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花
伊宁
2023-12-30 00:57
进入考场时，浑身大汗的陆芸身上本就是湿漉漉的，雨停了，气温很快就升上来，监考老师好心地打开了所有的窗户，想帮考生们换换空气，结果，那些风就像刀子一样，刮着陆芸身上的每一寸皮肤，令她毛孔全部紧缩闭合，起了一层又一层鸡皮疙瘩。
陆芸苍白着脸，面色很难看。她预估自己这次完了，在答题的时候，已经几次要晕眩过去，如果不是强大的精神力支撑着她，她早就昏过去了。那些往日熟悉的题型，亲切地字眼，通通幻化成一个个小蝌蚪钻进她的大脑，噬咬她的神经，令她一次次想作呕。
口袋里的那块烙饼，也因为浸透雨水和汗水的缘故，紧紧黏乎在布料上，进行着化学作用，发出难闻的气味，惹得监考老师几次掩鼻而过……
铛,铛……考场交卷的钟声被悠悠敲响，校园四周激荡出一阵阵如释重负的大喊，紧接着，有那么几个好事者将书本撕成了碎片，随着那些小纸片儿纷纷扬扬洒向天空，渲染出了高中生活最后的片段。
早就交完考卷的章旻，正站在学校门口东张西望，他在等一个人。笔直地身姿，秀气的容貌，加上优渥的家庭氛围滋养令章旻散发出一股招人瞩目的光芒。时不时就有女孩子走过他的身边，羞怯地捂着脸偷偷瞧他。章旻恍若未闻，他的目光空洞而又有很明确地搜寻目标。
人流渐渐散去，他没能等到她。
难道说，她今天没来参加考试吗？章旻紧皱眉头，为了这一场重要的考试，他费了不少心思，连父亲珍藏的那块手表，都被他硬“借”给了她。想来想去，章旻不放心，走进了校园里，在一棵树下，发现了那抹娇小熟悉的身影。章旻暗自吃惊，快步上前扶起她，摸了摸她的额头，滚烫极了。
“陆芸，陆芸，你醒醒！”章旻轻声唤着陆芸，但陆芸已经陷入了沉沉地昏迷。四下无人，考生们如同脱缰的野马，早就跑的无影无踪，就连老师们，也匆匆抱着整理好的考卷，走进了封闭式的办公室里，轻易不关注窗外的事情。
章旻只好抱起陆芸，将陆芸的身子搁在他凤凰牌自行车的前杠上，终于勉力将陆芸载回了自己的家中。章旻的父亲章竹生，一见儿子抱回了虚弱的陆芸，赶紧摸了摸她的额头，察看了她的瞳孔，又在她的手腕处把了把脉，眼神在那块手表上停留了几秒钟，沉吟道：“这小姑娘应该是内急外寒。”
章旻不解：“大，我发现她的时候，她额头烫的吓人，为什么这个节骨眼上昏了过去？”
章竹生是县里有名的中医科大夫，特别擅长针灸和经方之术。他一边从药箱里拿出银针，一边耐心告诉章旻：“这孩子头额冷汗，四肢厥冷，气息微弱，切脉不显，重按细微欲绝，很显然应该是又冷又饿导致的。你要知道盖腹饥则气馁，气馁则阳衰，元神失去温养，则神昏。”
章旻点点头：“大，现在该咋办？”对于儿子此番这么紧张，章竹生有些意外，之前他急着回答章旻的问题，因此没来得及询问女孩手上那块表的事：“施针。章旻，你和她是怎么认识的？”
章旻也猜到父亲一定认出了那块手表，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我们班上的一个女同学，家在乡里，这回考试嘛，向我开口借了手表，我便借给了她。”
章竹生不吭声，他在陆芸的百会穴上隔着生姜片扎了一针后，又从屋里找了几根艾炷点燃，不消片刻，陆芸原本苍白的脸色便渐渐回暖，她终于睁开了眼睛。
待到看清楚是同学章旻后，陆芸红了脸，她环顾了四周，发现是在陌生的地方：“章……这……”
章竹生和蔼地笑道：“我是章旻的父亲，小姑娘，你就现在这里休息一下。等吃完晚饭再回去吧。”
得了父亲这番话，章旻显得雀跃，他哎了几声后，搬了个小凳子，坐到了陆芸的床前：“陆芸，你在校园里昏倒了，幸好被我看见了，不然的话，你现在保不齐就在医院里了。”
陆芸本就对章旻有些好感，如今和章旻在这么狼狈地情况下挨得这么近，她有些不知所措，大脑一时没有转过弯来，嗫嚅道：“谢谢你……”
这一声谢谢道完后，两个人之间互相无话。章旻几次想要问她考试的情况，他是掐着时间点交卷的，觉得今年的题目比较简单，因此在考场上顺利答完所有题目后，还抽空又仔细复盘了两遍考题。高中三年，他和陆芸的成绩不相上下，他一直习惯了考完之后，就会来找陆芸对一对答案。只是今日不同，一方面是因为高考，一方面是因为陆芸病了。
敲门声，打断了屋内两个人的尴尬，章竹生拿着一张手写的方子走进来，交到了陆芸的手里，嘱咐道：“你现在虽然醒了，但风寒症还没好，拿着这方子去抓药，熬上两三副就该恢复元气了。”
陆芸充满了感激，她把药方仔细地收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却在无意中带出了几块烙饼的碎渣，窘迫道：“这……这是我姆妈做的饼，担心我饿了，就让我吃几口……咳……没想到我竟然忘了吃……咳……”
章竹生行医多年，阅人无数，打量着眼前这个衣着普通的小姑娘，知道她心性要强，家境应该很一般，但一张脸却清秀水灵。也难怪自己孩子会对她这么上心，竟愿意将表在这么重要的高考日子里借出。
许是神识清醒了很多，陆芸自知再待下去不便，她急着要离开章家。章竹生作为一个男同学的家长，不便过多挽留。章旻见父亲也没有提出挽留陆芸，母亲亦是不在家，实在找不到留陆芸再待下去的理由，便没再多说什么，起身将陆芸送到了门外。
“陆芸，我还是送你回去吧。天色已晚，我不太放心。”
“不用，不用，县里到我家还有好长一段距离，我自己骑车就好了。哪能还继续麻烦你呢……”
“那你的车还在学校吧？”
陆芸听出了章旻的想法，她担心章旻真的会傻傻地要送自己回家。她担心母亲见到章旻，又会胡思乱想，于是，陆芸随计编了个托词：“你忘啦，我有亲戚就在县里住，你不用担心我。我还没感谢你和章大夫救了我，所以你就别和我见外了。我自己一个人熟门熟路的，一定会平安到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