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引魂灯…”江浸月挣扎着掰开尸手,脚踝上已留下五道发黑的手指印,“用未嫁女子的尸油点灯,给…”她的解释被突如其来的铃铛声打断。不是铜铃的闷响,而是清脆的银铃声,与祠堂里那串消失的铃铛声一模一样。
竖井深处传来空洞的回响,像是有人在井底敲击某种乐器。裴砚看见自己的影子被青白火光投在井壁上,那影子竟自行抬起手,指向某个特定的灯台——那盏灯的火焰里飘着片未燃尽的红纸,隐约可见“婚配”二字。
潭水突然静止不动,十四道漩涡同时凝固成冰雕般的形态。铁箱里剩余的婚书全部飞向竖井,在井口拼成拱桥形状。江浸月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沫里混着细小的金粉——正是她之前弹在铜钱上的那种。
“我们得下去。”裴砚拽起江浸月时,发现她后背的衣料不知何时破了个大洞,露出的皮肤上布满淡金色的并蒂莲纹。那些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就像有看不见的绣娘在她身上刺绣。
竖井的青铜灯台开始逐个熄灭。当最后一盏灯熄灭的瞬间,井底传来“哗啦”的铁链声响。裴砚的银簪突然从锁眼里弹出,簪尖上沾着某种莹白的粉末——像是被磨碎的人骨。
“闭气!”江浸月将最后三枚铜钱塞进裴砚掌心。铜钱刚接触他的皮肤就融化成金液,顺着掌纹流成小小的八卦图。井口处的婚书拱桥突然塌陷,纸张燃烧产生的黑烟在空中凝成十四个人形,手拉着手向井底飘去。
裴砚纵身跃入竖井的刹那,听见头顶传来石板闭合的闷响。下坠过程中,银簪发出的蓝光映照出井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丁卯”开头的日期,最近的一个刻痕还带着新鲜的石屑。
落地时没有预想中的冲击,而是像陷入某种粘稠的液体。裴砚挣扎着站起来,发现脚下踩着的是由头发编织成的地毯。青白火光从四面八方亮起,照亮这个圆形墓室的恐怖陈设——十四口红棺呈放射状摆放,每口棺材前都摆着盏熄灭的血灯笼。
江浸月不知何时已站在墓室中央。她背对着裴砚,嫁衣般的红衣无风自动。当裴砚碰到她肩膀时,转过来的却是张陌生的脸——惨白的脸颊上点着朱砂,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满口细密的尖牙。
“郎君来迟了。”女鬼的声音像指甲刮擦棺材板,“我们姐妹等了七十三年…”她的手指抚过裴砚后颈的指印,那印记突然变得灼热发亮。墓室里所有棺材同时发出“咚咚”的敲击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急着要出来。
裴砚掌心的八卦图突然发烫。女鬼触到金光的瞬间发出凄厉的尖叫,红衣化作无数红蝶四散飞逃。真正的江浸月从口红棺后踉跄着跑出来,她的左眼变成了诡异的金色,瞳孔里映着盏燃烧的血灯笼。
“她们要重演当年的婚礼…”江浸月的声音里混着另一个女人的回声,“每口棺材里都藏着…”话未说完,最靠近他们的棺材盖突然滑落。棺材里没有尸体,只有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嫁衣,衣襟上别着银质的长命锁。
裴砚的银簪突然自行飞向长命锁。当簪尖刺入锁孔时,锁面上浮现出祠堂的微缩景观,祠堂门口站着十四个穿嫁衣的模糊人影。墓室地面开始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逐渐汇聚成七月初七的日历图案。
“找到真正的祠堂…”江浸月突然抓住银簪,她的血顺着簪身流进长命锁,“不在山上…在…”她的瞳孔猛然收缩,金色左眼里映出的景象让裴砚浑身发冷——那分明是沉水河底,无数血灯笼正从淤泥中缓缓升起。
潭水翻涌,暗红色的液体从铁箱缝隙中不断渗出,在青石板上蜿蜒成诡异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符咒。裴砚的指尖刚触碰到箱盖,那具悬吊的骸骨突然断裂,骷髅头“咚”的一声砸在铁箱上,将朱砂绘制的祠堂图案撞得粉碎。
“别碰!”江浸月猛地拽住裴砚的衣角往后一拉,力道之大,差点让他踉跄跌倒。她的脸色煞白,金色左眼里的瞳孔微微收缩,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
“这箱子不对劲。”她低声说道,袖中滑落的铜钱串在潭边摆成八卦阵,银簪却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自行飞向长命锁。簪尖刺入锁孔的一瞬间,锁面上竟浮现出一座微缩的祠堂,门口站着十四个模糊的人影,全都穿着鲜红的嫁衣,一动不动地立在阴影里。
裴砚的呼吸一滞,寒意从脊背窜上来。他见过不少邪门的东西,但眼前这一幕,仍旧让他头皮发麻。
“找到真正的祠堂……”江浸月喃喃自语,突然抓住银簪,毫不犹豫地划破自己的掌心,鲜血顺着簪身流进长命锁。她的瞳孔骤然紧缩,金色左眼里映出的景象让裴砚浑身发冷——那分明是沉水河底,无数血红色的灯笼正从淤泥中缓缓升起,幽幽地漂浮在水中,像是无数双眼睛,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祠堂不在山上……”江浸月的声音有些发抖,“在水底。”
裴砚猛地抬头看向潭水,原本清澈的水面不知何时变得浑浊,隐约能看到深处有暗红色的光晕浮动,像是那些血灯笼正在靠近。
“这地方不能久留。”他一把抓住江浸月的手腕,“走!”
两人刚退后几步,潭水突然剧烈翻涌,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水底冲出来。铁箱上的锁链“咔咔”作响,箱盖微微震动,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正在拼命挣扎。
“砰!”一声闷响,箱盖猛地弹开,一股浓重的腥臭味扑面而来。裴砚下意识地捂住口鼻,却还是被呛得咳嗽起来。他眯起眼睛看向箱内,只见里面堆满了暗红色的丝线,像是被血浸透的头发,密密麻麻地缠绕在一起,隐约能看到丝线中裹着一具干瘪的尸体。
“是‘锁魂丝’……”江浸月的声音发紧,“有人用这东西困住了亡魂,不让它们投胎。”
裴砚心头一凛。锁魂丝是民间邪术,用死者的头发浸泡尸油,再以符咒缠绕,能将亡魂永远禁锢在尸体里,不得超生。
“这具尸体……”他盯着箱内那具干尸,忽然发现它的姿势有些古怪——双手交叠在胸前,像是抱着什么东西。
江浸月显然也注意到了,她咬了咬牙,伸手拨开那些丝线。干尸的怀里,赫然躺着一块巴掌大的青铜牌,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最中央是一个狰狞的鬼脸。
“是‘镇魂令’。”她的声音有些发颤,“有人在用这东西镇压亡魂,不让它们离开。”
裴砚皱眉:“谁干的?”
江浸月摇头:“不知道,但这东西一旦被破坏,被镇压的亡魂就会……”
她的话还没说完,潭水突然炸开,一道黑影猛地从水中窜出,直扑两人而来!
裴砚反应极快,一把推开江浸月,自己侧身闪避,那黑影擦着他的肩膀掠过,带起一阵阴冷的风。他定睛一看,竟是一具浑身湿漉漉的腐尸,皮肤泡得发白,眼眶里没有眼珠,只剩下两个黑洞洞的窟窿,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跑!”裴砚低喝一声,拽着江浸月就往墓道外冲。身后传来“哗啦”的水声,更多的腐尸正从潭水中爬出来,腐烂的手指抓挠着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两人一路狂奔,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裴砚猛地拐进一条岔道,却发现前方竟是一堵石墙——死路!
“糟了!”他咬牙回头,那些腐尸已经堵住了退路,正缓慢地逼近。
江浸月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符,咬破指尖在上面画了几笔,随后猛地拍在地上。符纸瞬间燃烧,火焰呈诡异的青绿色,迅速蔓延成一道火墙,暂时挡住了那些腐尸。
“撑不了多久。”她喘息着说道,“得想办法出去。”
裴砚环顾四周,忽然注意到石墙上有几道细微的裂缝。他凑近一看,发现墙后似乎有风流动。
“墙后面是空的!”他低声道,用力推了推,石墙纹丝不动。
江浸月也凑过来,伸手在墙上摸索,忽然指尖一顿:“这里有机关。”
她用力按下某块砖石,石墙“轰隆”一声向两侧分开,露出一条狭窄的通道。两人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通道内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味道。裴砚打着手电筒,光束照在前方的地面上,忽然发现地上散落着几枚铜钱,排列成一个奇怪的图案。
“有人来过。”江浸月蹲下身,捡起一枚铜钱看了看,“是‘引路钱’,用来给亡魂指路的。”
裴砚皱眉:“谁会在这里放这种东西?”
江浸月摇头:“不清楚,但前面可能有更危险的东西。”
两人继续前行,通道尽头是一间石室,中央摆着一口黑漆棺材,棺盖上贴满了黄符,四周的地面上画着血红色的阵法,像是某种古老的封印。
“这是……”裴砚刚想上前查看,江浸月却一把拉住他。
“别过去!”她的声音紧绷,“这棺材里封着的东西,比外面的腐尸可怕多了。”
裴砚心头一凛,正想询问,石室的门却突然“砰”地一声关上,将他们彻底困在了里面。
与此同时,棺材上的黄符无风自动,一张接一张地脱落,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撕扯下来。
“糟了……”江浸月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封印要破了。”
棺材盖缓缓移动,露出一条缝隙,一只苍白的手从里面伸了出来,五指修长,指甲漆黑如墨,缓缓地扣住了棺沿……
石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那只从棺缝中探出的苍白手掌在幽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青灰色,修长的五指缓缓收拢,漆黑如墨的指甲刮擦着棺木,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裴砚的后背紧贴着冰凉的石壁,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他分明看见那只手的腕部缠着一段褪色的红绳,绳结处缀着枚铜钱——正是江浸月方才提到的“引路钱”。
“退后。”江浸月的声音轻得像一缕烟。她指尖夹着三张黄符,朱砂绘就的符文在昏暗里泛着暗红的光。裴砚注意到她左手腕上的银铃不知何时已经缠满了红线,像是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声响。
棺材板突然发出“咔”的脆响,又向上掀开寸许。浓重的腐臭味瞬间涌出,裴砚胃部一阵抽搐,这味道像是陈年的尸油混着某种草药,让他想起小时候在乡下见过的“养尸窖”。
江浸月突然将黄符甩出,符纸在半空中无火自燃,青绿色的火苗组成一道火网压向棺木。就在火焰触及棺盖的刹那,那只手猛地缩回,棺材板“轰”地砸回原位。但两人还来不及松口气,整个石室突然剧烈震动,顶部的碎石簌簌落下。
“阵法要塌!”裴砚拽起江浸月就往墙角退。借着符火余烬的光亮,他看见地面那些血红色的阵纹正在龟裂,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下疯狂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