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百发百中的回形镖

冯筱雨握着办公室主任分发的任课安排，她被分配到了一（9）班。目前的分班名册尚未公布，为了确保公平，30号分班时，所有一年级的老师将通过抽签来决定各自的班级。至于哪些孩子会被分配到她的班级，目前还是个未知数。现在冯筱雨能做的，就是提前浏览教材，构思第一次与班上孩子们见面时的谈话内容。有备无患，事先准备的谈话总是比任何即兴发挥更加深刻和周到。尤其是面对刚刚从幼儿园的游戏天地走出来的孩子们，她知道不能讲太深奥的话题，内容必须简单易懂。

“呵呵，我的小说中的复杂人生哲理在这里可用不上，那些成语连珠也无法引起这些小朋友的兴趣。”冯筱雨自嘲地想着。再有意义和韵味的话语，如果孩子们听不懂，那就如同对牛弹琴。

冯筱雨精心起草了初次见面时的谈话稿，并反复审视了教材。开学的第一课便是“培养良好的学习习惯”，尽管教材上仅安排了三个课时，但她的经验告诉她，这远远不够。她计划至少用一周的时间来强化这一部分，确立上课的基本规则和要求。即使她废寝忘食、倾尽全力地教导，效果也不会立竿见影，这需要日复一日的持续训练。

曾在北京听过特级教师窦桂梅老师的讲座，她说的一句话深深刻在冯筱雨的心里：“再傻的孩子都认得娘。”每天的练习，日积月累，总会有记住的时刻。九年教学生涯中，冯筱雨学会的，就是不厌其烦地反复啰嗦。去年的同学聚会上，如果她展现出在学校对待学生的那种耐心和细心，肯定会让昔日的同学们大吃一惊。当年那个高冷、言简意赅的班长，现在怎么变成了细致入微、不断唠叨的样子？这大概也是职业病的一种。子年甚至不止一次地抱怨，他的耳朵遭受了冯筱雨无尽的唠叨。

从听到上课铃声准时进入教室开始，冯筱雨就开始了她的努力。她上网搜索，自己编写，准备了一个又一个小儿歌来提醒孩子们。但往往花费了整整四十分钟的课时讲解一个小小的要求后，下一节课，她那些天真烂漫的孩子们就仿佛全都忘记了。这让冯筱雨感到有些无计可施，甚至有种才穷技尽的危机感。想当年刚毕业，满怀仁爱和民主的理念，没有这么多的规则和框架约束，也没有任何可比较的标准，那时的教学似乎都显得游刃有余。

九年的教学生涯过后，冯筱雨的脑海里充满了参加过的各种名师课堂上精彩绝伦的画面，这与她自己课堂上的狼狈相比，让她感到自己的底气愈发不足。她深知每一节优秀课程的基本结构，但随着在讲台上站得越久，她越是感到诚惶诚恐。回想起刚开始站上讲台，初为人师的日子，那时的冯筱雨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于空手上课，仅凭自己的临场发挥。

而如今，她面对每一节课都充满了谨慎和准备。她几乎希望能提前一个星期就把教案准备好，背诵熟练。即使给她十倍的勇气，她也不敢不备课就进入课堂。特别是近几年师范生的...

包分配，教师加工资喜讯后的不称职下岗，更让冯筱雨如履薄冰。她那样一个家庭，丧失了她这份唯一还算稳定妥帖的工作，冯筱雨不知道还有什么底气面对嗷嗷待哺的儿子、命运多舛的母亲以及病魔缠身的公婆。

冯筱雨很努力很努力地不去埋怨命运，一旦埋怨开个头，所有矛头最终会如回形针一样全部对准子年。同事、邻居、亲戚，无数的人会对冯筱雨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女孩子雪花命，嫁给了什么样的男人就决定了什么样的人生走向，注定了什么样的命运。是啊，冯筱雨那些挥金如土的同事们，本质上，她和她们一样有稳妥的工作，有将逝未逝的青春，有将老未老还算美丽的面庞，可为什么冯筱雨和她们的消费不在一个层次上？冯筱雨甚至比她们更会理财更懂节俭！原因在于有不一样的老公。

停止停止，冯筱雨迅速遏制自己疯涨的思绪，她不能这么想，子年，他已经很努力很辛苦了。冯筱雨不能再去指责他。不能每次一烦恼就如扔飞镖一样百发百中地回飞到他身上去。与筱雨一起这些年，他也在一次次地超越他自身的潜能，尽力把一切做到最好。如果要怪，就怪冯筱雨当年年少无知地以为爱情可以超越现实。呵呵，谁能敌得过碎屑的现实日复一日的无情侵蚀呢？说滴水可以穿石，说铁杵可以磨成针，这都是一种日积月累、蓄势待发的腐蚀啊！爱情，就是那块石头，自以为坚不可摧，自以为能沧海变桑田，可是却被现实的无奈逐日滴穿。爱情，也就是那铁杵啊，自以为威武神明如金箍棒，可是却被现实的酸涩磨灭得体无完肤！这，就是冯筱雨现在的人生写照。冯筱雨，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