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阳寿换一夜还魂…”戏声越来越近,一个穿着戏服的身影出现在戏楼窗口。那人脸上涂着厚厚的白粉,眼角却流着血泪,“两位贵客,可要来听一曲《还阳叹》?”
河面上的手臂突然全部沉入水中,紧接着整个码头开始震动。棺材里的七盏灯火苗暴涨,在空中交织成一个模糊的人形。
江浸月迅速从怀中掏出一把糯米撒向棺材,米粒接触火焰的瞬间爆发出噼啪声响。“快走!”她拽着裴砚往芦苇荡退去,“这是借寿还魂的邪术!”
两人刚退到芦苇丛中,身后的棺材突然炸裂。无数碎木片中,一个由绿色火焰组成的人形缓缓站起,它没有五官,只有一张不断开合的嘴,正在哼唱那首诡异的戏词。
戏楼上的纸人纷纷跳入河中,它们落水时发出“噗通”的声响,却不见溅起水花。河水开始变成暗红色,水面上浮现出无数张扭曲的人脸。
裴砚突然从怀中取出一面铜镜,镜面已经布满裂纹。“退后!”他将铜镜对准火焰人形,镜中突然映出十几个模糊的身影,有老有少,都在痛苦地挣扎。
火焰人形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叫,它疯狂地扑向铜镜,却在接触镜面的瞬间被吸入镜中。铜镜剧烈震动,最终“啪”地一声碎裂,碎片落入水中立刻沉底。
戏楼里的唱戏声戛然而止。穿戏服的身影站在窗口,脸上的白粉正在剥落,露出下面青灰色的皮肤。“时辰未到…”它幽幽地说,“我们还会再见的…”
整个戏楼突然剧烈摇晃,所有窗户同时关闭。当最后一声木门闭合的声响传来时,河面恢复了平静,只有那件鲜红的嫁衣还漂浮在水面上,缓缓沉入水中。
江浸月盯着恢复平静的河面,声音发紧:“这不是普通的借寿术,有人在收集横死之人的魂魄。”
裴砚弯腰捡起一块铜镜碎片,碎片上粘着一缕黑色的头发。“七盏人鱼膏,七条横死魂,”他眯起眼睛,“有人在筹备一场大祭。”
远处的村庄突然传来狗吠声,此起彼伏的犬吠中夹杂着几声凄厉的猫叫。夜风吹过芦苇荡,带来一股若有若无的腥甜气息。
“先离开这里。”江浸月望向逐渐泛起鱼肚白的天际,“天亮前得到对岸去。”
两人沿着河岸向东走去,芦苇渐渐变得稀疏。在一处浅滩附近,裴砚突然停下脚步——河滩上整整齐齐摆着七双绣花鞋,每双鞋头都缀着一颗小小的银铃。
江浸月蹲下身检查,发现每只鞋里都垫着一张黄纸,纸上用朱砂写着生辰八字。“都是年轻女子,”她声音发颤,“最近的一个是三天前的日期。”
裴砚望向河对岸隐约可见的山影:“渡魂需要引路人,这些鞋子是标记。”
天色渐亮,第一缕阳光照在河面上时,那些绣花鞋突然自燃起来,转眼间就烧成了灰烬。风吹过,灰烬中露出半张没烧完的黄纸,上面隐约可见一个地址。
“城南旧巷…”江浸月捡起那片残纸,“是那家老照相馆的地址。”
裴砚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泛黄的照片——那是他们三天前在古董店找到的,照片上是七个穿着嫁衣的少女,背景正是这座废弃的戏楼。
照片背面用褪色的墨水写着:丁酉年七月初七,渡魂夜戏。
“今天是七月初六。”江浸月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明晚就是…”
河对岸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落入水中。两人转头望去,只见平静的河面上泛起一圈涟漪,涟漪中心浮起一缕黑色的长发,转眼又沉了下去。
裴砚收起照片,望向远处逐渐苏醒的村庄:“得赶在日落前找到那家照相馆。”
晨雾中,几只乌鸦落在附近的枯树上,发出沙哑的叫声。其中一只突然飞向河面,在掠过水面时猛地俯冲,叼起一缕黑色的东西又迅速飞走——那分明是一缕人的头发。
城南旧巷的晨雾比别处更浓些,像是有人故意泼洒了稀释的牛奶。裴砚的鞋底碾过青石板缝隙里钻出的苔藓时,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巷子两侧的老墙爬满枯死的爬山虎,干枯的藤蔓在风中轻轻摇晃,像无数悬在空中的干瘦手指。
“就是这里。”江浸月停在一扇斑驳的朱漆木门前,门楣上悬着半块残破的招牌,“留”字下面只剩“相”字的半边“目”。门环上缠着褪色的红绳,绳结上挂着三枚锈蚀的铜钱。
裴砚伸手碰触铜钱,指腹刚沾到铜锈,巷子里突然卷过一阵阴风。头顶传来“啪嗒”一声,半片碎瓦落在他们脚边,摔成八瓣。抬头望去,二楼的雕花木窗不知何时开了条缝,隐约有白影闪过。
“主人家好客。”江浸月从荷包里捏出一小撮香灰,轻轻吹在门环上。香灰沾到红绳的瞬间,三枚铜钱突然剧烈晃动,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木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条缝。门缝里渗出带着霉味的冷气,混着某种陈年的药草香。裴砚用匕首鞘顶开门板,昏暗的室内顿时涌出成团的飞尘,在阳光里像无数细小的虫豸。
“有人吗?”江浸月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堂屋里激起回声。靠墙的玻璃柜台里摆着几台老式相机,蒙尘的镜头反射着诡异的光。左侧的楼梯扶手上搭着条暗红色的绸布,布角垂下来,正随着不知来处的微风轻轻摆动。
裴砚的指尖划过柜台玻璃,留下清晰的痕迹。柜台下层堆着几个牛皮纸袋,最上面那个露出照片一角。他弯腰去取时,后颈突然感到一丝凉意,像是有人站在背后呼吸。
“别回头。”江浸月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从袖中抖出张黄符纸。符纸无火自燃,青烟在空中扭成奇怪的形状,最后消散在楼梯方向。
二楼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重物落地。紧接着是“沙沙”的摩擦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被拖拽着移动。裴砚抽出匕首,刀刃在昏暗中泛着冷光。他注意到柜台玻璃的倒影里,楼梯口似乎站着个模糊的人形。
“借贵宝地找样东西。”江浸月对着空荡荡的堂屋说道,声音里带着特殊的韵律。她从发间取下一支银簪,轻轻敲击玻璃柜台。清脆的声响在室内回荡到第三声时,二楼突然传来“咯咯”的笑声。
那笑声像是被掐着脖子发出来的,时高时低。笑声中夹杂着指甲刮擦木板的声响,从楼梯上方慢慢向下移动。裴砚看到柜台玻璃上的倒影越来越清晰——那是个穿着暗红色旗袍的女人,头发盘得一丝不苟,脸上却蒙着层白纱。
“七姑娘的嫁妆不能白看。”女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每个字都带着奇怪的颤音。楼梯扶手上的红绸突然绷直,像条毒蛇般窜向江浸月的脚踝。
裴砚的匕首划过一道寒光,红绸断成两截。掉在地上的那段剧烈扭动,渗出暗红色的液体。二楼的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液体滴落的声音。“嗒、嗒、嗒”,节奏精确得像钟表走时。
玻璃柜台突然剧烈震动,底层的牛皮纸袋自己滑了出来。最上面那张照片翻了个面,露出泛黄的画面——七个穿嫁衣的新娘站在戏楼前,每个人的盖头都掀开一角,露出七张一模一样的脸。
“有意思。”裴砚用匕首尖挑起照片,“七魂同貌,这是要借命。”照片背面的字迹突然开始渗血,原本模糊的日期变得清晰:丁酉年七月初七子时。
天花板传来“咚、咚”的跳跃声,像是有人在楼上玩跳房子。每次落地都精准地踩在他们的正上方,震得吊灯上的灰尘簌簌落下。江浸月突然快步走向楼梯,银簪在木质扶手上划出深深的刻痕。
“借阴路,还阳关。”她每上一级台阶就念一句,银簪在扶手上刻下的纹路渐渐组成奇怪的符号。当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整个二楼突然亮起昏黄的光。
裴砚跟上来时,看到走廊尽头摆着面等身镜。镜前的地板上用白粉画着七个圆圈,每个圈里都摆着双绣花鞋。镜面蒙着层红纱,纱角垂在左侧的梳妆台上,台面上散落着几绺长发。
梳妆镜突然映出他们身后的景象——原本空荡荡的走廊上,不知何时多了七把太师椅。每把椅子上都坐着个穿嫁衣的女人,盖头下的脸被镜面扭曲成诡异的弧度。
“别看镜子。”江浸月拽着裴砚退到墙边,从荷包里掏出把混着朱砂的糯米撒向镜面。米粒撞上镜子的瞬间,镜中的七个新娘突然同时抬手,鲜红的指甲抓向镜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最靠近镜子的那把太师椅突然转了过来。椅背上的雕花在昏光中投下蛛网般的阴影,新娘的嫁衣下摆渗出暗色液体,在地板上蜿蜒成奇怪的符号。
“你们要找的在这里。”新娘的声音从盖头下传出,同时抬起右手。惨白的手掌心里躺着把黄铜钥匙,钥匙齿上沾着黑红色的污渍。“但规矩是规矩。”
走廊两侧的房门突然全部打开,每扇门后都站着个穿寿衣的老太太。她们手里提着白灯笼,灯笼纸上用墨画着扭曲的人脸。老太太们齐声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井底传来:“一张照片换一个故事。”
裴砚注意到钥匙齿的形状很特别,像是由七个小小的月牙组成。他摸出那张在沉水河畔找到的残破黄纸,轻轻放在新娘伸出的手掌上。“我们要听第三个故事。”
新娘的盖头突然无风自动,露出下半张苍白的脸。嘴角慢慢咧到耳根,露出满口细密的黑牙。“第三个故事要用心听。”她说着突然抓住裴砚的手腕,指甲陷进皮肉。
江浸月的银簪抵在新娘咽喉处,簪尖已经刺破苍白的皮肤,却没有血流出来。“松手。”她的声音冷得像冰,“否则我让你连鬼都做不成。”
新娘发出“咯咯”的笑声,松开裴砚的手腕。被掐过的地方留下五个青黑色的指印,正慢慢渗出血珠。血珠滴在地板上,竟然像活物般朝着梳妆台的方向蠕动。
“第三个故事是关于镜子的。”新娘的声音突然变得飘忽,七个新娘同时开口,声线重叠在一起,“能照见前世今生的镜子,照一次少三年阳寿。”
梳妆台上的红纱突然飘落,露出完整的镜面。镜中映出的不是他们三人的倒影,而是一条幽深的走廊。走廊尽头有团模糊的白影正慢慢靠近,随着距离缩短,能看出是个穿白衣的小女孩。
小女孩走到镜子前时突然抬头,镜面顿时泛起涟漪。她的脸像是被水泡胀了,皮肤呈现不正常的青白色。嘴唇开合间,走廊里响起湿漉漉的声音:“姐姐们说,要拿东西来换。”
裴砚感到口袋里的照片突然发烫。掏出来时,发现照片上七个新娘的脸都变成了这个小女孩。而镜中的小女孩正伸出浮肿的手,指尖已经穿透镜面,朝他们抓来。
江浸月迅速将银簪扎进镜面。簪尖接触镜子的瞬间,整面镜子突然布满裂纹。小女孩发出刺耳的尖叫,镜中的景象碎成无数片。每个碎片里都映着不同的场景——沉水河的戏楼、摆满绣花鞋的河滩、燃烧的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