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浸月摇头,迅速从包袱里取出个油纸包,抖开是些暗红色的粉末。“朱砂混黑狗血,专破阴物。”她将粉末往铜钱阵前一撒,“这戏子不是正主,背后肯定有人操控。”
仿佛印证她的话,戏台方向突然传来“咣当”一声锣响。所有黑影看客齐刷刷站起身,朝着两人方向深深作揖。戏台两侧的纸灯笼无火自燃,惨绿的火光中,一个佝偻身影慢慢走上戏台。
那是个穿着藏青长衫的老者,脸上戴着半张残缺的傩面具,露出的半张脸布满皱纹。他手里拿着把二胡,琴弓上缠着几根灰白头发。
“外乡人。”老者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既然来了,何不听完这出好戏?”
裴砚注意到老者走路时左脚有些跛,每一步都重重踏在戏台木板上,发出“咚”的闷响。而更诡异的是,他走过的地方都留下个湿漉漉的脚印,像是刚从水里爬出来。
“沉水镇的’阴戏先生’?”江浸月忽然问道,“二十年前就该死的人,怎么还在唱戏?”
老者闻言大笑,残缺的面具下露出几颗发黑的牙齿。“死?”他怪笑道,“在沉水镇,生死可不是阎王爷说了算。”
他说着突然拉动琴弓,二胡发出声刺耳的尖啸。戏台下的黑影看客们齐声嚎叫,竟一个接一个地爬出座位,四肢着地朝两人扑来。
江浸月迅速咬破指尖,在掌心画了道血符。“裴砚,帮我挡十息!”
裴砚二话不说挡在她身前,匕首翻飞间已经划开两个黑影的咽喉。那些黑影被伤到后并不消散,反而从伤口处涌出大股黑水,落地就化作密密麻麻的黑色小虫。
“啧,真恶心。”裴砚一脚碾碎几只爬向自己的黑虫,发现鞋底立刻被腐蚀出几个小洞。
身后江浸月的咒语声忽然拔高,她将血符往地上一拍:“天地玄宗,万炁本根——破!”
以她掌心为中心,一道金光如涟漪般扩散开来。触及金光的黑影纷纷惨叫消散,那些黑虫也“噼啪”爆开,化作腥臭的雾气。
戏台上的老者见状,二胡拉得更急。他残缺的面具不知何时已经爬满青黑色的血管,露出的半张脸开始腐烂剥落。
“没用的。”江浸月喘着气站起身,“这些不过是傀儡,真正的’阴戏先生’早就…”
她话没说完,整个戏台突然剧烈摇晃。木板缝隙里渗出大量黑水,转眼就漫到脚踝深。老者站在水中央,身上的藏青长衫被浸透后变成了诡异的墨绿色。
“沉水镇的秘密,你们还是带进棺材比较好。”老者说着,忽然摘下了那半张面具。
面具下赫然是半张泡得肿胀发白的脸,眼珠浑浊得像两颗发霉的玻璃球。他张开嘴,吐出一条湿漉漉的舌头,舌尖竟然穿着个小小的铜铃。
“叮铃——”
铜铃声响起的瞬间,戏台下的黑水突然沸腾。无数苍白的手臂从水中伸出,抓向两人的脚踝。与此同时,整个槐安巷的槐树都剧烈摇晃起来,树叶“沙沙”作响,竟像是无数人在窃窃私语。
“是水鬼!”江浸月脸色骤变,“他在招沉水河里的亡魂!”
裴砚刚要动作,忽然感觉后背一凉。转头看去,巷子尽头不知何时站满了湿漉漉的人影,有老有少,个个面色青白,正缓缓朝他们逼近。
前有阴戏招魂,后有水鬼围堵。晨雾中的槐安巷,此刻已成死局。
晨雾未散,槐安巷的青砖地面渗着湿气,像是被一层看不见的阴冷裹住。
裴砚的鞋底踩在积水的砖缝间,发出细微的“咯吱”声。他盯着戏台上那悬空而立的戏子,水袖垂落,袖口边缘洇着暗红色的血渍,像是被什么东西浸透后又晾干,皱皱巴巴地贴在惨白的手腕上。
“它在等我们上台。”江浸月低声道,手指已经摸向腰间的布囊,里面装着朱砂和符纸。
裴砚没应声,目光扫过戏台两侧的“看客”——那些模糊的黑影坐得端正,仿佛真的在欣赏一出好戏。可细看之下,它们的脖颈都诡异地歪斜着,像是被人硬生生拧断了骨头,再重新摆正。
“叮——”
一声清脆的铜铃声从戏台后方传来,悬空的戏子忽然动了。它缓缓抬起手臂,水袖如活物般舒展,袖口里探出五根青白的手指,指尖微微蜷曲,像是在邀请。
“阴戏开台,活人莫近。”江浸月的声音压得极低,“它想让我们当它的‘搭子’。”
裴砚冷笑一声,拇指抵开匕首鞘口,寒光一闪而逝。“那就陪它唱一出。”
话音未落,戏台上的戏子突然发出一声尖细的唱腔:“良辰美景奈何天——”
声音凄厉如猫爪挠过玻璃,刺得人耳膜生疼。与此同时,戏台两侧的黑影齐刷刷转过头,空洞的眼眶直勾勾地盯着两人。
江浸月迅速从布囊里抓出一把朱砂,扬手一洒,红粉在空中散开,落在前排几个黑影身上,顿时“嗤嗤”冒起白烟。那些黑影扭曲着发出无声的嘶吼,身形如蜡般融化,最终化作一滩腥臭的黑水渗入砖缝。
“走!”她拽住裴砚的袖子,转身就要往巷口退。
可刚迈出两步,身后“哗啦”一声响,戏台的木板突然塌陷,露出底下黑黢黢的洞口。一股腐臭味扑面而来,像是打开了尘封多年的棺材。
“晚了。”裴砚眯起眼,盯着洞口边缘缓缓爬出的东西——那是一具具泡得发胀的尸体,皮肤青白,眼眶里塞满淤泥,手指抠着木板,一寸寸往外爬。
最前头的那具尸体突然抬头,腐烂的嘴唇蠕动,竟发出和戏子一模一样的唱词:“赏心乐事谁家院——”
江浸月脸色骤变:“是‘尸搭子’!它们要把我们拖下去配阴婚!”
裴砚反手一刀,削掉最近那具尸体的半张脸,腐肉“啪嗒”掉在地上,竟像活物般蠕动着往他的鞋面爬。他抬脚碾碎,冷声道:“唱戏就唱戏,搞这些歪门邪道。”
戏台上的戏子忽然咯咯笑起来,水袖一甩,袖中飞出数十张黄纸,纸面用血画着扭曲的符文,飘飘荡荡贴向两人。江浸月迅速咬破指尖,凌空画了道血符,厉喝一声:“破!”
血符与黄纸相撞,空中爆开一团暗红色的火星。趁这间隙,裴砚一个箭步冲上戏台,匕首直取戏子咽喉。
那戏子不躲不避,青白的脸上浮现诡异的笑容。就在刀尖即将刺入的瞬间,它的脖子突然拉长,头颅如蛇般向后折去,下颌“咔”地裂开,露出满口细密的尖牙。
“裴砚!它要换命!”江浸月在台下大喊。
裴砚手腕一翻,刀锋偏转,改刺为挑,刀刃精准地划过戏子的喉管。可预想中的黑血并未喷出,戏子的伤口里反而涌出大团大团的黑发,发丝如活物般缠上他的手腕,勒进皮肉里。
剧痛让裴砚闷哼一声,他猛地后撤,却发现戏台边缘不知何时围满了尸体,它们手拉着手,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圈。
“别碰那些头发!”江浸月纵身跃上戏台,手中红线如灵蛇般缠住戏子的脖颈。她用力一扯,戏子的头颅竟被硬生生勒断,骨碌碌滚到台边。
可下一秒,无头的戏子仍然站着,断颈处伸出更多黑发,如潮水般向两人涌来。江浸月拽着裴砚急退,后背却撞上一具冰冷的尸体——它们已经彻底堵死了退路。
“低头!”裴砚突然喝道。
江浸月下意识弯腰,一道银光贴着她的发梢飞过,精准钉入戏子心口。那是一枚三寸长的棺材钉,钉身刻满镇邪咒文。戏子的身体剧烈抽搐,黑发如被火烧般蜷缩退散。
趁此机会,裴砚一把扯下戏台边悬挂的铜铃,狠狠砸向戏子的残躯。铜铃碎裂的瞬间,整座戏台“轰”地塌陷,所有尸体如断线木偶般栽进黑洞。
烟尘散去后,戏台原址只剩一个深不见底的坑洞。江浸月喘着气看向裴砚流血的手腕,皱眉道:“头发有毒,得尽快处理。”
裴砚却盯着坑洞边缘的一抹暗红,蹲下身用手指蹭了蹭。“朱砂混着血,有人在这里摆过阵。”
坑底突然传来“咕咚”一声水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浮了上来。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后退半步。
一颗湿漉漉的人头缓缓浮出水面,长发如水草般散开,露出张泡得肿胀的脸——正是刚才那个唱戏的“阴戏先生”。
它睁着浑浊的眼球,嘴角诡异地扬起。
“沉水镇的戏……还没唱完呢……”
坑洞里的水泛着诡异的青黑色,那颗浮肿的人头缓缓转动着浑浊的眼球,嘴角咧开的弧度越来越大,几乎要撕裂整张面皮。
“沉水镇的戏…还没唱完呢…”
嘶哑的声音像是从水底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潮湿的腐朽气。裴砚盯着那颗人头,手腕上的伤口隐隐作痛,被黑发勒出的血痕已经泛起了不正常的青紫色。
江浸月一把扯下腰间挂着的布囊,从里面抓出一把晒干的艾草,三两下揉碎了按在裴砚的伤口上。“忍着点。”
艾草混着朱砂的辛辣气味钻入伤口,裴砚眉头都没皱一下,目光仍死死盯着坑洞。水面上的涟漪越来越大,那颗人头开始缓缓下沉,取而代之的是一缕缕黑色的长发,像水蛇般在水面下蜿蜒游动。
“这底下连着沉水河。”江浸月快速包扎好伤口,声音压得极低,“当年修槐安巷的时候,有人故意把戏台建在河眼上。”
裴砚眯起眼。沉水河是条暗河,从镇子西边的老槐林地下穿过,据说河底沉着不少东西——有说是古时候祭祀用的青铜器,也有说是民国时期被沉塘的冤魂。但最邪门的,还是关于“河眼”的传说。
“河眼通阴,戏台招魂。”他冷笑一声,“难怪这巷子里的槐树长得这么邪性。”
话音刚落,坑洞里的水突然“咕嘟咕嘟”沸腾起来,黑发疯狂生长,转眼间就爬满了整个坑壁。更可怕的是,那些头发上竟然挂着一张张泡得发白的脸皮,每张脸皮都保持着诡异的微笑,嘴唇一张一合,发出细碎的絮语。
江浸月迅速从袖中抽出一根红线,线头上拴着枚铜钱。她手腕一抖,铜钱“叮”的一声打入水中,那些蠕动的黑发顿时像被烫到一般缩了回去。
“走!”她拽住裴砚的袖子就往巷口退,“这些是’水鬼面’,被缠上就完了!”
两人刚退到巷子中段,身后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巨响。回头看去,坑洞里的水像喷泉一样涌了出来,混着黑发和脸皮,眨眼间就漫过了青石板路。更可怕的是,水面上浮起一个个鼓包,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水下快速移动。
“分头走!”裴砚猛地推开江浸月,自己则转身冲向巷子另一头。几乎在同一时刻,他刚才站立的地方“砰”地炸开一团水花,一具穿着戏服的尸体破水而出,青白的手指堪堪擦过他的衣角。
江浸月那边也不轻松。她刚拐过一道弯,就听见身后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光着脚在积水里奔跑。回头一看,三四个浑身湿透的“人”正歪歪扭扭地追上来,它们的皮肤泡得发胀,眼窝里不断往外渗着黑水。
“真是阴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