人物。在那个时期，后宫中三个姐妹先后受宠，并且都是受的极宠。一个是萧正的母妃龙素凉，位置凉妃；一个是一生无子的前朝丞相文豁之女文静书，位置夫人；最后一个便是萧茶樱的母妃，位置淑妃的莫琴。
萧正比萧茶樱好一些，最起码他的母妃待遇要比莫琴要好，无论是前期还是后期。也正是因为如此，萧正才能比萧茶樱更全面地看到了萧钦顾对龙素凉的万般宠爱过后又狠狠砸下的那一击。只是，龙素凉比莫琴要坚强得多。或者说，因为龙素凉在后宫中待的时日比莫琴要长，所以她看得比莫琴多，就算后来被萧钦顾渐渐遗忘，她也没有因此垂头丧气过。毕竟家族还是功勋之臣，后宫中人倒是也不敢对她怎么样。没有了萧钦顾的宠爱，少了几个敌对之人，龙素凉倒也过得好不惬意。
但是即便是看起来那么快乐的龙素凉，再也没有红妆细画过。还小的萧正看着周围的娘娘们都是华光玳瑁地，也就这个问题问过龙素凉，她却只是微微一笑淡淡地说了一句：“正儿，都已经没有人看了，还把自己装点得那么耀人做什么呢？”
那时候的萧正从来不懂那些，但是渐渐地他明白了。只是他明白的时候，母妃也已经离他而去。
萧钦顾是个典型的帝王，这一点在他的后宫中极尽体现。萧正从小就喜欢在母妃以及文夫人还有莫琴的淑妃苑里游走，因为那三个女子都是让他感到无比心安的人。
可是那几个给了他无限温暖的女子，都因为他父皇的伤害接连离了人世。萧正近距离看到了太多萧钦顾留下的残忍眷顾。
曾经他是倾尽所有去宠爱她们，可是新鲜过后，再无不舍。
所以，萧正曾经对萧茶樱说：“如果是我，要么只娶一人，要么三人平分。总之我不会让爱我的人最后都落得那么悲戚的下场。”
还记得那时候，萧茶樱笑着调侃他，说：“皇兄你糊涂了！一个人就只有一颗心，怎么可以平分给三个人呢？”
“可以的！”萧正当时信誓旦旦，好像是真的可以。就在萧茶樱准备再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的时候，萧正却是敛起了神色，看着萧茶樱严肃地说：“如果是三个茶樱的话，就可以。”
“呵呵，茶樱你好笨，那时候皇兄说的话，你定是没有听懂的……”
坐在安静的御书房里，萧正对自己的这声嘲讽显得格外清晰。回忆着过去的往事，萧正从中悟出的从来都是淡淡的悲伤。
若是当年没有点破，没有点破自己的身份，没有点破跟萧茶樱之间的关系，就那么带着她远走高飞，或许这么多年了，他们可以过得比现在好很多很多。
只是一切为时已晚，现在的时局早就不容许他再做什么新的打算。
“来人！”
萧正轻轻地摇了摇头，把那些杂念都从自己的脑海里赶了出去。
“皇上。”
一直守在门口的孟和走进御书房。看着眉目凝重的萧正，孟和知道，他一定是又在想萧茶樱了。
“孟和啊……”萧正像是叹气一样长长地叫了孟和一声，说，“你去薛王府一趟，耀母妃想见茶樱，你去把茶樱带回来。”
“是。”孟和应声而退。
皇上，果然还是放不下啊。听着萧正说那一句“把茶樱带回来”，孟和又是一阵心痛。这么多年了，终是无法忘记一寸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