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心事（1）

中午的饭点时间，是IT程序员许禹杰每天上班最讨厌的时刻。因为他不得不离开电脑屏幕，从他沉醉的数据程式世界抽离，去面对各式人等。哪怕他们的视线从未在他脸上停留，他们的喧哗议论与他无关，也一样令他焦虑烦躁，难以忍受。

许禹杰站在点餐的队列中。前面几个女生热烈讨论着新出的口红色号，时不时发出笑声。一个女生笑得抖动身子，几乎触碰到了他。他小心地退后一步，拉开与女生的距离。

终于轮到他点餐。大妈拿着长勺敲敲菜盘，粗声粗气地问道：“要什么？”

许禹杰觉得大妈的目光有些咄咄逼人，那让他不禁慌张。

“呃，呃……梅菜肉饼，清炒菜心。”

“要什么？大声一点！”

许禹杰不得不提高声量，复述一遍。

大妈把菜勺到他的餐盘，一边嘟嘟囔囔：“一个大小伙子，怎么说话声音小得像姑娘？”

许禹杰的脸涨红了，想分辩几句，后面的人已迫不及待地挤上来，隔着他把餐盘递给大妈。

许禹杰找了个角落坐下。这个角落人很少，旁边几张桌子都是空的，与不远处的喧嚣相比，他的桌子就像漂浮在海上的孤岛，这让他感到放松。

他埋头对付餐盘里的饭菜，吃得相当慢。常常等到用餐的人走得七七八八，他才起身离开，这样可以避免回公司的时候，在电梯遇到认识的人。

一群女孩吱吱喳喳地向这边走过来。许禹杰心里咯噔一下，暗暗希望她们到别处去。然而事与愿违，一个温柔的声音说道：“我们就坐这吧。”

许禹杰心脏漏了一拍，忍不住抬头，果然见到了那张美丽的脸——是沈露。

一个女生看到他，惊讶地说道：“哦，许禹杰！”

他认出说话的女生是公司的前台，叫罗晓虹。沈露也略略讶异，尔后对他微微一笑。

女生们纷纷落座，罗晓虹坐得离他最近，扭头跟他搭话：“哇，你吃得好少！”

许禹杰不敢正视她，低头盯着餐盘，思考着怎样回答，半天才挤出一句“够吃了”，却发现她的注意力已回到同伴当中。许禹杰也不在意，暗暗松了口气。

对他而言，这顿饭又煎熬又甜蜜。煎熬的是，女孩们的吵闹像锤子在他脑中敲打。甜蜜的是，偶尔能听到沈露轻柔好听的声音——他总能第一时间捕捉到沈露的声音，就像捕捉在草丛里飞舞的蝴蝶。

女生们用完餐，起身离开。许禹杰估摸着她们走远了，抬头望去。走在最后的沈露恰好回头，对他微微一笑。许禹杰的脸又红了，心脏怦怦跳得厉害。

沈露是人力资源部门的职员，也是公司里最漂亮的女生。从见到沈露第一面起，许禹杰发现她很像他喜欢的一个日本明星，就陷入了对她的迷恋之中。

他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加了沈露的社交软件账号，夜晚时找她聊天，尽管多数时间，她的回复很慢，且显得礼节性。他尝试过买甜点、巧克力、鲜花，放在沈露的座位。在发现那些甜点、巧克力成为他人的下午茶，只有鲜花被留下来后，沈露桌面的鲜花从此日日常新。

最近，沈露想要买一部单反相机，找许禹杰咨询意见，两人的交流难得地频繁起来。许禹杰已经帮她看好了一部，决定要给她一个意外惊喜。

他的嘴角扬起弧度，站起身，向餐盘回收处走去。

“这几个月来，你桌面的鲜花，是不是那个许禹杰送的？”

电梯里，罗晓虹对沈露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沈露耸耸肩。

“我想……也许吧。”

女同事们起哄：“他一定是暗恋你！”“没错！”

“别瞎说，我跟他话都没讲过几句。”

沈露没透露自己和许禹杰私下的交集，以免女同事们口口相传，不知走样成什么版本。

“刚才他望着你的样子，我一眼就看出来了。送几束鲜花，就想追我们的女神，虽然是异想天开，但他可能会有所表示噢！”罗晓虹这么下了结论。

沈露有些忐忑，心想：不会吧？

她记得半年前那天，她帮他办了入职手续。貌不惊人甚至有些丑，是她对他的第一印象。他个子不高，身材壮实，头发天然卷，小眼睛，鼻孔有些外翻。事后，他居然加了她的社交软件账号，这让她颇为吃惊，因为他看上去是那么腼腆的人，在公司里也独来独往。

再后来，他开始送她些鲜花、甜点，她一笑而过，心里毫无涟漪。她很清楚自己容貌对男人的吸引力，也习惯了男人前赴后继的礼物攻势。追求她的人太多，她并不认为许禹杰有资格列为其中之一，但尽可能和每个人保持良好关系，则是她的社交之道。

他该不会真向我表白吧？沈露皱皱眉。

电梯门开了，跨进公司时，主管叫住沈露，让她安排好下午的面试。她无暇再想其他。

这座城市的夜晚，繁星不在天空，而在于一栋栋高楼。

许禹杰站在窗前，看着千家万户星星点点的灯光，脑海冒出一个想法。

每晚回到租住的小公寓，他才真正感到每个毛孔都放松下来的安心。这个空间只有他，他是自己的主宰。

他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回到书桌前，拿起手机，发了条信息给沈露。

“在吗？”

良久良久，沈露没有回复。

许禹杰茫然若失，目光转向桌上的尼康J5微单相机。沈露似乎就站在旁边，拿起相机摆弄，笑靥如花。

刚洗完澡的身体燥热起来，许禹杰情不自禁地在电脑里找出一部“动作片”。

解决完，他浑身轻松，清理完毕，打开网页随意浏览。

嘀嘀嘀！

有人在线找他，看了下，是网友“白夜”。

一个月前，他因为手头紧，在贷款平台滚动宝上认识了白夜，白夜借了钱给他。他如期还钱后，白夜似乎对他的守信很满意，加了他的个人社交账号，时不时来撩拨他，询问是否还需要借钱。

“红魔，在吗？”

“红魔”是许禹杰的网名。他本不想理会白夜，不过，今晚似乎有些无聊，打发下时间也不失为坏事。

“在。”

“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内幕吗？”

“内幕？”

“平台上有很多女大学生想借贷，愿意借钱给她们的话，她们可以肉偿噢！”

许禹杰很清楚“肉偿”的含义，吞了一口口水。

“我听过传闻……原来是真事？”

“真事！我手上就有资源，发你看看。你对哪个感兴趣，告诉我，我帮你联系。”

白夜发过来一个文件压缩包。文件里约有十多个女孩的半身照，女孩们普遍瘦，姿色中等，裸露着上身，有些画着妆容，神情坦然，有些则素颜，神情胆怯。

许禹杰边看边摇头，这些女孩，真的那么缺钱，还是背后有不可言说的原因？

“女孩们如何？不喜欢的话，还有其他的。”

白夜追问，似乎吃准他是一个欲求不满的单身男子。许禹杰不知如何回答，也懒得应付他的热情，关了白夜的对话框，直接下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