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缝中探出的枯手突然五指张开,骨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裴砚下意识摸向腰间,却想起那把祖传的青铜匕首早在三天前就遗落在了沉水河底。他只能攥紧手电筒,金属外壳硌得掌心生疼。
“退后。”江浸月从袖中滑出三枚铜钱,指尖一弹,铜钱呈品字形钉入地缝周围。那只枯手顿时僵住,指节诡异地抽搐着,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制。
石室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三人急促的呼吸声。裴砚注意到香炉表面的纹路在光线照射下竟然开始流动,那些线条扭曲缠绕,渐渐组成一幅完整的图案——一个跪拜的人形,双手捧着的不是心脏,而是一盏造型古怪的油灯。
“长明灯?”裴砚低声道。他记得爷爷的笔记里提到过,某些古墓会用人油炼制长明灯,灯芯用特殊手法处理,可以燃烧千年不灭。
江浸月摇头:“是引魂灯。”她指向图案边缘几乎不可见的细小纹路,“看见这些波纹了吗?这不是普通的灯油,是用’听阴人’的脑髓炼的。”
裴砚胃里一阵翻腾。听阴人是湘西一带传说中的特殊群体,据说能听见阴间鬼语。用这种人炼油点灯,在风水上叫“阴路引”,专门用来给某些不该存在的东西指路。
地缝突然扩大,那只枯手猛地缩回地下。紧接着,整个石室开始轻微震动,香炉里的灰烬像被无形的手搅动,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
“它要出来了。”江浸月的声音带着裴砚从未听过的紧绷,“把香炉推倒!现在!”
裴砚扑向香炉,双手抵住冰凉的青铜表面。炉身比他想象中沉重得多,用力推了三次才微微倾斜。就在香炉即将倒下的瞬间,他看见炉底粘着一片薄如蝉翼的东西——那是张人皮,上面用血画着繁复的符咒。
香炉轰然倒地,灰烬四散。地底的震动戛然而止,但裴砚后背的汗毛却全部竖了起来。他听见一个声音,像是很多人在很远的地方窃窃私语,又像是地底深处传来的水流声。
“它在说话…”裴砚不自觉地向前迈了一步。
江浸月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别看!”她的指甲几乎掐进裴砚的脖子,“那是祭声,听了会跟着走的。”
裴砚猛地清醒,发现自己的左脚已经踩在了地缝边缘。他踉跄着后退,冷汗浸透了衬衫。地缝中飘出一缕缕黑雾,在空中扭曲成模糊的人形,又很快消散。
“这下面到底是什么?”裴砚的声音有些嘶哑。
江浸月盯着重归平静的地缝,许久才开口:“一个不该被挖出来的祭祀坑。”她指向倒地的香炉,“看到炉脚那个符号了吗?这是’封门印’,说明当年有人特意把这个地方封住了。”
裴砚蹲下身,在手电光下辨认出香炉底部刻着一个古怪的符号,像是门框里套着一把倒悬的剑。他忽然想起老宅书房里那本残破的《阴宅辑要》,其中有一页提到过这种印记,说是用来镇封“阴门”的。
“所以我们现在是在…”裴砚的话没说完,地面再次震动起来,这次比之前剧烈得多。石室四壁的符文开始剥落,碎石灰尘簌簌而下。
江浸月脸色骤变:“它醒了!”她一把拉起裴砚冲向石门,“快走!祭祀坑里的东西一旦苏醒,整个地下都会变成它的领域!”
两人撞开石门的瞬间,身后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破土而出。裴砚忍不住回头,只见原本香炉所在的位置,地面已经完全塌陷,一只青灰色的手臂正从洞中缓缓伸出——那手臂上布满鱼鳞状的纹路,指尖足有半尺长,在黑暗中泛着诡异的幽光。
“别看!跑!”江浸月的声音几乎破音。她拽着裴砚在甬道里狂奔,身后传来“哗啦啦”的锁链拖动声,夹杂着某种湿漉漉的、像是无数条舌头舔舐墙壁的声响。
甬道似乎比来时长了数倍,裴砚的肺部火辣辣地疼。就在他快要撑不住时,前方终于出现了微光——是那个摆着黑棺的石室。
“不能停!”江浸月脚步不停,“从侧门出去!”
两人冲进石室,裴砚余光瞥见那具被掀开的黑棺旁站着个模糊的人影,但没等他看清,江浸月已经拉着他钻进了石室角落的一条狭窄通道。这条通道明显是后来开凿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岩壁粗糙不平,蹭得裴砚手臂生疼。
通道尽头是一间圆形石室,中央有个三尺见方的水池,水面平静如镜,映出两人狼狈的身影。江浸月冲到池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将里面的白色粉末全部撒入水中。
“跳下去!”她命令道。
裴砚瞪大眼睛:“这是…”
“唯一出去的路!”江浸月打断他,“水通阴,但加了’阳灰’就能逆转。不想被后面那东西撕碎就快跳!”
身后的通道里,锁链声越来越近。裴砚一咬牙,跟着江浸月跃入池中。冰冷的水瞬间淹没头顶,奇怪的是他并没有窒息感,反而像是穿过了一层薄纱,再睁眼时,已经站在了一条地下河边。
河水漆黑如墨,岸边散落着几块刻有符文的石碑。裴砚浑身湿透,冻得牙齿打颤:“这是哪?”
“沉水河的支流。”江浸月拧着衣角的水,“我们绕过了祭祀坑,但没完全出去。”她突然噤声,示意裴砚安静。
河面泛起细微的波纹,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下游过。裴砚屏住呼吸,看见不远处的水面下缓缓漂过一团黑影,形状像是个蜷缩的人。
“水葬的尸体。”江浸月压低声音,“这条河是古人用来送葬的,尸体不会腐烂,而是会变成某种…介于生死之间的东西。”
正说着,那团黑影突然停住,慢慢转向两人的方向。裴砚的心跳几乎停滞,直到黑影重新沉入河底。
“跟着我,别碰水。”江浸月沿着河岸向前走去。岸边的碎石间偶尔能看到一些碎陶片,上面画着简笔的人形,都是双手抱膝的姿势。
走了约莫半小时,河道突然变宽,前方出现一个天然形成的洞窟。洞顶垂落着无数钟乳石,在手电光下像是一排排倒悬的利剑。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每根钟乳石上都用红线挂着个小铃铛,无风自动,发出细碎的声响。
“镇魂铃。”江浸月停下脚步,“看来我们找到正主了。”
洞窟深处,隐约可见一座石台,台上摆着个长方形的物件。裴砚刚要上前,江浸月却拦住他:“等等。”她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石,轻轻抛向石台方向。
石头落地的一刻,所有铃铛突然剧烈摇晃,刺耳的铃声在洞窟内回荡。石台上的物件被声波震动,表面的灰尘簌簌落下,露出真容——那是一口通体漆黑的棺材,比寻常棺木小一圈,棺盖上刻满了与香炉底部相似的符文。
“子母棺…”江浸月的声音带着几分忌惮,“大棺套小棺,葬的是母子同穴。但这一口…”她眯起眼睛,“是反着来的。”
裴砚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母亲在小的里面?”
江浸月点头:“而且是活葬。看见棺盖上的凹槽了吗?那是透气用的,让人能在棺材里多活几天。”她冷笑一声,“好让怨气足够重。”
铃声渐渐平息,洞窟重归寂静。裴砚注意到棺材周围的石台上刻着一圈凹槽,像是用来导流液体。他想起沉水河底那些血灯笼,胃部一阵抽搐。
“要开棺吗?”他问。
江浸月没有立即回答。她绕着石台缓缓走动,突然蹲下身,从石台底部抠出一块松动的石板。石板下藏着个小洞,里面塞着个油纸包。
纸包里是张已经发黄的绢布,上面用暗红色的颜料画着幅地图。江浸月展开绢布,眉头越皱越紧:“果然如此…”
裴砚凑近查看,发现地图标注的正是他们所在的地下河系统,但比实际规模大得多,几乎遍布整个青要山地底。地图中央用红圈标出了三个点:一个是他们刚刚逃离的祭祀坑,一个是现在的洞窟,还有一个在更深处,旁边标注着两个小字:灯冢。
“灯冢?”裴砚想起香炉上那盏引魂灯,“是放灯的地方?”
江浸月收起绢布:“是养灯的地方。”她看向那口黑棺,“这具尸体,就是灯油。”
话音刚落,棺材突然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人在里面敲击棺壁。裴砚倒退两步,手电筒的光束剧烈晃动。棺材又接连响了三下,随后归于平静。
“它在邀请我们。”江浸月的声音出奇地平静,“开不开?”
裴砚咽了口唾沫。他知道一旦开棺,很可能会放出更可怕的东西。但地图上的“灯冢”二字像根刺扎在他心头——那里很可能藏着整件事的关键。
“开。”他听见自己说,“但要快。”
江浸月露出一个近乎赞赏的眼神。她从袖中取出红线,在棺材周围布下简单的阵法,又让裴砚站在特定方位,递给他一面八卦镜:“如果有东西出来,用镜子照它。”
两人各站一边,同时发力推开棺盖。沉重的木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一股混合着草药与腐朽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裴砚屏住呼吸,手电光照向棺内——
里面躺着一具保存完好的女尸,身着大红嫁衣,双手交叠放在腹部。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女尸的腹部高高隆起,显然下葬时怀有身孕。更诡异的是,她的天灵盖上插着一根铜管,管口已经氧化发黑,但依稀能看出曾经连接过什么东西。
“引魂灯的灯芯…”江浸月轻声道,“他们用孕妇的天灵骨油做灯油,用未出世的胎儿做灯芯。”
裴砚胸口发闷,几乎要吐出来。就在这时,女尸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没有瞳孔的眼睛,整个眼球呈现出浑浊的白色。女尸的嘴角缓缓上扬,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她的腹部开始蠕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挣扎。
“闭眼!”江浸月厉喝,同时甩出三张符纸。符纸在空中自燃,化作三道火线缠向女尸。
裴砚下意识闭眼,耳边响起尖锐的啸叫声,像是无数人在同时哀嚎。他感觉有冰冷的手指拂过他的脸颊,又迅速缩回。等声音平息,他睁开眼,发现女尸已经坐了起来,但被火线束缚着无法离开棺材。
“它要出来了…”江浸月指向女尸隆起的腹部,那里的蠕动越来越剧烈,“那是’阴胎’,比母体凶十倍。”
裴砚举起八卦镜,铜镜表面突然变得滚烫。镜中映出的不是女尸,而是一团扭曲的黑影,正疯狂撞击着镜面,似乎想要冲出来。
“用镜子照她的肚子!”江浸月喊道,同时从怀中取出一把糯米撒向棺材。
裴砚调整镜面角度,当光束照到女尸腹部时,那里突然鼓起一个清晰的手印,像是胎儿在内部拍打。八卦镜剧烈震动,镜面出现裂纹。
“撑不住多久了!”江浸月咬破手指,在棺材上画了道血符,“我们得去灯冢,那里一定有克制它的东西!”
女尸突然仰头发出一声长啸,腹部的皮肤开始撕裂。裴砚看到一只青紫色的小手从裂缝中伸出,指尖滴着黑色的液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