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突然传来“沙沙”声,裴砚转头看去,只见石缝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顺着墙面向四周蔓延。这些液体流过之处,石壁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扭曲的人形,个个双手前伸,像是在求救又像是在拉扯什么。
江浸月突然倒吸一口凉气:“是阴刻图…这些人都是被活埋的。”
裴砚心头一震。他曾在祖父的笔记里见过相关记载,古时有些方士会用活人布阵,将生魂永远禁锢在建筑中作为“守墓灵”。这些刻痕如此清晰,说明亡魂至今未散。
地面突然裂开一道缝隙,裴砚脚下一空,整个人向下坠去。千钧一发之际,他抓住了一块突出的石砖,整个人悬在半空。低头看去,下方竟是个巨大的竖井,井壁上挂满了褪色的红布条,每块布条上都用金线绣着生辰八字。
“抓住我!”江浸月趴在裂缝边缘伸手。就在裴砚即将够到她指尖时,一只青白的手突然从井底伸出,抓住了他的脚踝。
彻骨的寒意顺着脚踝窜上脊背。裴砚看见那只手上布满紫黑色的尸斑,指甲缝里塞着暗红色的泥土。更可怕的是,他腕间的沉香木珠突然“啪”地断裂,珠子滚落进深不见底的竖井中,许久才传来细微的回响。
江浸月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在银铃上。清脆的铃声响起的瞬间,那只手猛地松开。裴砚趁机攀上地面,两人踉跄着退到石室中央。
棺材突然发出“咚咚”的敲击声,像是里面的人在拼命捶打棺盖。与此同时,地面裂缝中开始涌出浑浊的黑水,水里漂浮着细碎的骨渣。
“是养尸水…”江浸月脸色煞白,“这棺材里养的不是普通尸体。”
裴砚突然注意到棺材四角各钉着一枚铜钉,钉帽上刻着八卦图案。但此刻这些铜钉正在缓缓旋转,像是被无形的扳手拧动着。
“钉魂钉要松了。”他猛地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这是临行前从古董铺子淘来的“镇煞刃”,刀刃上布满细密的雷纹。刀尖抵住最近的那枚铜钉,用力往下一压。
棺材里顿时传出凄厉的尖啸,像是无数人在同时惨叫。整个石室剧烈摇晃,顶部的钟乳石纷纷断裂坠落。一块锋利的石锥擦着裴砚的脸颊划过,带出一道血痕。
血珠滴落在棺材板上,竟像落在烧红的铁块上般“滋”地腾起一缕白烟。棺盖突然炸开,浓稠的黑雾喷涌而出。裴砚只来得及将江浸月扑倒在地,后颈就被什么东西狠狠抓了一把。
火辣辣的疼痛中,他回头看见黑雾里站着个模糊的人影。那人穿着对襟寿衣,头上罩着块白布,布面上用血画着张扭曲的笑脸。最诡异的是,它脖子上缠着七根红线,每根线上都挂着个小小的黄布包。
“七煞锁魂…”江浸月的声音发抖,“它吞了七个生魂。”
人影缓缓抬手,白布下的血嘴突然裂到耳根。裴砚感到一阵眩晕,耳边响起此起彼伏的哭声。恍惚间他看见七个模糊的影子从黄布包里钻出,有男有女,个个面目狰狞地扑向他们。
江浸月突然扯下腕间银铃抛向空中。铃铛炸开的瞬间,无数银针般的光线四散射出,将扑来的鬼影钉在半空。她趁机咬破手指,在裴砚眉心画了道血符:“念《净天地神咒》!”
裴砚闭眼默诵祖父教过的咒诀。再睁眼时,那些鬼影已经退到三尺开外,而寿衣人影正缓缓飘向地面的裂缝。
“它要逃!”裴砚抓起短刀掷出。刀刃穿过黑雾钉在墙上,刀柄上的红绳突然绷直——竟缠住了寿衣人影脖子上的一根红线。
江浸月趁机甩出五枚铜钱,钱币落地组成梅花状。她双手结印,铜钱阵中腾起五道金光,交织成网将人影困住。黑雾剧烈翻涌,寿衣人影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裂缝中的黑水突然沸腾,无数苍白的手臂伸出水面。裴砚这才看清,每只手上都戴着样式各异的戒指——有镶玉的扳指,也有素银的指环,分明都是陪葬品。
“水下还有东西…”他话音未落,整个地面突然塌陷。两人随着碎石一起坠落,冰冷的黑水瞬间淹没头顶。
刺骨的寒意让裴砚四肢僵硬。他在浑浊的水中睁开眼,看见下方堆叠着无数棺材,每具棺盖上都贴着残破的黄符。更深处似乎有团巨大的黑影在蠕动,那些苍白的手臂正是从黑影中伸出的。
腰间突然一紧,江浸月用红绳缠住了他。两人奋力向上游去,身后传来“咔咔”的声响——那些棺材正在一具接一具地打开。
破出水面的瞬间,裴砚大口喘息,发现自己竟浮在一个巨大的地下湖中。湖岸是人工开凿的石台,台上立着七盏青铜灯,灯芯浸在暗红色的液体里,燃着幽绿的火苗。
江浸月拽着他游向石台。刚爬上岸,湖水突然翻涌,那个寿衣人影缓缓浮出水面,白布已经脱落,露出张高度腐烂的脸——左眼是个黑洞,右眼却泛着诡异的金光。
“是阴阳眼…”江浸月声音发颤,“它生前是个术士。”
人影突然张开嘴,喉咙里伸出条猩红的长舌,舌尖分叉如蛇信。舌面上密密麻麻刻着符文,随着它的蠕动,石台上的青铜灯接连熄灭。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裴砚感到有冰冷的东西缠上了小腿,低头看见湖水凝成无数黑色手臂,正顺着他的身体往上爬。江浸月突然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抖出把腥臭的粉末——是掺了黑狗血的坟头土。
土粉洒落的瞬间,黑手纷纷缩回水中。但寿衣人影已经飘到石台边缘,腐烂的双手抓向最近的那盏青铜灯。就在它触及灯盏的刹那,整个地下湖突然沸腾,湖底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它在唤醒更凶的东西!”江浸月扯下几根头发缠在铜钱上,扬手掷向湖心。铜钱入水处炸开一团金光,暂时遏制了沸腾的湖水。
裴砚趁机冲向寿衣人影,用短刀斩向它脖子上的红线。刀刃触及红线的瞬间爆出火花,人影发出痛苦的嘶吼,腐烂的皮肉簌簌掉落。
最后一根红线断裂时,七个小黄布包同时炸开。寿衣人影剧烈抽搐着,最终化作滩腥臭的黑水渗入石缝。但两人还来不及喘息,湖心突然隆起个巨大的水包——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走!”江浸月指向石台后方幽深的甬道。两人刚跑出几步,身后就传来惊天动地的水声。裴砚回头瞥见条布满鳞片的巨大黑影跃出水面,又重重砸回湖中,激起的浪花里夹杂着碎骨与棺木残片。
甬道越来越窄,最后只能匍匐前进。裴砚的手突然摸到块凸起的砖石,砖面上刻着个奇怪的符号——是祖父笔记里提过的“生门”标记。
“这边!”他用力按下石砖,侧壁突然滑开道暗门。两人滚进去的瞬间,暗门在身后轰然闭合,将恐怖的浪涛声隔绝在外。
黑暗中只剩下急促的喘息声。裴砚摸出手电筒,光束照亮个狭小的石室——四壁绘满褪色的壁画,内容竟是群穿着古装的人在进行某种祭祀,祭坛上躺着个戴青铜面具的人。
江浸月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唇角渗出血丝。裴砚这才发现她后背的衣服已经撕烂,三道深可见骨的抓痕正渗出黑血。
“尸毒…”她虚弱地靠在墙边,“那东西指甲上有毒。”
裴砚急忙翻找随身带的药粉,却听见石室外传来“沙沙”的摩擦声,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贴着石壁游走。更可怕的是,壁画上那个青铜面具人的眼睛,不知何时变成了血红色,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裴砚的指尖刚触到药粉包,石室内的烛火骤然熄灭,黑暗如潮水般吞没了一切。那只从棺缝中探出的苍白手掌猛地一缩,紧接着,整具黑棺发出“咔咔”的裂响,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内部撕扯着棺木。
“跑!”江浸月低喝一声,强撑着站起身,一把拽住裴砚的手腕。
两人踉跄着冲向石门,身后传来“轰”的一声巨响——棺盖被掀飞,重重砸在石壁上,碎成几块。裴砚回头一瞥,只见一道模糊的黑影从棺中缓缓立起,身形扭曲,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拉长了一般,四肢关节诡异地反折着。
“别回头!”江浸月的声音里罕见地透出一丝慌乱,“那是‘阴尸’,活人沾上它的气息,魂魄会被慢慢蚕食!”
裴砚心头一凛,脚下加快,两人冲出石室,沿着狭窄的甬道狂奔。甬道两侧的壁画在黑暗中扭曲变形,那些原本静止的人物仿佛活了过来,眼珠转动,嘴角咧开,无声地笑着。
“这地方不对劲……”裴砚喘着粗气,手电筒的光束在甬道里摇晃,照出前方一道半掩的石门。
“先进去!”江浸月推开门,两人闪身而入,迅速将石门合上。裴砚背抵着门板,心脏狂跳,耳边似乎还能听到那具阴尸缓慢拖行的脚步声,指甲刮擦石壁的刺耳声响。
“暂时安全了。”江浸月靠在墙边,脸色苍白,唇角的血迹已经干涸,但后背的伤口仍在渗血。她咬着牙,从袖中抽出一张黄符,指尖一抖,符纸无火自燃,化作一缕青烟,缓缓缠绕在她的伤口上。
裴砚看得心惊,低声问:“你还能撑多久?”
“死不了。”她淡淡地回了一句,目光却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这是一间方形的石室,比刚才那间稍大,正中央摆着一尊半人高的青铜香炉,炉内积满灰烬,隐约能闻到一股腐朽的檀香味。四壁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像是某种古老的封印。
“这里……是祭坛?”裴砚走近香炉,发现炉身上刻着一幅诡异的图案——一个被锁链缠绕的人影,跪伏在地,双手捧着一颗心脏,而心脏上方,悬浮着一只眼睛。
“献祭之眼。”江浸月的声音冷得像冰,“传说中,能窥见阴间路的邪物。”
裴砚皱眉:“所以刚才那具阴尸,是被献祭的?”
“不止。”她摇头,“阴尸只是守门的,真正的东西,还在下面。”
话音刚落,香炉突然“嗡”地震颤了一下,炉内的灰烬无风自动,缓缓飘散开来。裴砚下意识后退一步,却见灰烬中缓缓浮现出一张人脸——惨白、浮肿,双眼空洞,嘴角却诡异地扬起。
“嘻嘻……”
那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阴冷刺骨。
裴砚浑身一僵,猛地看向江浸月:“你听到了吗?”
江浸月没有回答,她的目光死死盯着香炉后方——那里,原本平整的地面不知何时裂开了一道缝隙,一只枯瘦如柴的手,正缓缓从地底探出……
香炉震颤的余韵还在石室内回荡,灰烬中浮现的人脸扭曲变形,最终化作一缕青烟消散。裴砚的指尖微微发颤,手电筒的光束在香炉表面游移,照出那些被岁月侵蚀的诡异纹路。
“下面有东西要出来了。”江浸月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撑着墙壁站起身,后背的伤口在青烟缠绕下已经不再渗血,但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