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行者1 蝴蝶坠落
冰川雪
2023-12-18 20:09
周一的城市，总是特别拥堵。赶到单位时，罗奥已经比上班时间迟到了半小时。他顶着蓬乱的头发，以及加班两天熬得通红的眼睛，咬着面包匆忙走进公安局，迎面看到一对老夫妻正在吵闹。
“好好的人，怎么会凭空消失呢？警察同志，你们得帮忙找人啊！”
这对老夫妻衣衫朴素，头发花白，乍看似乎年纪颇大了，但仔细瞧瞧，不过五十多岁。妻子紧紧拉着值班民警，仿佛怕他跑掉一样。值班民警无奈地摊手，说道：“要跟你们讲几次才明白？你们女儿不是凭空消失，是被保护起来了。”
在楼梯口遇到梁天宇，罗奥指指那对夫妻，问道：“怎么回事？”
梁天宇望了一眼。“听说夫妻俩因为强迫卖淫罪被判入狱，出狱回家，发现找不到女儿了，所以来报案失踪呢！闹了快一小时了。”
“怎么不给他们立案？”
“老大，你知道他们强迫卖淫的对象是谁吗？”梁天宇脸现鄙夷。“是他们的养女！根本不是失踪，是有关部门帮受害者改名迁户。”
“还有这样的父母！”罗奥难以置信地摇摇头，他的思绪很快从小插曲回到案件上。“会议室准备好了吗？”
梁天宇答道：“好了，杨局和其他人员也已通知。”
“好。”罗奥嚼完最后一口面包，把外包装扔进走廊的垃圾桶。
上午九点半，案情分析会准时开始。
2017年4月28日，广越市下塘村红棉旅馆310房发生杀人案。死者方德，男，51岁。尸体呈俯卧状，全身无伤痕，死因为氰化钠中毒，死亡时间为当天下午两点半至三点半之间。尸体左侧有一翻倒的茶饮塑料杯，杯中剩余的茶饮检测出氰化钠成分。通过对现场各处地面足迹及指纹进行收集，除了死者本人的足迹和指纹，以及旅馆人员开门时在门把手留下的指纹、进入房间的足迹，未发现第三人的痕迹。
旅馆人员罗金燕称，当天下午两点左右，在死者之后，曾有一名女子进入310房。该女子长头发，身高约160-163cm，穿黄色连衣裙，戴口罩和帽子，无法看清面容，但应该不超过30岁。该女子仅逗留一小时便离去。
死者身上发现了一张名片，据此追查到死者生前住所，元下村德翔公寓。德翔公寓是群租性的公寓，死者是房东，独居二楼一层，二楼以上楼层出租。公寓设门禁系统，所有人员须凭出入卡进出。
搜查了方德的住所，除了一部笔记本电脑，似乎未丢失其他财物。同样的，也未检测出可疑的足迹和指纹。经查问公寓管理人员和租户，一位年轻男性租户称，当天下午三点左右，他下楼时遇到一名女子站在二楼门口，女子的身高、穿着打扮与红棉旅馆人员的描述基本一致。
结合两边人员的供述，嫌疑最大的凶手正是这名女子。罗奥做了初步的现场重建分析：
凶手与死者方德相约在下塘村红棉旅馆见面，毒杀死者方德后，凶手离开旅馆，前往元下村德祥公寓。凭着从死者身上拿到的出入卡和钥匙，凶手毫无障碍地进入死者的住所。她目的很明确，就是死者的笔记本电脑。由于红棉旅馆和德祥公寓都未安装视频监控系统，凶手未留下任何影像。
目前看，熟人作案的可能性最大。经了解，死者几年前丧妻后一直独居，与子女关系淡漠，来往很少，私底下和不少女性有不正常关系。在死者书房抽屉一个铁盒里，发现不少女性的物品，如橡皮筋、耳钉、银手链等。
当投影展示这些物品时，迟蕾啧啧作声，满脸厌恶之色。
“每个上床的女人，他都要留一件纪念品是吗？”
迟蕾的泼辣敢言常常让大伙尴尬不已。分局长杨国雄咳嗽一声，警员们捂嘴窃笑。除了迟蕾，会议室里唯一的女生是痕迹检验室的余安安。她满脸通红，低下脑袋作记笔记状。
“估计是的。”罗奥无奈地苦笑。
看到校徽时，迟蕾又忍不住发言：“还有女学生？禽兽，禽兽！真该死！”
分局长杨国雄转了转笔杆，问道：“两个现场都没提取到凶手的足迹和指纹？”
痕迹检验室主任吴立勋答道：“是的，凶手异常细心。”
“旅馆人员也留意到，嫌疑女子进入旅馆时，脚上穿了鞋套。”罗奥补充。
“排查死者的异性关系，有没什么发现？”
罗奥示意梁天宇来答。梁天宇翻翻笔录，说道：“德祥公寓管理员方良透露，死者方德近几年和一名叫宝珠的女子来往甚密。”
投影一闪，换成宝珠的照片。梁天宇继续说道：“宝珠是一个发廊妹，她承认方德是自己的恩客，说方德常跟她炫耀，和他发生性关系的，不乏高素质的女性，例如女大学生和女白领。宝珠还确认，铁盒里的银手链是她的所有物，方德跟她要了去，作为留念。”
副队长贾成伟说道：“这个宝珠也是长头发、二十多岁、体态苗条嘛！她有没嫌疑？”
“案发当天，宝珠一直在发廊，发廊的人可以作证，已经排除她的嫌疑。”
杨国雄把笔抛在桌面，双手握拳。“都说说自己的想法吧。”
贾成伟说道：“这个案子的关键点很明确，女人、性。我认为宝珠是关键人物，不能因为当天她没有作案时间，就放弃调查她。”
吴立勋建议道：“是否可以从那杯下了毒的茶饮着手调查一下？”
罗奥习惯性地摸出几颗巧克力豆，塞进嘴里，脑里飞速运转。等所有人都发言完了，杨国雄把视线投向他，他才发表自己的意见。
“下毒的冰柠茶是连锁茶饮店，在本市的分店多达三十多家，排查起来范围比较大。我赞同贾队关于‘女人’和‘性’的提炼，不过，实施本案的嫌疑女子应该是一个处事冷静、心思缜密，并具备一定反侦察能力的人，以宝珠的素质及文化层次，并不符合这些特征。宝珠的话，侧面说明方德和很多女性有来往，而且来往关系比较隐晦。也许可以把那枚M大的校徽作为一个突破口。”
贾成伟哈地一笑。“M大每年录取的学生成千上万，怎么查？你这范围不是更大？”
“不会。M大是从去年9月实行‘爱校惜誉’行动后，才开始要求学生佩戴校徽胸针，只需要调查去年9月至今，向校方报失胸针的女学生名单即可。”
“目前没有任何线索指向校徽胸针的主人吧？那方德收集的其他女性物品，就不理了？”
“贾队，我说的只是突破口的问题。我并未说校徽胸针的主人一定是本案的嫌疑女子。”
空气中的硝烟味渐渐浓烈起来。有的人饶有兴致地作壁上观，有的人互使眼色暗笑，更多的人眼望着杨国雄这位在场最大的领导，杨国雄却并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双方辩论。
散会之后，杨国雄起身往外走，突然想起什么，回头向贾成伟招招手。贾成伟连忙跟过去。这意味深长的一幕引得大伙窃窃私议，不少人离开会议室时，都向罗奥投来偷瞄的目光。
罗奥觉得有些胸闷气短，换了衣服，独自来到训练场，对着沙包练打拳。不一会，迟蕾也来了，看到他说道：“哟，你也在。”
迟蕾换了身紧身的训练服，美好的身形勾勒得一览无遗。她把头发扎成时尚的丸子头，三十岁的人，看上去还像个二十四五的年轻姑娘。
见罗奥的眼光停留在自己身上，迟蕾有些得意。“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
罗奥给了她一个白眼，继续挥拳击打。“你总是能迅速打破男人对你的幻想。”
“切，干我们这行的，不是对付尸体就是对付罪犯，装娇弱给谁看呢？”迟蕾也对着沙包练起来，倒也虎虎生风。“刚才的案情分析会，老贾像是针对你的样子啊！果然，他想竞岗下任正队长吧？”
罗奥脸色一沉。“不知道，也不关我的事。”
“当然关你的事。周鑫留下的位子，不是你接上，谁能服气？”
“谁接上不是问题，关键是能破案子。”罗奥停下来，扶住晃动的沙包。“我说你啊，担心这些不如担心自己。有空多跑几场相亲会，早点把自己嫁出去。”
迟蕾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你你……你见到了？”
罗奥狡黠一笑。“你妈把你照片和资料挂在公园的相亲角，我没见到，我姑妈见到了。”
“罗奥，不许泄露！否则你就死定了！”
“不许泄露什么？罗奥，说给我们听听。”
吴立勋笑眯眯地走过来，身后跟着余安安。两人穿着警服，不像来训练的样子。
“老吴，找我？”
“对，找你。”吴立勋拍拍沙包。“你不是跟杨局提了很久，除了小梁，想多找一个助手吗？我给你推荐一个。”
罗奥来了精神。“谁？”
“我们痕迹检验室的组员，余安安。”
余安安脸红起来，向罗奥微微鞠躬。罗奥目瞪口呆。
余安安前两年才从警校毕业，去年被分配进痕迹检验室，算是新人。罗奥跟她沟通很少，对她了解不多，只是偶尔在检验室遇见，觉得这女孩长得挺好看，说话轻声细语，动不动就脸红，实在不像干警察这行的人。
“老吴，你别开玩笑了。一线刑警要随时面对各种突发情况，男人都会常常遇险，何况是个女孩子？”
吴立勋看看余安安。“安安很有志向，进了检验室后，不止一次向我表达过，想去一线。我也是觉得一线比较危险，但安安身手很不错，应该可以胜任。”
罗奥还是摇头。“不行，绝对不行！”
“别忙着拒绝，你先试试她的身手再说。”吴立勋抱起手臂。“大家都知道，你是柔道5段，不过没人知道，她也是。安安，露两手。”
余安安向罗奥鞠了一个躬，说道：“罗队，请指教。”话音未落，就向罗奥攻来，出招快、狠、准。罗奥虽然高她一个头，体格也占绝对优势，却被攻了个措手不及，连连倒退。几招过后，余安安瞅准一个机会，使出一个过肩摔。在迟蕾的惊叫中，罗奥感觉自己的身体在空中划了个抛物线，紧接着，背部着地，重重摔在地上。
罗奥躺在地上，眼冒金星。两秒后，模糊的视野中出现了余安安。她俯身探视，红着脸说道：“罗队，得罪了。”
罗奥连续三年都是局里警务技能战术比武竞赛的第一名，而他被一个年轻女孩子击败了。
这个消息，仅仅半天就传遍了公安局。如果不是突如其来的出警任务，估计一拨拨人要过来围观他，以关怀之名行调侃之事了。
出警是因为一桩绑架案，事主名叫赵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