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侍女

在刚成为侍女的日子里，戚瑶的内心泛起了一丝激动的涟漪。对于她而言，这份工作不仅是一段全新的人生体验，更像是一次冒险。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戚瑶逐渐领会到了侍女生活背后的艰辛。

尽管名义上是一名侍女，戚瑶所肩负的却是比小厮更为繁重的任务。每日的工作琐碎而繁杂，从洗砚台、整理书房，到铺床叠被，再到端茶递水，这些都只是日常的一小部分。更有甚者，她还需要挑担子般提着沉重的洗澡水，清洁不堪入目的子孙桶，甚至在某次马车轿凳意外损坏时，她还曾临时充当了轿凳。

在这一切的辛苦劳作中，齐瑾却时常在人前夸赞她的聪明和能干，甚至声称要加薪给她，尽管戚瑶自知根本无工钱可言。尽管如此，这样的夸赞却让其他下人们暗生羡慕之情，甚至有人私下直夸她的好运气。

但对于“好运气”这个说法，戚瑶心中却有着自己的看法。在她看来，齐瑾的赞扬不过是对她潜力的一种认可。无论是她所熟悉的技能，还是之前从未接触过的工作，戚瑶在这一个月里都有所尝试和体验。

但生活总是充满变数，家中生意的困难，使得齐老爷的归期再次延迟。就在戚瑶几乎忘记了自己侍女身份的时候，齐瑾突然吩咐人为她裁制新衣，让她不禁猜想，这是否是因为她那已穿了整整一个月的旧衣服不再入眼。

“胳膊抬高一些。”在苏绣坊的老裁缝严谨的目光下，戚瑶听从指令，小心翼翼地抬起了胳膊。她以往的量身经历从未如此严格，尽管心中充满疑问，但她不敢多问，只能听从老裁缝的安排。每一次尺子在皮肤上的触碰，都让她感到微微的疼痛，但想到即将结束，她便忍耐着。然而，这一站竟长达一个多时辰。

两日后，当戚瑶终于拿到新衣试穿时，她才明白为何量身会如此麻烦。这套衣服共分为四件，每件都设计繁琐精美。在试穿新衣的过程中，戚瑶不慎被复杂的衬裙套住，险些将精致的裙摆撕裂。在这一刻，戚瑶的心头不禁掠过一丝苦涩。

当戚瑶穿着那身华丽衣裳走出时，齐瑾正举杯品味着新采的绿毛尖，茶香在空气中融合着她的气息。他瞥见她的身影，茶水顿时从嘴角泄漏，惊诧之情溢于言表。戚瑶的装束不是简单的穿搭，更像是被一层层衣物包裹、捆绑，令她显得异常臃肿。

齐瑾在众仆人面前自然不便发作，他转向一旁的老裁缝唐师傅，语气中带着难掩的无奈，“麻烦唐师傅再给她调整一下。” 老裁缝听后，领着戚瑶回到内室。在他熟练而细致的帮助下，戚瑶的衣裳终于穿戴妥当，尽管束带勒得她倒吸一口冷气，心中不禁暗自思忠，“原以为量衣是极限，哪知穿衣才是真正的煎熬。”

这身侍女服是齐瑾特意为戚瑶订制，外裙是一袭青绿色长裙，拖地而行，内里则是三件衬裙，同色却各有巧思，叠加之下营造出繁复的美感。束带紧绷，将戚瑶的腰身勒得几近窒息，差点让她晕厥过去。

经过老裁缝的巧手之后，戚瑶的身姿在衣裳中绽放出了应有的风采。

“这袖子也太长了。”戚瑶转身，眉头微蹙地不满道。的确，袖子过长在打扫时容易沾染尘埃，且已垂至膝盖，干活时无疑是个累赘。对于侍女而言，她更倾向于实用简洁。

老裁缝微微笑道，“这是仿魏晋时期侍女长袖的风格，穿上之后，自有一番飘逸之美。”这正是齐瑾当初所要求的样式。

虽然戚瑶在换装过程中略显痛楚，但衣衫一旦落肩，她不禁感叹其舒适之感。衣袂轻盈，仿佛云雾缭绕，犹如“盈盈一握若无骨，风吹裙裾戏蝶舞”。齐瑾目送着她的转变，眼中满是满意，随即命人赏给裁缝师傅一笔丰厚的银两。

“哦，我的天哪，这难道是金丝绣的吗？”戚瑶抚摸着长袖，惊叹不已。实际上，不仅是袖子，整件外裙上都绣着金光闪闪的牡丹，只是在青绿色的底色映衬下显得较为含蓄。

在这一刻，戚瑶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颠覆了。这衣裳无疑是豪华中的隐逸，既隐藏在繁华之中，又隐隐透露出主人的富贵。她不由自主地紧握着袖子，深深叹息。

“这件衣裳确实名副其实。”齐瑾满意地评价道。但他又审视了戚瑶一番，似乎有些不满，对身边的仆人吩咐道：“去成意坊，将那里最昂贵的珠钗首饰一并买下，记住，不要金制的。”

随后，齐瑾温声说道：“还站着干什么，到客椅上坐一会儿。”他的话语虽然周到，但戚瑶却几乎要哭出来。

“少爷，我…我真的坐不下来。”她束带绑得过于紧致，坐下来简直是奢望，戚瑶诚实地回答。

“那便站着。”齐瑾轻轻抿了口茶，眼神中隐含着一丝无奈。他将注意力转回桌上的账本，不再理会戚瑶。

经过一个月的接触，戚瑶也渐渐领悟到齐瑾的性格特点——他不喜旧衣，有着近乎苛刻的洁癖，对待下人尚且不错，但对她自己却总是显得有些刻薄。

直到这一刻，戚瑶都不明白齐瑾为何要做这些事。她沉浸在思考之中，时间仿佛在无声中流逝。她还未从思绪中抽离，仆人已经带着一大盒珍贵的物品走了进来。

随着齐瑾的声音悠扬地在空气中萦绕，他对身旁的婢女蓝儿轻声吩咐：“将她引至后堂，为她梳理出一款如牡丹盛开般华丽的发髻，切记选用精致的簪子点缀其间，不妨十根八根，且为她添上一抹素雅却不失华贵的妆容。”

蓝儿恭敬地行了一礼，带着戚瑶步入幽深的后厅。戚瑶坐于檀木梳妆台前，蓝儿便开始轻巧地为她梳理秀发。

蓝儿一边梳发，一边低声细语地道：“阿瑶，你真是福星高照，不仅成了少爷的贴身侍女，更获得了他的宠爱与倾心。整个府上，不知有多少眼睛在暗中既嫉嫒又羡慕你。”

“虽然少爷性情温和，对金银财宝也并不吝啬，但他对女子向来淡漠。这次为你亲手设计衣裳，亲自交予苏绣坊制作，实在是前所未见。阿瑶，你的确不同凡响，即便是整日里活泼打闹，也总能给人带来一股清新之感，令人心旷神怡。”蓝儿眼中满是赞赏之情。

戚瑶轻轻翻了个白眼，向蓝儿娓娓道：“你可别被那些无稽之谈迷惑了，那些不过是些无事生非的闲言碎语。”

心中却暗自思忖：“我还有两月便可离开这府邸，重获自由。哪还有闲情逸致，留在此地伺候他？”当然，这些都是她心底未曾说出的话。

她身着轻盈飘逸的长裙，裙摆轻轻摆动，如烟云般缠绕在她的手腕，脚踏着精致的蜀绣金丝软履。她的头发被巧妙地梳理成牡丹髻，随意插着几根白玉簪，显得既随性又不失华丽。额前飘落的几缕青丝，更为她增添了几分妩媚之态。除了她的平淡胸襟，此刻的戚瑶，无疑是个端庄美丽的女子。

齐瑾看到她后，也不禁夸赞：“果然是美丽动人。”

当戚瑶与齐瑾准备离开府邸，天色已逐渐昏暗，府门前早已备好马车。齐瑾优雅地踏上马车，而戚瑶站在马车外，有些尴尬地说道：“少爷，这束腰带束得太紧，让我动弹不得。”

齐瑾听后，眉头紧蹙，眼中的怒火似乎要将整个天地焚烧，但他终是压制下了那股怒气。他沉默了良久，方缓缓开口，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的严肃，“憋住气。”

马车的颠簸并非如戚瑶所想的那般平稳。或许是为了抢在日落之前赶路，马车的速度颇为迅速，这让不常坐马车的戚瑶犹如坐在波涛汹涌的小舟上，被颠得七荤八素，又得闭气收腹，差点儿将午餐都呕了出来。

“一会儿到了醉仙楼，你得表现得端庄大方一些。今天，那里有位极为重要的客人在等我们。”齐瑾话语间夹杂着深深的忧虑和一丝期待，他看着在马车内晃动不定的戚瑶，语气中带着不容反驳的严肃。

醉仙楼，洛阳声名显赫的青楼之一，每日里纸醉金迷的富家子弟络绎不绝。它的恢弘楼台令人惊叹，能令无数人为之着迷。走在这里，你会看到游走于恩客间的红颜，她们的眼神中充满了对青衣的渴望。当戚瑶踏入这门槛，连那些习以为常的红颜也不禁为她的到来而心神摇动。戚瑶虽然多年行走江湖，青楼教坊亦非首次涉足，但醉仙楼给她的感觉却如同奢华的牢笼，挣扎不脱，似乎想与这里融为一体，醉生梦死。

“只是看看这种情景便好，别让它迷惑了你的心神，否则就再难以自拔。”齐瑾见到戚瑶那呆滞的神情，不由得提醒了一句。

戚瑶这才慢慢回神，微微低头，齐瑾指着一位瘦高的男子，语气中透着一丝哀叹，“看那人，他如今看似快乐无比，但等不了多久，便会被这里榨干了财产，一贫如洗。这种穷奢极欲的生活，不过是昙花一现。”

戚瑶低着头跟在齐瑾后面，心中不再敢多看眼前的繁华景象。毕竟，这里是洛阳第一教坊，走过的每一处都是笑语嬉闹。刚走进前厅，便听到有人高声笑道：“齐公子，您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