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指向册子的最后一页——
那里画着一幅简陋的地图,标注着七个红点,正是七阴锁魂阵的阵眼位置。而其中一个红点,赫然就是他们此刻所在的祠堂!
“你们以为,破掉阵眼就能结束一切?”男人缓缓站起身,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嘴角几乎咧到耳根,“太天真了……”
话音未落,耳室的门突然“砰”地一声关上!
油灯彻底熄灭,黑暗如潮水般涌来。
黑暗中,男人的笑声越来越响,最后变成了尖锐的嘶吼——
“铃响了……你们听,铃响了!”
远处,隐约传来铜铃清脆的声响。
叮铃……
叮铃……
铜铃声在黑暗中愈发清晰,每一声都像是直接敲在人的天灵盖上。裴砚感觉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他下意识伸手去摸腰间的罗盘,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罗盘在义庄时就已经碎裂。
“浸月,还在吗?”裴砚压低声音问道。
“在。”江浸月的声音从右侧传来,带着些许颤抖,“那本镇志…”
“先别管那个。”裴砚循声摸去,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的衣袖,“祠堂后墙有道暗门,我进来时就注意到了。”
黑暗中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江浸月似乎点了点头。她的呼吸有些急促,但还算平稳:“那个男人…”
“不是活人。”裴砚打断她,“我注意到他的影子不对。”
铜铃声突然变得急促,像是催命的更漏。裴砚拉着江浸月往记忆中的方向移动,脚下不时踩到散落的纸页,发出细碎的声响。祠堂里的温度越来越低,呼出的白气在黑暗中凝结成霜。
“左边三步。”裴砚低声指引,“门框上有道凹槽…找到了。”
他的手指触到一块凸起的木雕花纹,用力按下。随着机关启动的咔嗒声,一股带着霉味的冷风从缝隙中涌出。暗门只开了一条缝就卡住了,勉强能容一人侧身通过。
“你先…”
话音未落,身后突然传来“啪”的一声脆响,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高处坠落。紧接着是液体滴落的声音,一滴、两滴…黏稠的液体带着铁锈味溅在裴砚后颈上。
“别看。”裴砚一把将江浸月推进暗门,自己紧随其后。在暗门合拢前的最后一瞬,他借着微光看到地上那本镇志正在渗血,而天花板上垂下来的,是密密麻麻的头发…
暗门后是条倾斜向下的甬道,两侧墙壁上长满滑腻的青苔。裴砚摸出手机照明,微弱的蓝光只能照亮前方两三步的距离。甬道尽头隐约可见一点昏黄的光亮。
“那是什么地方?”江浸月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产生轻微的回音。
“看走向,应该是通往古井。”裴砚的指尖划过墙壁,在青苔下摸到几道刻痕,“这里有标记…像是某种计数符号。”
越往前走,空气越潮湿,铜铃声渐渐被水声取代。甬道尽头是个半圆形的石室,中央果然有口六角形的古井,井沿上七道凹槽呈北斗状排列,每个凹槽里都嵌着枚生锈的铜铃。
江浸月突然抓住裴砚的手臂:“井水…”
原本应该干涸的古井此刻竟泛着幽光,水面平静如镜,却诡异地映不出两人的倒影。井底隐约可见一团模糊的白影,随着水波轻轻晃动。
“七阴锁魂的阵眼。”裴砚蹲下身,手指悬在井口上方,“水属阴,井通幽冥,这里应该是…”
水面突然炸开,一只惨白的手破水而出,死死攥住裴砚的手腕!井水瞬间沸腾,无数气泡上涌,在水面炸开时发出类似呜咽的声响。
江浸月反应极快,从袖中抖出一道黄符拍在那只手上。符纸遇水即燃,幽蓝的火光中,那只手猛地缩回井底。水面恢复平静,仿佛刚才的异象从未发生。
“不是普通的怨灵。”江浸月盯着自己微微发黑的指尖,“带着咒怨…”
裴砚揉着手腕上发青的指痕,突然注意到井沿东南角的铜铃有些不同——其他铜铃都锈迹斑斑,唯独这枚铃身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铃舌上还缠着几根红线。
“浸月,你看这个。”
江浸月凑近观察,突然倒吸一口冷气:“这是…婚铃?”
民间有俗,若女子含冤而死,取其生前佩戴的银铃系上红线,可镇其魂魄。但眼前这枚铜铃明显被做过手脚——红线不是系在铃身,而是穿透了铃舌。
“有人在原有阵法上又加了一层。”裴砚的声音沉了下来,“这不是镇压,是豢养。”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井水突然泛起涟漪,水底的白影渐渐清晰——是个穿着嫁衣的女子,双手被红线捆缚,脖子上挂着枚同样的铜铃。她缓缓抬头,露出一张被水泡得肿胀的脸…
“小心!”
井水毫无征兆地喷涌而出,化作无数细密的水箭射向两人。江浸月迅速结印,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大部分水箭挡下,但仍有几滴穿透防御,在石地上腐蚀出焦黑的痕迹。
水中的嫁衣女鬼发出凄厉的尖啸,整口古井开始震动。井沿上的铜铃疯狂摇摆,发出的却不是清脆的铃声,而是类似呜咽的诡异声响。
裴砚从怀中取出个油纸包,抖出把混着朱砂的香灰洒向井口。香灰遇水即凝,在水面结成张发光的网。女鬼的尖啸变成痛苦的哀嚎,她挣扎着想要冲破光网,却被越缠越紧。
“快看井底!”江浸月突然喊道。
光网笼罩下,井水变得清澈起来。只见井底沉着个檀木匣子,匣子周围堆着七具小小的骸骨,每具骸骨的心口位置都钉着枚铜钱。
“七童子镇井…”裴砚脸色变得极为难看,“难怪要选阴年阴月。”
就在两人注意力被井底吸引的瞬间,嫁衣女鬼突然暴起!她撕开光网,湿漉漉的红袖如毒蛇般缠上江浸月的脚踝。江浸月猝不及防被拽得一个踉跄,眼看就要跌入井中——
裴砚飞扑过去抓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死死抠住井沿突出的石块。女鬼的力道大得惊人,两人的身体在井口悬空,碎石不断滚落井中,发出空洞的回响。
“放手!”江浸月急道,“不然你也会…”
“闭嘴!”裴砚额角青筋暴起,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发白。他的目光扫过女鬼脖子上的铜铃,突然喊道:“浸月,雷符!”
江浸月会意,艰难地从腰间摸出张紫符,咬破舌尖将血喷在符上。符纸瞬间燃起刺目的电光,她反手将雷符拍在女鬼额间。
耀眼的雷光中,女鬼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缠在江浸月脚踝上的红袖寸寸断裂。两人重重摔在井台边,而女鬼则化作一缕黑烟,被吸回那枚特制的铜铃中。
铜铃“叮”的一声落在地上,铃舌上的红线齐齐断裂。几乎同时,井底传来机关转动的轰隆声,檀木匣子缓缓升起,露出下面黑黝黝的洞口。
“是密道。”裴砚喘着气撑起身子,“看来我们找对地方了。”
江浸月抹去嘴角的血迹,望向那个深不见底的洞口:“你觉得下面会有什么?”
“总不会比上面的更糟。”裴砚捡起那枚铜铃,铃身内侧刻着两个小字——“芸娘”。
就在两人准备进入密道时,身后甬道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裴砚猛地回头,只见十几个镇民举着火把涌进石室,为首的正是祠堂里那个诡异男人。他的嘴角依然挂着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手里捧着本泛黑的账簿。
“外乡人,”男人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你们动了不该动的东西…”
火把的光在潮湿的石壁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十几个镇民将井台团团围住。他们面无表情,眼白在火光中泛着不正常的青灰色,像是被什么东西抽走了魂魄。
裴砚不动声色地将铜铃塞进袖袋,指尖触到几张叠成三角的符纸。江浸月悄悄挪了半步,后背与他相抵,他能感觉到她绷紧的肩胛骨。
“我们只是来取水的。”裴砚露出个无害的笑容,右手在身后对江浸月比了个手势。
捧着账簿的男人咧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沉水井的水,活人喝不得。”他翻开账簿,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写满红字,像是干涸的血迹。“外乡人裴砚,江浸月…”他枯瘦的手指划过某个名字,“时辰到了。”
话音未落,镇民们突然齐刷刷举起左手——每只手腕上都系着根褪色的红绳。红绳无风自动,像是有生命般向井口延伸。井水顿时沸腾起来,水面浮现出无数张扭曲的人脸。
江浸月突然从袖中抖出把糯米,雪白的米粒在空中划出弧线,落在井沿上发出噼啪的爆响。红绳像是被烫到般缩了回去,镇民们发出痛苦的呜咽。
“走!”
裴砚抓住时机,拽着江浸月纵身跳入井底露出的密道。下落的过程中,他听见上方传来账簿男人歇斯底里的吼叫:“他们逃不出生死簿——”
密道比想象中深得多,两人跌进一堆松软的枯叶里。裴砚的膝盖磕在硬物上,摸起来是块刻着符文的青砖。借着手机微弱的光亮,他看见这是个拱形的砖室,四壁爬满深绿色的藤蔓,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的香灰味。
“你没事吧?”裴砚转头看向江浸月,发现她正盯着自己的右手腕——那里不知何时多了道浅浅的红痕,像是被绳子勒过的痕迹。
江浸月用袖子遮住手腕:“账簿有问题,那些名字…”
“应该是镇上的死亡名录。”裴砚环顾四周,发现砖室另一头有条狭窄的通道,“沉水镇这些年失踪的人,恐怕都记在那本簿子上。”
通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墙壁上渗出冰凉的液体。裴砚打头阵,手指不时触到墙面上凹凸不平的刻痕。有些像是文字,更多的则是简笔画——反复出现的是个倒三角形符号,下面坠着三条波浪线。
“水葬的标记。”江浸月的声音在通道里产生轻微的回音,“我外公的笔记里提到过,沉水镇旧时会把横死之人沉入井底,认为这样能平息水神的怒气。”
通道尽头豁然开朗,是个圆形的石厅。正中央摆着张柏木供桌,桌上放着个鎏金香炉,炉中三炷线香已经燃尽,只余下长长的香灰。供桌后方是整面墙的灵位,粗略估计有上百个,每个牌位前都摆着盏油灯,但只有七盏还亮着微弱的火光。
裴砚走近细看,发现灵位上的名字与账簿上的如出一辙。最上排有个崭新的牌位,上面赫然写着“裴砚”二字,墨迹尚未干透。
“看来我们被死亡预定了。”他苦笑着转向江浸月,却发现她站在供桌前,死死盯着香炉。
“你看香灰的走向。”
裴砚凑近观察,发现三炷香的灰烬不是自然折断,而是呈现出诡异的螺旋状,像是被什么力量牵引着指向西北角。那里有扇不起眼的小门,门楣上贴着张褪色的黄符。
小门后是条向上的石阶,每级台阶都刻着莲花纹。走到一半时,江浸月突然拉住裴砚:“台阶数不对。”
裴砚数了数,他们已经走了二十三阶,但抬头望去,台阶仿佛没有尽头似的延伸进黑暗里。更诡异的是,回头望去,来时的路也变成了绵延不断的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