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诡案录
草筘
2023-12-16 18:40
不过一个早上的时间，“双头怪物当街吃人”的消息就传遍了大街小巷，捕房门口更是被各大报馆的记者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霍平安是搭了薛有朋的便车到的巡捕房，可到了地方却发现，这边压根没接到接待他的消息，所以他现在连个办公的地方都没有。
老探长邝锋还未正式离职，他也不好擅动对方私人物品，索性就让后勤部的人，在邝锋办公桌对面，另加了一套桌椅和档案柜，算是有了个临时的办公处。
他只有一个随身公事包，东西不多归置起来也没用多少时间。
此刻，他正用挤干了水的抹布，仔细擦拭已经被后勤部擦洗过的玻璃台灯。
他擦得极为认真，可办公室的门忽然就被人踢响了。没等他发话，那踢门的家伙就直愣愣地从外面把门撞开闯了进来。
来的人是薛有朋，只见他脸色铁青地抱着一大摞档案文件，一进门就把它们一股脑墩在霍平安面前的桌面上，说话也是半点客气都没有。
“喏，你要的东西！”
霍平安倒是没在意他的恶劣态度，放下手里的抹布，头都没抬就把案卷挪到自己跟前。
“谢谢，辛苦了。”
他一边翻一边语气平静地问道：“巡捕房近两个月的案卷，还有今天所有目击者的口供，都在这儿了吗？”
薛有朋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算是回应，一棵松似的站在办公桌前，冷冷地打量着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年轻上司。
霍平安的视线还停留在案卷上，他的手指飞速地翻阅着一份又一份案卷，时不时还会蹙眉凝神或是推推眼镜，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对方的情绪，整个人老僧入定一样四平八稳。
办公室里静得出奇，而霍平安这种淡然，看在薛有朋眼里简直堪比挑衅！
尤其是那张明明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却不知道比自己嫩了多少的脸蛋，薛有朋简直是越看越气！
他皱了皱眉头，拉开办公桌前的椅子就一屁股坐下了。
“咳，那个，我想跟你谈……”
他话音都还未落，霍平安已经从成堆的案卷里抬起了头，清冷的目光就那么直直地看过来，似乎能把他整个人看透一般，直接就把他后半句话给噎了回去。
霍平安倒是一点也不在意薛有朋表现出来的不敬，表情平淡得仿佛正对着个木桩，语气也是一贯的不疾不徐。
“薛队长，避病院门口仇杀案、上海银行枪击案，还有崇明路劫杀案，这些案子都是你办的对吧？”
薛有朋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干咳了一声还是挺了挺胸，干着嗓子说道：“嗯。之前都是邝探长亲自负责的，他请假之后我就全权接手了。怎么了？”
霍平安还是维持着刚才的动作和表情，语气没有任何起伏：“现在除了避病院仇杀案还未侦破，其他两个已经结案了是吧？”
这话像是在质问，却偏偏语气十分平静，听得薛有朋更为恼火。
他刚要说些什么，就见霍平安从三份案卷中分别抽出一张照片，一张一张摆在他面前。
“你看下，有什么区别？”
薛有朋此刻觉得自己在这个年轻的上司面前，好像瞬间就回到了幼时上学堂时被先生揪住回答问题时的窘况。
他满肚子怒火，但还是顺着对方的话，皱着眉头把目光投向那几张照片。
霍平安选取的全都是案件中死者的脚部特写照片，每一张薛有朋都看了无数遍，但现在连在一起看，他竟然是瞬间就出了一头的冷汗！
他整个人都坐直了身子，仿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样，把照片一把抓了起来，再次仔细比对。
可无论他怎么比对，事实都是一样——
这三宗看似毫无关联的案件，不同的死者却偏偏在脚踝上都有一道几乎看不出区别的伤口！
而且更可怕地是，这跟今早发生的“吃人案”死者脚踝伤口，也是极为相似！
“怎么会……”
薛有朋此刻的脑袋已经成了一锅馄饨汤，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他的脸白了又红，好半天才嗤笑着摇头。
“这不对，这不可能！这些案子类型完全不一样啊！这……这是巧合！这几个死者身上都有那么多伤口，有一个两个位置雷同，那不是很正常嘛！”
“正常？”霍平安眉头微蹙语气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像是在薛有朋的脸上甩耳光，“避病院门口凶杀案是五月十二号，上海银行枪击案是五月十九号，崇明路劫杀案是五月二十六号，今天六月二，正好相隔七天，正常吗？”
“再说类型，”霍平安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案卷上快速地敲了敲，语速加快了不少，“避病院门口凶杀案，死者浑身血肉模糊可财物都在，所以你们把案件定为仇杀，凶手线索毫无头绪；崇明路劫杀案，死者被扒得一丝不挂，你们根据丢失的衣服，找到了一个独眼乞丐，一路从狄思威路追到黄浦江，人捞上来就已经死透了压根没口供；最离谱的就是银行枪击案，两个死者中一个身中三枪死在银行门口，另一个却是在银行后巷发现，脚筋被割断还被割喉放了血，明显不是同一人所为，而你们找到的所谓凶手……”
薛有朋撇着嘴往椅背上靠了靠，梗着脖子看着自己的脚尖：“在从后巷跑出来的路上，被我……我们的人当场击毙。”
“又是个死无对证！不止这些案子，你最好把之前所以跟割伤脚踝或者咽喉有关的案子都重新再过一遍，看看是否可能是同一凶手，确定是否可以当作连环凶杀案并案侦查。”
霍平安把案卷朝薛有朋跟前推了推，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所以，你刚才是要跟我谈什么？”
这话明明没有带任何嘲讽的语气，薛有朋却是瞬间抬起了头，脸色从惨白迅速涨红成了新鲜的猪肝色。
他整个人如坐针毡一般，好半天才紧抿着唇抬起头微微摇了摇，挤出几个字：“没！没什么。”
说罢，他抱起桌上的案卷，转身就要走。
霍平安却叫住了他：“你有急事？”
薛有朋愣住了，下意识地摇摇头：“你说。”
霍平安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又一张地图，用红色墨水笔在上面画了几个圈才往前一推。
“你可能没仔细看今天的口供，光华戏院门口这宗案子，目击者的口供有矛盾。黄包车夫说过，那个‘怪物’是左肩上多了个很小的头，而报童却说是在右肩。如果像法医所说，双头的情况有可能是发育畸形，那也就是说这宗案子的凶手……”
“就不是那种情况！”
薛有朋终于有点开窍，激动得语速都快了不少：“多长一个头，也不可能一会在左一会在右！而且能犯下这么多案子，不可能手小得像小孩一样，除非真是妖怪！不过，这些神鬼妖狐怪力乱神的东西，也就骗骗小孩儿不可信，肯定是有人故意在装神弄鬼！”
听薛有朋这么说，霍平安的表情总算缓和了一点。
他站起身走到薛有朋跟前，把口供和画好了圈的地图给放在了案卷的最上面。
“我对凶手的藏身地做了些推测，地图上标识的这几个地方，你带人去搜捕看看，或许会有收获。”
霍平安利落地交代完，就又走回了办公桌后面坐下，继续擦他的新台灯。
薛有朋整张脸都绿了，想挠挠头却腾不开手，好半天才开口：“你……不去？”
霍平安把视线从台灯移开，溜圆的大眼睛里又是那种清冷却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眼神。
足有三四秒钟之后，他才略带疑惑地挑了挑眉：“以前邝探长是每次抓捕都参与的啊？”
也不知为何，薛有朋一听这半点不带情绪的话，心里竟然瞬间生出几分惶恐，嘴上却只能强装淡定：“哦没有，也不一定……我就问问。”说着就抱着一大堆文件，逃也似的离开了探长办公室。
等他一出门，刚走了两步就看到刑侦队的七八个人，全都一脸紧张地躲在楼梯拐角。
几个人迅速接过了薛有朋怀里的案卷，拥着他就往刑侦队的大办公室走。
直到进了自己的地界，他们才一把关死办公室的门，一窝蜂似的围在了薛有朋跟前，七嘴八舌地问东问西。
“老大，那新来的是什么来头啊？要不要兄弟们去摸摸他的底？”
“管他什么来头，眼看老邝就要退了，老大你才是最有资格当探长的人！这么个毛头娃子，凭什么一来就充大头？”
“那小册佬一看就是刚从警校毕业的穷学生，老大你把他拿捏得死死的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有兄弟们在，几天就让他熬不住滚蛋！”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个没完，薛有朋头都被吵得嗡嗡响，忍无可忍才一拍桌子。
“你们快闭嘴吧，这小子绝对不是个善茬！就你们还想拿捏人家？来了这么个祖宗……咱们这些人不被拿捏得死死的就不错了！最近皮都给老子绷紧点，别让人抓住小辫子，到时候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说罢，他铁青着脸抓过刚才霍平安给的地图，开始给面面相觑的手下们分配任务。
几分钟后，刑侦队全体人员整装出动，前往霍平安划出来的片区，开始全力搜索那传言中令人心悸的嫌犯。
而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连中午都没到，他们就有了巨大的成果——
那个所谓的“吃人怪物”，还真让他们给抓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