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暴怒

直到八年前，我九岁，偶然间听见了爹与何叔叔的争吵，只听到几句提到了我娘，我得知，娘并不是死了，而是离开了。于是我原本伤心的基础上又加了一条创伤，我是个被抛弃的孩子……

她爱我？谁相信，一个抛弃亲生女儿的母亲，我没有办法原谅。

爹一气之下把何叔叔赶走了，对于娘的事他对我绝口不提，也不告诉我为什么赶走何叔叔，我想，爹那么爱娘，被最爱的人抛弃了，他也和我一样不愿再提起这件事，心上的伤口愈合了，会留下一道疤，每每想起，都会重温一次当时撕心裂肺的疼痛，谁愿意再提起呢？

我一直暗中寻找我娘的下落，我想知道其中的原因，为什么抛弃我，为什么在我爹最需要人照顾时离开了他，一个人的心到底有多狠才能这样做，爹是为了救你才内功尽失的，你怎么可以这样残忍，这样无情。

我一直在自欺欺人，哪个被抛弃的孩子都会恨，可谁愿意真的相信自己的娘是因为不爱孩子了，才抛弃她的，我告诉自己，她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她是爱我的，可事到如今，我找到她两年了，却一直没有得到解释。其实任何解释都是没有意义的，什么都改变不了，可我还是想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你为什么离开？

你的眼中，总是写满了内疚和哀伤，我知道是你是真的感到内疚，但在我看来，却十分虚伪，这不是我想要的，我也永远不会原谅你……

不知不觉，尘萱发现自己哭了。苦笑，我何止一次哭泣，只要想到这些，我就会情不自禁地流泪。看看手中还有桌子上的糕点，尘萱突然暴怒，将手中的糕点摔在地上，一脚踢翻了桌子，桌上的盘子、茶具、糕点碎了一地。

夫月闻声闯进来，看到地上一片狼藉，尘萱站在那里，双手握拳，愤怒地不住的喘息。夫月吓到了，小心翼翼地唤道：“小姐……”

尘萱看着一地的糕点和盘子碎屑，只是发呆，沉默不语。

夫月跪下“夫月不该擅作主张，请小姐责罚，小姐别再生气了，都是我不好。”

尘萱的眼神没有焦距，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这个世界的一切不再与她有关，独自一个人沉寂在自己的痛苦中，无法自拔，脑海里有两种声音一直在呼喊，你可不可以再抱抱我，像小时候那样……不，为什么，抛弃我，为什么？别靠近我，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

夫月慢慢靠近尘萱，轻声叫：“小姐……”

有些慌了，再叫“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尘萱慢慢平静下来，很奇怪，夫月的声音总能让自己平静下来，这也是我一直将她带在身边的原因吧。

尘萱的眼神渐渐有了焦距，看着夫月，半晌，指指地面，平静地“把这里收拾一下吧！”然后转身走到床边，脱了鞋，褪去外衣，躺在上面。

夫月走过去，担忧地道：“小姐，是夫月的错。”

尘萱沉默。

夫月又道：“小姐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别憋在心里啊！”

尘萱依旧沉默。

夫月急道：“小姐，你不要这样，你别吓我，你告诉我，怎样才能好，小姐，你说句话啊！”夫月慌了，虽然尘萱以前也会因为苏沫伤心难过，会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大哭一场，可这次太反常了。

尘萱背对着夫月，良久，终于开口道：“我无法跟她心平气和地讲话，我想讽刺她，责怪她，用我的刺刺伤她，看她难过，看她内疚……我的目的达到了，我却不开心，反而更加难受。”声音很轻，很像是自言自语。

夫月想了一会儿“是因为小姐的骄傲，不愿意试着去原谅夫人，把自己封闭起来，阻止她靠近，可你的心里，还是爱她的，你渴望得到她的关心，她的爱。”

又是沉默。

半晌，尘萱叹气“……也许你说的对，但我做不到原谅她……我看见她，满脑子都是她抛弃了我，抛弃了我爹，我做不到原谅她，做不到……。”

夫月道：“顺其自然吧，别逼自己恨她，也不要逼迫自己去接受她，一切，按照自己内心的想法去做。”

“嗯……”

“也许，小姐该跟夫人心平气和地谈谈，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夫人当初为什么离开么？”

是啊，我们从没心平气和地谈过，可我一见到她，就无法平静下来。“以后再说吧，我好累。”其实，我一直没有问，不是因为我情绪激动忘记了，只是每每话到嘴边，又咽下了，我怕知道那个答案不是我想要的，至少现在，还可以存在着幻想。

夫月没再劝说。

尘萱道：“一夜没合眼了，我想睡了。”

夫月建议道：“用点早饭再睡吧，小姐昨晚没有吃夜宵，晚膳也只吃了几口，这样下去胃会饿坏的。”

尘萱有气无力地“等我醒来再吃吧，我好累。”

夫月不再坚持，把纱帘撂下来，拿工具轻手轻脚地把屋子收拾干净，带着尘萱褪下的衣服出去了。

李佳寒的梦境，是真实发生在两年前的，那是一连串的噩梦。

我亲眼看见那个女人与我娘争吵，娘哭得很伤心，之后不久娘就自杀了，她吊在房梁上，面孔狰狞，舌头伸出老长，眼睛瞪着，那张恐怖的脸总会出现在我的梦里，诡异的声音，一遍一遍重复着要我为她报仇。我知道，是那个女人逼死了娘，我用毒药毒死了那个可恶的女人，终于为我娘报了仇，我爹把我狠狠打了一顿，他不相信我，他还要我杀人偿命。我当时的感觉快要死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疼痛，可我最疼的地方还是内心，原来我的家温馨和睦，爹与娘相敬如宾，他们都疼爱大哥和我，直到爹娶了那个女人，大哥离家出走了，我娘自杀了，我杀了那个女人，最后我被毒打，赶出了彦家，我爹与我断绝父子关系，并发誓与我此生不复相见，从此，我彻底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儿……

噩梦醒了，最可悲的是，你发现它不是个梦，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