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失而复得的天地

以前，筱雨是有些看不起这些乡下人的，市井小民，爱搬弄是非，一天到晚张家长李家短的，除了下地干农活就没个正事。可现在，筱雨觉得他们其实很善良，都有一颗滚烫的心。特别是在他们的描述中，那些及时赶到的邻居，那些吊住妈妈脚、给妈妈腰上系好绳的乡下爷们，个个是令人敬佩的铁铮铮的汉子啊！筱雨把油门拉大，向家的方向奔去。

当筱雨看到在地上扯着一个塑料玩具当风筝玩的筱年时，当筱雨看到玩得灰头土脸脏兮兮的筱年时，她再一次落泪了。她一把抱住筱年：“儿子，乖儿子，我们以后再也不回乡下了好不好？”她把头埋在儿子胸前，不让年幼的孩子看到母亲的眼泪。

“我就知道你的性子，肯定一听说就会赶着回来，你奶奶昨晚要打我都没让，你肯定半夜也赶回来。好了好了，都过去了。”妈妈拍拍筱雨的后背。

“妈妈，对不起，这么惊险的时刻，我都没有和你一起承担。”筱雨转身扑进妈妈的怀里。

“你这个女人，还哭。你看我是男子汉就不哭。”筱年撅着嘴说，见母亲还哭，又说，“妈妈，你别哭了，下次我小心一点……”

“还有下次哪？”筱雨捂住儿子的嘴。

这个才40个月的小不点儿，他马上笑嘻嘻地见风使舵：“我听妈妈的话下次不回乡下了。”

筱雨看着这个比实际年龄还要懂事很多的儿子，忍不住破涕为笑。“妈，奶奶不是说要去上香吗？”

“已经上完香回来了。不是怕你回来看不到人担心吗？唉，”妈妈好像终于找到了倾诉的机会，“昨天，我用水吊桶拎水的，拎好转身想放下吊桶回头盖好井盖子，可几秒钟的时间，孩子就掉里头去了……”

“妈，没事没事，我知道。都过去了。”筱雨反过来安慰母亲。

“妈妈，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想学着奥特曼的样子，把脚翘在井上面，谁知道就掉进去了。”筱年也来插嘴了。

“我拎完水时另一只手已经把井盖子盖在井口了，就是还差了一条缝，没盖严实，筱年啊，就双手叉腰，一只脚抬起来搭井口，哪知正好不偏不倚就搭那缝口上了，一只脚着力，重心不稳就……”妈妈还在解释。

“好了，妈，没事了。”筱雨拍拍母亲的肩膀。

母亲没再说什么，眼泪却刷刷地滴落下来。

筱雨什么也说不出来，一手抱起了儿子，一手揽住了妈妈，就这么一抱一揽，筱雨觉得已经拥抱住了整个世界。儿子是她的天，母亲是她的地，有了天和地才有圆满的人生。在学校，筱雨觉得她是一个社会人，必须承担对社会的责任和义务，所以工作和学生是她的全部。可是当她面对儿子，她觉得她只是一位最平凡的母亲，儿子是她的最高利益，是她所有生存行为的动力源头。

她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努力去交换孩子的平安。所以她要更好地爱自己，爱工作，爱学生，这所有的爱汇集，她才有足够的能力给孩子营造一个丰衣足食、祥和快乐的童年。给他殷实的生活基础，给他良好的教育，给他未来的一生做充足的铺垫。她觉得爱自己和爱别人是绝不矛盾的，爱好了自己，才有爱别人的先决条件。舍弃了自己，就永远没有资格再谈爱别人。

筱雨和妈妈匆匆准备午饭，吃好后把母亲和儿子一起带到了城里。这短短的半天，筱雨就像经历了长长的一生，生离死别，失而复得，轮番上演了一遭。

子年发来信息，说国外天气骤变，今天不上班。他问筱年最近如何。筱雨咬紧嘴唇告诉他，筱年很好，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去迎接幼儿园的新生活。子年摆出了一副为人父者的姿态：“你们可不能再惯着他了，要好好地教育，对人不能没有礼貌。叫你妈别溺爱着，将来会害了孩子一生。”

筱雨握着电话，眼泪簌簌地落下来。子年在那么遥远的国外，她什么都不能告诉他，还要这样和他说些无关痛痒的话。他可知道家里经历的惊涛骇浪式的煎熬？可是她什么都不能告诉他，说了又怎样？痛苦的袭击都已经过去了，这马后一炮又何必呢？最多让子年在国外上班不安心罢了。这小小的一个电话，竟然把她和子年真的隔成了两个格格不入的世界。无法同步，无法分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