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回忆

灯中的烛火早已燃尽，夫月来找过尘萱回去休息，被尘萱拒绝了。直到月亮不知不觉走到了西边，天开始朦朦亮，东边已经可以看到太阳红彤彤的身影，尘萱这才意识到已经过了整整一夜，拍拍小佳寒的肩膀“天亮了，惩罚结束，回去休息吧。”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打个哈欠。

小佳寒也打个哈欠，朝尘萱微笑“谢谢姐姐陪我。”然后发现双腿都没有知觉了，根本站不起来，慌张地看着尘萱。

尘萱蹲下给小佳寒捏捏腿“跪了一夜都这样，休息休息就好了，我小时候也跪过，来，我背你吧！”

佳寒趴在尘萱背上，胳膊搂着她的脖子，笑问：“姐姐小时候也经常淘气犯错被罚跪吧！”

尘萱想一会儿“偶尔吧！”

佳寒笑笑“姐姐一看就是个闯祸精。”

尘萱反驳道：“怎么会，姐姐小时候可听话了。”为了教育小孩子，有时候撒点小慌是可以谅解的，这就叫善意的谎言。

“我不信，你骗我。”

“……”尘萱无语，臭小子，你凭什么不信？

“没关系，小孩子就该淘气点儿，这很正常。”小佳寒一本正经地说。

尘萱汗颜，这不是我的台词吗？你说了我的台词让我说什么？威胁道：“闭嘴吧，臭小子，再说话我把你扔地上，让你自己爬回去。”

小佳寒把头埋在尘萱的肩上“姐姐你好香啊，现在我小你背着我，等我长大了就换做我背着你。”

尘萱笑“好啊，等我老了，你就这样背着我。”

小佳寒吐吐舌头“你又没比我大很多岁，你老了我也老了，我说等我长大，像背新娘子一样背着你。”

尘萱笑骂“臭小子再胡说八道我就再罚你跪一夜！”

小佳寒真的没再说话，尘萱只听到均匀的呼吸声，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小家伙居然睡着了，双眼微闭，长睫在脸上投下两道阴影，平静安心的表情，嘴角还挂着一丝笑容。

尘萱把李佳寒放回房间，盖好被子，出来时，孟寒已经在院子里开始练剑了，他每天都要用这种方式叫孩子们起床。

尘萱冲他笑笑，便要回自己的房间。

孟寒收剑，叫住尘萱“小姐，请留步”。

尘萱停住脚步“有事么？”

孟寒犹豫片刻，问道“不知道我大哥……”

尘萱笑笑“已经加入青龙派了”。

孟寒道：“我知道我不该过问此事，可是我仍希望，我能知道一些他的消息。”

尘萱道：“你放心，他是安全的，如果有事，我会通知你，不过最好永远不需要通知你。”

孟寒沉默一会儿“是”。

尘萱回到房间，看见桌子上摆着夫月从沈府带回来的糕点，笑了，走过去拿起一块翠玉豆糕，咬了一口，又拿起一块糯米凉糕咬一口，接着把每一样点心都尝个遍，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这是我最怀念的味道，小时候的味道，关爱的味道，温馨的味道，娘的味道……

“娘，我要吃玫瑰酥，翠玉豆糕，糯米凉糕，还要吃奶白杏仁，蜜饯鸭梨，还有……蜜饯海棠，金糕卷，嗯……还有……”五岁的小尘萱跟在苏沫身后自顾自的念着。

苏沫转过身蹲下，摸摸小尘萱的头“小馋猫，要那么多你吃得下么？”

尘萱笑笑“我特意问了夫子这些糕点怎么写，萱儿都记下了，要是萱儿能写出来娘就做给我吃好不好，我一定全部吃光光，嗯……可以给爹留这么一点”小手的大拇指和食指聚在一起，眼睛眯着，表示只有这么一点，多了不给。

苏沫被尘萱可爱的模样逗笑了，宠溺地捏捏她的小脸蛋“好，娘都做给你吃”。

接下来就是小尘萱吃的满脸都是糕点渣的滑稽场面了……

回忆到这里，尘萱忍不住笑出了声，小时候，无论什么要求娘都会满足我，爹也一样，我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

然而，再次陷入回忆，确是另一番景象。

七岁那年的秋天，是我人生中最悲伤的秋天，小小的心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心痛，什么叫做绝望，还会因为一个玩具一个糕点就欢呼雀或者委屈大哭的时候，我体验了一次被至亲抛弃的感觉，直到长大了才知道，那种心口有什么东西在撕扯一样的感觉，就是心痛和绝望……

那是墨隐山庄经历了一场战争之后，爹爹身受重伤，昏迷不醒，昏迷前还为娘耗费了许多内力。

那一日，山庄里的人都在忙碌，没有人陪我玩，我孤独的坐在芳洛园的秋千上，等待有人来陪我，我不知道，迎来的却是娘亲的告别。

娘的脸色很苍白，眼睛红红肿肿的，头发也有些凌乱，没有平时那么漂亮了。我望着她一步步走过来，脚步沉重，像是鞋子里灌了铅似的。

“娘”我跳下来，跑过去抱着她的腰。

娘蹲下来，看着我，手轻轻抚摸我的脸，叫道：“萱儿”她的声音沙哑，虽然笑着，可眼里却不断有泪水涌出。

我用小手擦了擦娘脸上的泪水，问道“娘，你怎么哭了？爹爹什么时候醒过来，他是不是不要萱儿了。”

娘把我的小手放在手心，紧紧握住“爹爹很快就会醒过来，萱儿不要害怕……等萱儿长大，要好好照顾爹爹，知道么？”

我摇摇头“这是娘该做的事，为什么要让萱儿做。”

娘沉默一会儿“万一有一天娘不在了，萱儿要学会照顾自己，照顾家人，快快乐乐的长大。”

我不解地问：“娘要去哪里？为什么不在了？我不要娘不在，我不要照顾自己，我要娘，我要娘照顾我。”说到最后，已经变成放声大哭。

娘把我抱在怀里，紧紧抱着，我感到有些难受，喘不过气来，但我并没有推开她，任凭她紧紧抱着，她温热的泪水打湿了我肩头的衣衫。

过了一会儿，娘终于放开我，含泪笑道：“萱儿最听话，你要记住娘的话，娘永远最爱萱儿。”我那时还不知道，只有在告别的时候，才会说到永远。（你天天跟你妈呆在一起，你妈不会跑过来跟你说，儿子，妈妈永远爱你）

我点了点头，没搞懂娘为什么会说这些话，我没听懂，可能是因为爹爹病了吧，等爹爹醒过来就好了，我这样想着，我最信娘说的话，她从来不会骗我。

娘转身走了，无数次回头朝我微笑，可她却一直流泪。我坐回秋千上，一个人荡着，荡着，小小的心脏突然觉得难受，想要哭，我一个人坐在秋千上大哭，直到嗓子哭哑了，娘都没有来看看我。

从此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那个被我叫做娘，给我最多关爱的美丽女人。

哭过闹过，无数次大喊大叫着“我要娘，我要娘”直到嗓子喊哑了，直到泪流干了，娘也没有再出现。

后来爹告诉我，娘死了。

我的世界便从此崩塌，那时的我，已经明白死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