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鸦
落笔
2023-12-16 15:51
给祁伟涂完药后，祁敬遇和周显然搀扶着老爷子回屋休息，看着老爷子乖巧地躺在床上后，祁敬遇又叮嘱了护工王姐好好照顾爷爷，这才安心地走出了爷爷的套房。
夜已经深了，但今晚的月亮还像是一个巨大的吸顶灯散发着光亮。周显然打算回屋休息，便问了句：“你今晚回宿舍休息，还是去徐导游家啊？”
周显然已经知道鹿悦搬走后，祁敬遇决意搬到小楼同徐栩一起生活。此时，祁敬遇沉吟了会儿，没有做声。
周显然知道小情侣估计闹了矛盾，轻笑了声道：“你爷爷让徐栩撒谎，她也不敢告诉你，这不是不守信用吗？你还真生徐导游的气了？”
“我没有生她的气。”
“你没生她的气？”
“嗯，我是生自己的气，这么久才发现爷爷早就恢复了记忆。”
闻言，周显然满意点头，忽然挤眉弄眼地望了望祁敬遇的背后说：“那你直接和人家说吧。”
祁敬遇回头一看，徐栩不动声色地立在了他的身后。周显然拍了拍祁敬遇的肩膀，打了个呵欠说：“我困了，先去休息。”
周显然离开后，徐栩才加快脚步，走到了祁敬遇的身旁，小声问：“真的不生气？”
“不生气，这事怎么能怪你，我爷爷让你骗我，你当然得配合他了。”
见祁敬遇这么说，徐栩轻轻一笑，不动声色地握住了男人的左手说：“那么，我们回家吧，”
“行，回家。”
二人下了楼，徐栩在养老院的门口的白墙下等候祁敬遇，等到祁敬遇牵出自行车，她又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后车座，双手圈住了祁敬遇的窄腰说：“院长大人，可以出发了吗？”
祁敬遇得令踩下脚踏板，自行车慢悠悠地开始行驶起来，穿梭在了这个小岛的小巷子里。徐栩忽然想起祁敬遇第一次上岛的时候，也是这个时间，没有旅游观光车，祁老爷子不允许祁敬遇单独骑车，为了证明自己能背祁老爷子，祁敬遇还背着她走了一段。
时间转瞬即逝，好像昨天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徐栩靠在了祁敬遇的背后，说：“爷爷说，摔下楼梯的那天是朱院长的冥寿，他就计划去喜安岛的，但因为公务缠身，他无法脱身，正有些烦恼，却跌落下了阶梯。”
顿了顿，徐栩又说：“后来失去了记忆，把你当成了朱正义，他因为那样的原因去了喜安岛，他说可能是命运吧。”
祁敬遇没想到爷爷和徐栩说了这么多，他沉吟了会儿又说：“他还和你说了什么？”
“他还说了，朱爷爷是自杀，所以他一直无法释怀。”
祁敬遇急急刹车，回身看了看徐栩，有些诧异：“朱爷爷是自杀？”
“嗯，我有问爷爷朱爷爷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但祁爷爷他不想说，朱爷爷很可能是他无法过去的槛。”徐栩轻轻吁了口气说。
祁敬遇继续骑行，他穿梭在浓重的夜色中，没有吭声。而身后的徐栩又说：“祁爷爷还说，人生的知己太少，少一个很可能再也不会有。”
祁敬遇心口很重，仿佛如今夜的夜色如此浓重。
第二天早上，祁敬遇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他没有料到自己会接到之前创业公司一同奋斗的同事小于的电话。
“祁哥，徐之睿的公司完蛋了。”
祁敬遇微微一怔，他早就把这个背后使坏的parner抛之脑后，小于提起的一瞬，他竟然平静地回了个“哦。”
“他又想使坏，运用坑你的老招数坑合伙人。但这位合伙人也不是好惹的对象，手里握着徐之睿的把柄。这下徐之睿赔了夫人又折兵，还欠下一大笔的债务，我想现在他比谁都急。”
“你怎么知道？”祁敬遇问了一句。
小于回道：“他给我打电话借钱，你知道当初公司破产，他带走一部分员工的事情，我就看不惯他赶你出局的行为，早就和他脱离了关系，现在找我借一百万……”
祁敬遇有些感慨，天道好轮回，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小于说了一堆后又问道：“祁哥，你还想做装潢吗？我们当年的资源和实力摆在那，你突然不做了，我觉得很可惜。”
“这次我拉了个可靠的投资，我们带着兄弟东山再起吧！”小于说的义愤填膺，祁敬遇听着也有些心动。
见祁敬遇沉默下来，小于又说：“祁哥，你怎么看？”
“可是我现在可能不方便谈这个，我不在潮城。”
祁敬遇忽然想起做装潢的那些日子，看过许许多多的的毛坯房，也为许许多多的人打造了梦想之家。
“祁哥，那你忙，等你想好了给我打电话。”
“好。”
挂了电话，祁敬遇还在走神，直到徐栩喊他吃早餐，他才回过神来。徐栩已经喊他吃饭，她今天特地一大早去市场买了鱼滑，又买了油条和鱼饼。
祁敬遇默默地吃了早餐，徐栩一下就察觉到对方有心事，忍不住问道：“敬遇，你在想什么？”
祁敬遇抬头看了下徐栩，欲言又止。半天他又有种不吐不快的模样：“刚刚接了个电话，是以前一起创业公司的同事。”
话停了一半，徐栩总觉得祁敬遇有话没说，又问道：“然后呢？”
“他说徐之睿的公司破产了。”祁敬遇淡淡回道。
徐栩记得这个名字，忍不住噗嗤笑了声：“就是我们认识不久，我本来要接了他们的团，后来遇到你，你吐槽他是loser吧？”
祁敬遇僵了僵，点点头：“他现在真的成为和我一样的loser了。”
见祁敬遇这么说，徐栩忽然换了把餐椅坐在了祁敬遇的身旁，郑重其事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一字一顿地说：“祁敬遇，我不准说你自己是loser。”
他看着面前的女孩清风明月般的双眸，有了片刻失神，他笑了笑说：“徐栩，你觉得我还可以重新站起来吗？”
“当然啊，你都试了八次，不差最后一次了。”徐栩认真地看着祁敬遇说。
他还在犹豫，徐栩又说：“我觉得爷爷说的对，你不属于成正养老院，你该有属于你自己的梦想。”
“那你呢？你已经找到妈妈了，也找到了外婆没有给你的答案。你还会继续留在这个岛上当导游吗？还是继续启程？”祁敬遇带着希望地看着徐栩。
徐栩倏然笑了，她问：“那你觉得我还能做什么？”
“你知道你可以做什么。”祁敬遇的话掷地有声，“我看过鹿悦给我发的你设计的家，你是一位认真在打造别人心中“温暖的家”的设计师。”
徐栩眼眶滚烫，没有说话。
祁敬遇又说：“还记得我们一起为孩子们装潢的礼堂，还有养老院的剧场。我们可以是最好的合伙人。”
徐栩没有说话，忽然说：“不说这个了，看会儿电视吧。”
祁敬遇没想到徐栩为了不继续话题，竟然找了个看电视的借口，徐栩一连换了几个台，终于停在了一个气象台上。
“今年第21号台风“蔚然”于10月18日上午生成，快速增强为超强台风，将于24日强台风级在潮城沿海登陆，中心经过的附近海域和地区风力可达12级，台风“蔚然”具有沿海风浪大、降雨强度大、影响范围大等特点……”
看到新闻，徐栩猛地一紧张，囔囔自语道：“要来台风了。”
喜安岛是个海岛，台风来之前需要引导海上作业渔船、渔民和养殖户及时回港避风，进一步筑牢防台“警戒线”。
徐栩又看向了祁敬遇说：“这几天你还是留在养老院吧，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之前台风来的时候，因为风力太强，导致断水断电的事情发生过。”
祁敬遇对防范台风没有经验，回到养老院和黄海商量了一下，黄海提起朱院长还在的时候，也是发生了一次大台风。当时岛上断了网络和通讯信号，一连过了几天才恢复了通信。
提及这次的事情，黄海莫名其妙地叹了口气说：“因此，你爷爷还把责任怪在我的身上。”
祁敬遇不理解，问道：“这断了网络和通信也不是黄院长的错啊，爷爷不会这么不讲道理吧？”
黄海沉默了会儿，说：“敬遇，台风后，你爷爷才打通了朱院长的电话，但电话那头的人已经换了。”
祁敬遇神情变了变，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追问道：“黄院长，您的意思是……”
“朱院长，死了。”黄院长长叹了口气说，“你爷爷一直想，如果能早一点打通朱院长的电话，朱院长一定不会死吧。”
祁敬遇神情有几分震动，正想追问几句，黄海又说：“台风来袭之前，为了保障整个养老院的安全运行，还是很多事要做的。”
“我也去帮忙。”祁敬遇接着道。
为防止台风来袭，大雨积水。养老院要趁着这两天进行屋顶的清理，还要提前储备物资、检查设备工作。第二天下午，海边的风就开始大作了起来，有了台风登陆之前的预兆。
而工人们还在积极地帮忙加固养老院容易被风吹动的搭建物，周显然也提前准备好了一批养老院的老人们所需的药物。祁敬遇和徐栩二人两个协力准备了防汛防台物资，和工作人员运输了好了几百个沙袋、水泵、发电机，另外还准备了一批毛巾、被褥、手电筒和雨衣雨鞋等送往了养老院。
这几天养老院的广播也在循环播出关于这次台风防台注意事项和应急救灾知识。老人们都听烦了，联合一起让祁伟去投诉。
特别是林梅花最为生气，广播打扰了她无法看电视。
祁伟找来了祁敬遇反馈了那个恼人的广播。祁敬遇做出了无可奈何的模样说：“爷爷，台风就要来了。这广播是在提醒我们怎么防台防汛。”
“这天天播的没完没了，台风还没来，就得把我逼疯，你快让黄海关了。”祁伟抱怨道。
祁敬遇清清嗓子说：“恐怕不行。”
“恐怕不行？”祁伟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小孙子。
祁敬遇继续道：“您现在恢复了记忆，您也知道我本来就是个冒牌院长。黄院长现在才是院长。”
祁伟被这家孙子气得不行，气鼓鼓地说：“敬遇你大胆，我自己去找黄海那个老东西！”
祁伟甩头就走，祁敬遇暗道爷爷的脾气还是一样大，可是祁伟的反馈，并没有让广播停下。这两天虽然还算风平浪静，但广播还继续响着。来楼下的老人越来越少，祁伟干脆不出房间了。祁敬遇这几天也在这次台风来袭之前跟工作人员做了台风会面对各种情况的演习。
养老院不再接受访客，彻底封闭式管理。黄海也亲自巡房，对每位老人亲自说“台风天不要出门走动”养老院的工作人员，24小时在敬老院值守，保障好台风期间老人的安全。
天气骤然发生了变化，前一天还是大太阳，第二天就开始飘起了阵雨，很快阵雨又变成了大暴雨。养老院身处在风雨飘摇的世界，外头的狂风吹得窗户，哔哔在响。
屋内的老人们齐聚在活动室内正常活动，祁敬遇特地去现场看了看，发现爱下棋和聊天的爷爷居然不在，他感到好奇，悄无声息地去了爷爷的套房前。护工说爷爷这几天似乎心情有点丧，口味也不佳。他有点担心，敲了敲套房的门，才听到里屋的一声：“进”
祁敬遇进了门，发现屋内没有开灯，只留下卧室床头柜上的一盏台灯亮着。祁伟站在窗前看着外头黑茫茫的一片。
等到祁敬遇走到身旁，祁伟忽然说：“屋顶上的那只渡鸦都看不见了。”
祁敬遇有些不明白爷爷的意思，小声道：“台风要过境了，所以天都变了，爷爷不要担心，这场风暴很快就会过去的。”
祁伟没有说话，祁敬遇的眼神从窗外颠簸的风景撤回，他看向了爷爷。
他没有料到他的爷爷忽然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