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砌墙。”江浸月从发髻上拔下根银簪,在左手掌心划了道口子。血珠滴在台阶上,立刻被石料吸收,莲花纹路泛起淡淡的红光。
裴砚会意,咬破食指在最近的一级台阶上画了道破障符。符成瞬间,四周景象如同水面般波动起来,台阶恢复了正常数量——总共只有九级,他们此刻正站在第五级上。
台阶尽头是间八角形的密室,八面墙上各有一盏青铜灯,灯油已经干涸。地面用黑白两色的石砖拼成八卦图案,正中央放着口黑漆棺材,棺盖上压着块刻满咒文的青石板。
“养尸地。”裴砚的罗盘在口袋里疯狂震动,“这格局…”
江浸月已经走到棺材旁,手指轻抚过棺盖上的纹路:“不是普通的养尸,你看这些符文——是借寿的邪术。”
棺盖与棺身的缝隙处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在八卦图上蜿蜒出奇怪的轨迹。裴砚突然注意到液体流过的地方,黑白石砖的接缝处浮现出细小的金线,组成个复杂的图案。
“浸月,往后退!”
话音刚落,棺材里传出指甲抓挠木板的刺耳声响。棺盖上的青石板开始剧烈摇晃,那些咒文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八卦图上的金线越聚越多,最后在棺材上方形成个金色的牢笼。
抓挠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低沉的呜咽。棺材缝隙里渗出更多液体,这次是浓稠的黑色。液体接触到金线时发出“滋滋”的声响,冒出刺鼻的白烟。
“有人在借死人的寿命。”江浸月的声音有些发抖,“用活人做引子,把死者的怨气转化为…”
密室突然剧烈震动,东北角的青铜灯“咣当”一声掉在地上。灯座碎裂的瞬间,裴砚看见灯芯里蜷缩着条干瘪的蜈蚣。紧接着是第二盏、第三盏…每盏灯碎裂,都会露出不同的毒虫尸体。
当最后一盏灯坠落时,棺材里的东西终于破棺而出——是个穿着藏蓝寿衣的老者,皮肤呈现不正常的青灰色,指甲已经长成弯曲的钩状。他额头贴着张泛黑的符纸,符纸正中钉着枚生锈的铜钉。
老者缓缓转头,浑浊的眼球锁定了两人。他张开嘴,吐出的不是尸气,而是一缕缕金色的丝线。那些丝线如有生命般向四周蔓延,有几根已经缠上了江浸月的脚踝。
裴砚迅速从袖袋掏出那枚铜铃,用力摇晃。清脆的铃声在密室里回荡,金色丝线像是被烫到般缩了回去。老者发出痛苦的嚎叫,额头上的符纸“啪”地裂成两半。
“芸娘的铃铛对他有用!”裴砚将铜铃抛给江浸月,“摇铃别停!”
趁老者被铃声牵制的间隙,裴砚扑到棺材旁,用力掀开垫尸的锦被——下面果然压着本绢册,封面上写着“沉水账簿·副册”。
翻开第一页,裴砚的瞳孔骤然收缩。页面上画着精细的镇子平面图,七个用朱砂标记的点位连成勺状,每个点位旁都标注着生辰八字。最下方的备注让他如坠冰窟:“借寿七转,水官解厄,甲子重开。”
江浸月的铃声突然变得急促,裴砚抬头看见老者已经挣脱了部分束缚,正以诡异的姿势爬向自己。更可怕的是,密室墙壁开始渗出黑色液体,那些液体在地面汇聚,渐渐形成个小水洼。
“账簿是阵眼!”裴砚大喊,“七个标记点对应镇上的七口古井!”
水洼不断扩大,水面浮现出无数张人脸。有老有少,表情或痛苦或狰狞,正是灵位上那些名字的主人。老者的身体开始膨胀,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随时可能破体而出。
江浸月突然停止摇铃,从腰间抽出把桃木小剑。剑尖沾上她掌心的血迹,在空中划出复杂的轨迹。随着她的动作,密室里的水渍开始逆流,重新渗回墙缝。
“裴砚,烧了副册!”
裴砚迅速掏出打火机,火苗舔上绢册的瞬间,整本账簿燃起诡异的绿色火焰。老者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身体像漏气的气球般迅速干瘪。那些浮现在水面的人脸也一个接一个地消散。
当最后一页化为灰烬时,密室突然开始坍塌。两人跌跌撞撞地冲向出口,身后传来砖石坠落的轰鸣。就在他们冲出小门的刹那,整间八角密室轰然倒塌,扬起漫天灰尘。
灵堂里的油灯全部熄灭了,只有供桌上的香炉还在冒着缕缕青烟。裴砚瘫坐在地上,手里紧攥着从副册上撕下的一页——那是张残缺的地图,边缘标注着“落魂滩”三个小字。
江浸月靠在他肩头,右手腕上的红痕已经变成了青紫色。她轻轻展开另一只紧握的手,掌心躺着半枚铜钱——正是从老者口中掉出来的。
“还没结束。”她疲惫地说,“账簿只是副本,正本还在…”
话音未落,灵堂的大门突然被撞开。那个诡异的账簿男人站在门口,手里的账簿正在冒烟。他的嘴角几乎咧到耳根,露出满口黑黄的牙齿:
“时辰到了,该上生死簿了。”
账簿男人站在灵堂门口,嘴角几乎撕裂到耳根,露出满口黑黄的牙齿。他手中的账簿冒着诡异的青烟,纸页无风自动,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像是无数细小的虫子在啃噬。
裴砚的指尖已经扣住了袖中的符纸,但还没等他动作,江浸月猛地扯住他的手腕,低声道:“别动!那烟有问题!”
果然,账簿男人并没有直接冲过来,而是缓缓抬起手,将账簿翻开。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写满了人名,每一个名字后面都跟着一串数字,像是某种倒计时。
“时辰到了……”账簿男人阴森森地笑着,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该上生死簿了。”
裴砚眯起眼,目光迅速扫过账簿上的名字——最上面赫然写着“裴砚”和“江浸月”,后面的数字正在飞速减少!
“跑!”他猛地拽住江浸月的手腕,转身就往灵堂后窗冲去。
“砰!”
账簿男人突然抬手一挥,灵堂的大门猛地合上,发出震耳的撞击声。与此同时,整个灵堂内的烛火骤然熄灭,只剩下账簿上幽幽的青光,映照出男人那张扭曲的脸。
“跑不掉的……”他咯咯笑着,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上了生死簿的人,都得死。”
裴砚咬牙,猛地从袖中甩出三张符纸,指尖一抖,符纸瞬间燃起幽蓝色的火焰,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直逼账簿男人面门!
“轰!”
符火炸开,账簿男人被逼退两步,但很快又站稳,脸上的笑容更加狰狞。他手中的账簿翻动得更快,纸页上的数字疯狂跳动,像是某种死亡的倒计时。
“没用的……”他阴测测地说道,“生死簿一旦开启,就停不下来。”
江浸月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刀身漆黑,刀刃上刻着细密的符文。她猛地划破自己的掌心,鲜血顺着刀刃滴落,在地面上形成一道诡异的血线。
“裴砚!”她低喝一声,“帮我拖住他!”
裴砚会意,立刻从怀中掏出一把铜钱,指尖一弹,铜钱如雨点般飞射而出,每一枚都精准地钉在账簿男人的脚下,形成一道铜钱阵,暂时将他困在原地。
账簿男人怒吼一声,试图挣脱,但铜钱阵上的符文闪烁,竟让他一时无法动弹。
江浸月趁机咬破指尖,在血线上迅速画下一道符咒,口中低声念诵着晦涩的咒语。
“以血为引,以魂为契……破!”
“轰——!”
血线骤然燃烧,火焰顺着地面蔓延,瞬间将账簿男人包围。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手中的账簿剧烈颤抖,纸页上的数字开始紊乱,像是被某种力量干扰。
“趁现在!”江浸月一把拉住裴砚,两人迅速翻窗而出,冲进了夜色之中。
身后,账簿男人的怒吼声渐渐远去,但裴砚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喘息。
“那账簿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喘着气问道。
江浸月脸色苍白,掌心还在渗血,她咬牙道:“不是普通的账簿……是‘阴司簿’,传说中记录活人寿数的东西。”
“阴司簿?”裴砚皱眉,“那不是阴间的东西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有人把它带出来了。”江浸月低声道,“而且……有人在用这东西杀人。”
裴砚沉默片刻,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那张从老者口中掉出的半枚铜钱。
“这东西,会不会和阴司簿有关?”
江浸月接过铜钱,仔细端详,忽然瞳孔一缩:“这是……‘买命钱’!”
“什么意思?”
“传说中,如果有人想借别人的命续自己的寿,就会在对方身上放一枚铜钱,作为‘买命’的契约。”她声音发冷,“看来,有人不仅偷了阴司簿,还在用这东西……夺别人的命!”
裴砚眼神一沉:“所以,那些镇民……”
“他们可能早就死了。”江浸月低声道,“只是被某种邪术操控,成了行尸走肉。”
夜风卷过,带着一丝腐朽的气息。远处,镇上的灯火依旧亮着,却透着一股诡异的死寂。
“得找到阴司簿的正本。”裴砚沉声道,“否则,我们也会被写上去。”
江浸月点头,目光却忽然一凝:“等等……你看那边。”
裴砚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镇子中央的祠堂前,不知何时多了一顶红色的轿子,轿帘低垂,四周站着四个纸扎的童男童女,脸上涂着夸张的腮红,嘴角咧到耳根,像是在笑。
“那是……”裴砚心头一紧。
“冥婚轿。”江浸月声音发冷,“有人要在这里……结阴亲。”
轿帘无风自动,隐约可见里面坐着一个身穿嫁衣的女人,盖头低垂,一动不动。
“看来,我们找到正主了。”裴砚握紧了手中的铜钱,眼神冰冷。
“走。”江浸月深吸一口气,“去看看,到底是谁……在操控生死。”
夜露凝在祠堂飞檐的兽首上,坠成一线寒光。裴砚的靴底碾过青石板上干涸的血迹,那抹暗红在月光下泛着铁锈般的色泽,像是一条引他们走向红轿的诡谲路标。
轿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新娘缀着珍珠的绣鞋——鞋尖正缓缓往外渗着血。
“活人坐轿,死人抬棺。”江浸月突然抓住裴砚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皮肉,“可这顶轿子…是反着来的。”
祠堂前的纸人突然齐刷刷转头,腮红在月光下艳得像刚泼上去的鲜血。最前排的童女咧开嘴,露出用朱砂点出的三十六颗牙齿,唱戏般拖长声调:“吉时到——”
“哗啦”一声,轿帘整个掀开。新娘的盖头被风卷上半空,露出张敷着厚厚白粉的脸。裴砚倒吸一口冷气,那分明是三天前在义庄见过的女尸!此刻她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脖颈处却有一圈明显的紫黑勒痕。
“是配阴婚。”江浸月从腰间抽出一把缠着红绳的桃木小刀,“有人在用活人新娘给死人配婚,这是要借命…”
话音未落,新娘突然直挺挺伸出双臂。她手腕上戴着的银镯叮当作响,每响一声,祠堂屋檐下悬挂的铜铃就应和着震颤。裴砚突然觉得胸口发闷,低头看见自己衣襟上不知何时别了朵白纸扎的喜花。
“别看铃铛!”江浸月猛地扯下喜花扔在地上,纸花落地竟渗出血来,“这是引魂铃,听够七声就会被勾走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