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下午,第二节下课铃声响起,站累了的我不顾形象地倒在走廊栏杆上。
几个平日里关系不错的男生趁机跑到教师办公室这头来打趣我:“方姐,老贾还没审问你们吗?”
我站直了身体说:“审完了,和家长聊呢。”
“老贾准备怎么处置你们?”
我说:“不知道。”
被罚站在我对面的萧航说:“顶多回家待两周,总不至于开除吧。”
我毫不留情地接道:“我肯定不会被开除的,但你――话不要说太满了。”
看戏的男同学哈哈大笑,萧航尴尬,“在外人面前给我留点面子行吗?”
说实话,对于我早恋这事,学校里没几个人意外。因为我平日就不是一个安安分分、循规蹈矩的人。
以班主任老贾为首的一群老师不解的只是:“你怎么看上萧航了?”
他们觉得,我就算早恋,也该找一个成绩优异的好学生,而不是两年以来次次用吊车尾的成绩顺利成为各科老师眼中钉、肉中刺的萧航。
老贾绷着脸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我本着同学的善心干咳两声提醒聊得正欢的萧航和几个男生。
老贾瞪了我一眼,男生们跑回教室,萧航低下头装乖。
我的母亲和萧航的母亲接着走出来。老贾交叠着手站在她们中间,说:“你们跟着家长回去好好反思一周吧。”
老贾说话时眼睛只看着我一人。
这证明在她的心里,我还没坏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萧航和他母亲先走,我和我母亲后走。两位母亲之间没有一点交流。
半个小时后,我们回到家里。母亲不用再强忍怒火了,她对着我破口大骂:“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个孽障?你真是丢光了我的脸!”
我凉凉地回道:“你上周看到我期中考试的成绩时可不是这样说的。”
“你还敢顶嘴?”
“和年纪大的人不宜争辩。”我一边想,一边从容地穿过客厅,往自个儿的卧室走去。
母亲拉着我不让我离开,“你和那男的做过什么没?”
我胳膊被她掐得很疼。我甩开她的手,明知故问道:“做什么?你觉得我们做了什么?”
“不知廉耻!”她给了我一巴掌,警告道,“你最好没有犯傻,要是出了什么事,我非打死你不可!”
忌讳与性相关的字眼是他们这辈人的共性。我捂着被打的右脸颊愤恨地回了房间。坐在电脑桌前,我的眼泪簌簌地掉落。
傍晚,父亲下班,脸都没洗就来到了我的房间。
看到我脸上干涸的泪痕,他问:“怎么哭了?”
我咬着牙道:“我恨她。”
父亲连忙捂住我的嘴,“胡说什么呢?你妈也是为了你好。”
“才不是。”
“难道你觉得你现在这个年纪恋爱是对的?”
“这是两回事。”我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自己心里有数。”
“你有数但是我们做父母的担心啊,你总不能禁止我们担心吧。”父亲以退为进道,“趁着吃晚饭的时候,你看在我的面子上跟她道个歉,别让我为难。”
我说:“那她也得为她打我的事道歉。”
父亲嬉皮笑脸道:“要不这样,我替她向你道歉。”
“不接受。”我说,“快去洗洗你脸上的红漆。”
父亲在镇上的门厂工作,每天下班回来,身上和脸上基本都带有油漆颜色。
和好的条件谈不拢,我和母亲便一直冷战到周末。为了不看到她的摆出的臭脸,我一日二十个小时都待在房间里。吃饭也由父亲单独送一份进来。
周六上午,放假的鲁晶来找我。
“阿姨没在家吧?”
我的朋友无一例外都怕她。
“没在。”我说,和鲁晶坐在沙发上。
我打开电视,鲁晶挑眉问道:“哎,你爸妈什么态度啊?”
“对早恋深恶痛绝的态度。”我说,又问她,“学校里有什么事发生吗?”
“屁事都没。不过老贾让我给你带了一沓试卷回来。”她拉开书包拉链,拿出不下于二十张的试卷。
我哀怨道:“我都停学在家了,老贾怎么还不肯放过我?”
鲁晶事不关己地笑道:“明年高考之前,你就别想老贾放过你了。”我冷哼一声。
此刻新闻频道正在播放有关奥运会的新闻,鲁晶期待地望着屏幕,说:“告诉你个好消息吧:我爸答应我了,要是我期末考进年级前十,他暑假就带我去北京看奥运会。”
“恭喜啊。”我淡淡地说道。我对奥运没兴趣,比起奥运新闻,我更关注昨天看到的本地周报上刊登的一则消息:今年的虫为什么这么多?
其他人乍然一看这题目,可能会以为报刊在水版幅。但我敢保证它没有。因为我特别怕虫,根据我过了十几个夏天的经验,今年的昆虫确实出来得又早又多。
昨天,我的房间里就爬进了好几只蟋蟀,把我吓得半死。最终还是父亲消灭了它们我才敢进去睡觉。
报社请专家解答的文章要下一期才能刊登出来,于是,我就只能怀着疑惑等待。
听我说起虫,鲁晶立马兴致盎然道:“何止虫多啊。我来你家的时候路过南街,看到三只大癞蛤蟆在街中央一跳一跳的呢。往年这两天哪有这些东西?”
鲁晶十一点走的。十一点五十,我坐在客厅听到母亲的脚步声抵拢门口。
我关了电视,但母亲却没有开门进来。
接着,我听见了对面传来的敲门声,砰砰砰砰,震耳欲聋,伴随着我熟悉的音色的吼骂。
“贾仙蕙,你给我出来!你还有点道德心吗?又把死老鼠扔我家门口!我告诉你,你今天不道歉我绝对饶不了你!”
我开门,见到门槛外果然躺了两只肥头大耳的老鼠,身体还没僵硬。
对面的门也开了,贾仙蕙扶着门说:“别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扣,我只扔了两次垃圾,老鼠可不关我的事。”
“那谁扔的?”
“我怎么知道,你不如好好想想你又得罪了谁。”
母亲半信半疑,让贾仙蕙发誓。我差点想笑。结果贾仙蕙还真举起手一脸严肃地发了毒誓。
母亲回屋里拿铁钳和口袋,我*靠在门边说:“这死老鼠不像是人家扔的。可能谁家在药,跑到我们这儿恰好药性发作就死了。”
差点忘了,今年格外多的不能缺了老鼠。这几天,出现在我们洗手间和厨房的就不止一只了。
我问母亲:“我们家不撒点药吗?”
母亲没有理我,我撇撇嘴,生气地回了房间。
晚上,父亲迟迟未回,我们的晚饭时间不得不延后。我饿得肚子咕咕叫时,父亲终于回来了。
“对不起,对不起,回来晚了。”
我打开房门,伸出个脑袋,气势汹汹地质问道:“去哪儿玩了?”
“玩什么玩啊,”他坐下换鞋,“逮蛇呢。”
“逮蛇?怎么回事?”餐桌旁的母亲担忧地问。
父亲脱下工作服,说:“车间里突然钻进了两条菜花蛇。它早不来晚不来的,偏偏下班前几分钟来,不是害我们吗?”
吃完晚饭,父亲在客厅看报纸,母亲在厨房洗碗,我在房间写日记,脚边趴着养了六年的田园犬大白。
我简单地写了一句:今年很怪,不过五月份,虫、蛇、癞蛤蟆肆虐得倒有往年七八月份那么严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