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天,只要公仪耀清醒,她便没有给卫光琴半点好脸色。卫家虽是公仪家的远亲,按理卫光琴也算是公仪耀的侄女,但公仪耀对卫光琴始终摆不出好脸色。
卫光琴始终在思考,是什么样的心态使她能够坚持下来,忍受这位老太婆的冷眼相待。看着她咬牙坚持照顾公仪耀的样子,公仪绦第一次觉得,或许该重新评价这位光琴夫人了。
终于回到薛王府,萧茶樱庆幸自己没有玩得太晚。最近一直被王府的墙壁困扰,今日难得的外出让她和小月都显得异常兴奋。她将手中的战利品交给了仆人,缓步深入府中。
刚踏入府门,一名婢女急忙迎上前,慌张中几乎失去了礼仪:“樱王妃,您终于回来了!”
看着婢女焦急的样子,萧茶樱也不由得感到紧张:“出了什么事?”
小月紧跟在萧茶樱身后,同样困惑地望着这位突然急匆匆的婢女。
婢女简要地汇报了今日的事件:孟和传旨一事,以及卫光琴代替接旨并已入宫的消息。
萧茶樱还未来得及反应,小月就怒气冲冲地质问:“光琴夫人凭什么代王妃接旨?这简直是逆了天!”
“没错!当时我们也不敢阻止,只能任由光琴夫人行事……”
“好了,别生气了。”萧茶樱忙安抚两人,她并不关心谁接旨,她更关心的是公仪耀生病的消息。
随即,她急忙拉着小月,准备迅速离开……
**书阁。
“薛王爷,卷宗已依您之指示,全部重抄一遍并妥善存放。”一个素衣紫裙的侍女恭声道。
书阁本身就是一个令人敬畏的存在,里面的人员一身紫衣,更显得他们超然世外,高高在上。
华莫轻轻点头:“书阁沉寂多年,朝廷亦对你们有所亏欠。”他们掌握着如此多的机密,却从不以此作为威胁。书阁之人确实超脱尘世,他们无私无欲,只忠于使命。从月王朝开朝至今的每一件大事小情,在此皆被详细记录,一丝不漏。
听到华莫的话,紫衣女子只是淡淡一笑,未做更多回应。华莫将手中的卷宗交给她,并吩咐销毁。但书阁毕竟是书阁,它的存在不受任何个人或集体左右,所记录的一切都是为了历史的传承,怎能因一位薛王的指令而违背自身的规矩。
华莫深知,那份卷宗绝不能留存,因为其记载了他、萧正以及萧茶樱都不愿回忆的往事——萧正安排影卫日夜守卫薛王府,名为保护樱公主,实则是暗中等待时机,以夺去薛王府上下百余人的性命。这一切,皆因皇上怀疑华莫有叛逆之心,必须时刻警惕。
“王爷。”
尹飞一直在书阁外等候,见华莫步出,便立刻迎上前去。华莫向他点了点头,接过马匹便匆匆骑马回府。
这一个月来,华莫在书阁和萧正之间奔波,忙于处理无数繁杂的公私事务。无论是对萧梓临的阻击,还是像刚才那般,消除书阁中所有不合心意的记录。
但现在,他终于能安心留在王府,陪伴茶樱待产……
“茶樱?你要去哪里?”华莫刚回到薛王府,就看到萧茶樱和小月急匆匆地出门。她们焦急的神情,似乎有事发生。
萧茶樱未料到会在门口遇见华莫,急忙抓住他的衣袖,声音颤抖:“华莫……华莫,耀母妃出事了,皇兄也在耀妃宫陪着她,她想见我,我必须赶紧进宫!”
虽然着急,但见到华莫,萧茶樱内心稍感安慰。小月迅速召来马车,催促萧茶樱上车。
“我陪你去!”听闻公仪耀生病,华莫也感到紧张。正当他扶着萧茶樱准备上车时,却感到背后一阵寒风掠过。
华莫转身皱眉寻找,却未见任何异常。然而,内心的不安感却骤然加重——唯有他们,才能令他感觉到异常而又无迹可寻。
“王爷!”尹飞也紧皱眉头,同样感受到了那不祥的气息。
华莫的思绪迅速转向了困惑。尽管他和尹飞都是武功高强,但若对手是那些身手不凡的人,他们通常难以察觉到敌人的气息。此前在王府周围的埋伏他们毫无所觉,今日却是同时感受到了异样,这究竟是何缘故?
沉浸在思考中的华莫未曾察觉,尹飞突然迈步上前,粗暴地抓住了萧茶樱的衣领,怒吼质问:“萧茶樱!你和孝君皇帝究竟有何阴谋!”
萧茶樱被这般突然制止,整个人瞬间惊愕,心中惊恐难抑。华莫见此情形,立即挥掌将尹飞击退。
“王爷!如此时刻,你还在维护他们一家!”尹飞压抑不住的愤怒在此刻完全爆发,多年来积累的对萧家的不满一触即发。
华莫亦以吼声回应:“我们没有确凿的证据!”这一声怒吼,却令终于反应过来的萧茶樱心如坠冰窖。
她领悟到了华莫的怀疑——对她,对她的皇兄!
这是萧茶樱的推断。虽然事态发展迅速,但萧茶樱凭借以往的经验,迅速洞悉了华莫和尹飞的话语含义。刚才两人突然转身,警觉地打量着王府四周,更是坚定了她的猜想。
旁边的小月愣住了,她也明白当前的局势。但她感到困惑——孟和曾说会撤回影卫,皇上应该不会再有此类行动。然而,华莫和尹飞似乎真的感觉到了影卫的存在,怒火中烧……
“萧茶樱,你必须给我一个明确的解释!”
萧茶樱默默地走向马车,华莫并未阻止她的离去,尹飞却在背后愤怒地喋喋不休。华莫虽拦住了尹飞,却未能封住他的口。萧茶樱心知,即便刚才四周无人,即使真的一切如常,她和华莫几个月前形成的心结已无法轻易化解。
“茶樱,你先去看望皇太妃吧。”华莫冷冷开口,他并未表明要陪同前往。
对萧茶樱而言,华莫的语气虽仅淡然些许,却感如寒冬刺骨。她开始自我安慰,告诉自己不应再对夫君抱有期待,那心结早已根深蒂固。
萧茶樱未有回头,亦无辩解之词,只是缓缓登上马车,留下一句:“茶樱感谢王爷。”感谢你未阻我入宫,未急于追问究竟。或许,你已不再在意与我纠缠这些细节……
马车内,萧茶樱沉默不语。她深刻体会到了“福不双至,祸不单行”的含义。耀母妃,你千万要无恙。此刻的萧茶樱,唯有陪伴母妃之念,其他一切已置之脑后。
小月静静地望着萧茶樱,深知她此刻已心灰意冷。跟随多年,小月能稍微感知到萧茶樱的心绪。她未对华莫的再一次伤害发声,只是默默地在心底祈祷:公仪耀一定要平安!
萧茶樱离去后,华莫回到书房,急忙写信密送给萧正。刚才的纷争暂且不论,他还需关注更重要的事。书阁的调查结果显示,萧梓临计划在一个月后起兵,这一消息必须立刻通知萧正。
传信使离去后,华莫面色愈加阴沉。他自语道:“茶樱,阿正,你们究竟对我,对王府,抱有何种意图?”
耀妃宫。
“樱公主驾到!”
耀妃宫内室的诡异宁静被萧茶樱的到来打破,公仪绦手中削着的水果刹那间静止,卫光琴则在一旁轻声嘲讽:“哼,樱公主……真是公主大驾!”
如果是今晨,公仪耀或许还能挣扎着下床迎接,但仅仅一天,她的体力仿佛被窃取,留下了无力的躯壳。虽然听到了传报声,但她只能在昏睡中微笑。
“耀母妃,耀母妃!”萧茶樱小心照顾着腹中的孩子,又心急如焚地奔向公仪耀的床前。
萧正跟在萧茶樱后面进入内室。他接到了冷御医的紧急消息,告知耀皇太妃情况恶化。他没想到刚赶到,便遇见了萧茶樱。
萧茶樱无视殿内其他人,直奔公仪耀床边跪下。她不曾见过如此虚弱苍白的耀母妃,此刻的面容却满是岁月的痕迹。
“耀母妃……茶樱回来了,请您醒来看看茶樱……耀母妃……”萧茶樱强忍着泪水,担心公仪耀醒来见到她哭泣会感到难过。
等待的人终于到来,公仪耀似乎在给面子。她在中午饮下药后昏睡整个下午,如今终于又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阿耀……”
公仪绦见妹妹睁眼,手中的水果刀和水果一起掉落。当公仪耀中午入睡时,她甚至以为再也看不到妹妹睁眼的那一刻。
萧正走近,坐在萧茶樱身后,轻声安慰公仪耀:“耀母妃,茶樱回来了,来尝尝您亲手做的衍喜糕吧……”
“皇兄……”萧茶樱听到萧正的声音,惊讶地转过身。萧正示意她降低声音:“茶樱,小声点,耀母妃刚醒来。”
“茶樱……你终于回来了……” 公仪耀的声音虚弱,她努力地扯出一抹微笑,但已无力握住萧茶樱的手。
萧茶樱努力保持着笑容,连回头询问萧正的勇气都没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到公仪耀努力想要抬起手,萧茶樱急忙握住她的手,关切地问:“耀母妃,您需要什么?”
虽然公仪耀未开口,但萧正似乎已经猜到了她的意图。他走到房间一角的木架上,取下一个玉瓶递给公仪耀的贴身宫女,示意她快速送往厨房。
宫女明白了萧正的意思,抓起玉瓶急忙向厨房奔去。
萧茶樱对这一切感到困惑。萧正以简洁的话语向她解释。听完后,萧茶樱整个人震惊不已。
原来,让耀母妃突然重病的,竟是她自己!
“茶樱,不是你的错……”公仪耀的话语充满了敏感与同理心。她能感受到萧茶樱颤抖的指尖中所蕴含的情感。
听到公仪耀的话,萧正的眉头紧锁,拳头紧握。他本想拥抱萧茶樱,告诉她不要难过,这一切与她无关。但看到萧茶樱孕育的腹部,萧正只能抑制住自己想要抱住她的冲动。
萧茶樱沉默不语,眼眶湿润,但她努力忍住不让泪水落下。公仪耀终于轻轻抬起手,轻抚在萧茶樱的肚子上,低声问道:“孩子……叫什么名字?”
“名字?”萧茶樱愣住了,她还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华莫也从未提起。
于是,萧茶樱摇了摇头:“还没有取……”
“光琴……”公仪耀突然呼唤卫光琴的名字。一整天来,她只说过这么一次。
卫光琴上前,刚想开口,公仪耀却突然吟诵出一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接着,耀妃宫的房间被一片沉默笼罩,没有人能即刻反应出那刚才的话语所蕴含的深意。床上的公仪耀,手依旧轻搁在萧茶樱的腹部,但她的双眼已经缓缓闭合,再未吐露半字。
过了一段漫长的时刻,在耀妃宫的寂静之后,一阵悲痛的哭泣声响起。周围的人群中,唯有公仪绦面无表情。即使是萧正,也不禁流下眼泪。最终,只有萧茶樱轻声道:“耀母妃,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