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身体微微晃动,没有回答,却缓缓抬起手,指向裴砚怀里的册子。
江浸月突然低呼一声:“裴砚,你看鼎里!”
裴砚转头看去,只见血水退尽的青铜鼎底部,赫然刻着一幅完整的图案——一条衔尾蛇,蛇眼处镶嵌着一颗暗红色的宝石,而蛇身缠绕的中央,是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衔尾蛇…轮回?”江浸月声音发抖,“她在等替身?”
无面女人突然动了,她缓缓从鼎中爬出,湿透的旗袍拖出一道水痕。她的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诡异的优雅,像是早已习惯了这具没有五官的身体。
“…还…给我…”
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空洞的回响。
裴砚猛地后退一步,手中的蛇戒烫得几乎握不住。他忽然想起祖父笔记里的一段话——
“蛇眼为引,魂归故处。若见无面者,切记勿应其声。”
“不能回应她…”裴砚压低声音对江浸月道,“她在索魂。”
无面女人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警惕,突然停下脚步,歪了歪头。下一秒,她的身体像是被某种力量拉扯,猛地向后一仰,长发飞舞间,她的脸上突然裂开一道缝隙——
那是一张嘴。
嘴角缓缓上扬,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你们…逃不掉…”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带着某种蛊惑的意味。
溶洞再次震动,顶部的钟乳石纷纷断裂,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裴砚拽着江浸月迅速退入甬道,身后的无面女人却没有追来,只是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嘴角几乎咧到耳根。
“她不是实体…”江浸月边跑边喘着气道,“她在等我们回应她!”
裴砚没有回答,甬道前方突然出现岔路,左右两条通道,一条向上倾斜,一条向下延伸。他毫不犹豫选择了向上的那条,身后的震动越来越剧烈,仿佛整个溶洞都要坍塌。
“那本册子…”江浸月突然道,“上面是不是有线索?”
裴砚边跑边从怀里掏出册子,快速翻动。血字名单的最后一页被撕掉了,但撕痕边缘残留着几个模糊的字迹——
“七月初七,魂归水府。”
“水府…”裴砚猛地停下脚步,“是那条地下河!”
江浸月脸色一变:“她想引我们回去?”
裴砚没有回答,迅速折返,朝着另一条向下的甬道冲去。江浸月紧随其后,铜铃在她手中不断发出细微的震颤,像是某种预警。
甬道尽头是一处断崖,下方黑沉沉的水面泛着微光——正是他们之前逃出来的地下河。
“她想要我们回到水里…”江浸月声音发抖,“为什么?”
裴砚盯着漆黑的水面,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翻开血字册子,借着蛇戒的微光,他看到那些名单上的日期——
全部是七月初七。
“今天是…”江浸月突然反应过来,“七月初六。”
裴砚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她在等明天。”
七月初六,子时刚过。
地下河的水面漆黑如墨,泛着幽幽的冷光,像是被一层看不见的油脂覆盖,连水纹都显得滞重。裴砚站在断崖边,手中的蛇戒微微发烫,翡翠上的蛇纹在暗处泛着诡异的青芒。
“她在等明天…”江浸月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动水下的东西,“七月初七,鬼门开。”
裴砚没有回答,目光死死盯着水面。水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缓游动,拖出一道道细微的涟漪,却又很快消失。他想起祖父笔记里那句模糊的记载——“水府招魂,需以血引”。
“那本册子上的名单,全是七月初七死的。”裴砚低声道,“她不是索命,是在等人替她。”
江浸月攥紧了铜铃,指节发白:“替什么?”
“替她困在这里。”
裴砚的声音很冷。他翻出血字册子,借着蛇戒的微光,仔细辨认撕痕边缘的字迹。那些模糊的笔画像是被水浸过,但隐约能看出几个关键词——【水府】【魂归】【镇物】。
“三十四年前,我祖父来过这里,取走了某样东西。”裴砚盯着水面,“现在,她在等有人把东西还回来。”
江浸月突然想起什么,从腰间摸出那枚黄铜钥匙:“会不会是这个?”
钥匙上的符文在暗处泛着微弱的红光,像是被血浸染过。裴砚接过钥匙,指尖触到符文的瞬间,耳边突然响起一阵细微的呜咽声,像是从极远的水底传来。
“…还给我…”
女人的声音幽幽飘荡,带着湿漉漉的回响。
水面突然泛起一圈涟漪,紧接着,一只苍白的手缓缓浮出水面,五指修长,指甲漆黑。那只手轻轻搭在岸边的石头上,湿漉漉的袖口垂下,露出半截缠枝莲纹的旗袍——和无面女人身上的一模一样。
江浸月猛地后退一步,铜铃“叮”地一声轻响,铃身上的符文红光骤亮。
“她来了…”
裴砚握紧钥匙,眼神沉冷。水下的手缓缓用力,似乎想要撑起什么,但水面却像是一层厚重的油脂,死死压着下面的东西,不让它完全浮出。
“…钥匙…”
女人的声音从水下传来,带着蛊惑的意味。
裴砚突然冷笑一声,猛地将钥匙收回掌心:“你想要这个?”
水下的手僵了一瞬,随即疯狂抓挠岸边的石头,指甲刮出刺耳的“咯吱”声。水面剧烈翻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挣扎,却始终无法突破那层无形的屏障。
“七月初七未到,你出不来。”裴砚盯着水面,声音冷静得可怕,“名单上的人,都是被你引到水边,自愿把命交给你的,对吧?”
水下的抓挠声戛然而止。
片刻的寂静后,水面突然“咕嘟”冒出一个气泡,紧接着,一串细密的水泡从深处浮上来,在水面炸开,散发出一股腐朽的腥气。
“…你知道得太多了…”
女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像是无数根针扎进耳膜。
江浸月捂住耳朵,铜铃的红光忽明忽暗,铃身烫得几乎握不住。裴砚一把拽住她后退几步,远离水边。
“她在激怒我们。”裴砚低声道,“七月初七之前,她只能靠蛊惑让人自愿下水。”
江浸月喘着气点头:“那本册子…是不是记录了她骗过的人?”
裴砚翻开册子,血字名单上的名字密密麻麻,最早的一页已经模糊不清,但能看出最早的日期是六十年前。
“六十年…”裴砚眼神一沉,“她在等一个甲子轮回。”
水下的呜咽声突然变成了低笑,湿漉漉的,带着嘲弄。
“…你们逃不掉的…”
水面再次恢复平静,那只苍白的手缓缓沉入水下,消失不见。
裴砚盯着恢复如初的水面,突然转身:“走,先离开这里。”
江浸月跟上他的脚步,两人沿着甬道快速返回。溶洞内的震动已经停止,但空气中仍弥漫着那股腐朽的腥气,像是从地底深处渗出来的。
“我们现在去哪?”江浸月低声问。
裴砚脚步未停:“找当年被取走的镇物。”
“你知道是什么?”
“不知道。”裴砚的声音很冷,“但有人知道。”
江浸月一愣:“谁?”
裴砚没有回答,只是加快了脚步。两人穿过错综复杂的甬道,最终回到最初发现青铜鼎的溶洞。鼎中的血水已经干涸,底部那幅衔尾蛇的图案清晰可见,蛇眼处的暗红色宝石泛着微光。
裴砚走到鼎前,突然抬手,将黄铜钥匙按向蛇眼处的凹槽——
“铛!”
金属碰撞的瞬间,溶洞顶部突然簌簌落下碎石,紧接着,鼎底的衔尾蛇图案缓缓转动,蛇身缠绕的人形轮廓逐渐清晰——那是一个被锁链束缚的女人。
“果然…”裴砚冷笑,“她在等替身替她受困。”
江浸月盯着图案,突然道:“锁链的尽头…是不是缺了什么?”
裴砚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人形轮廓的脚踝处,锁链的末端空荡荡的,像是原本该连着什么东西。
“镇物…”裴砚低声道,“被取走的是锁链的另一端。”
就在这时,溶洞深处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像是有人踩着湿漉漉的地面缓缓靠近。
裴砚猛地回头,手中的蛇戒青芒骤亮。
黑暗中,一个佝偻的身影缓缓走出——是个老人,满脸皱纹,手里拄着一根漆黑的拐杖,杖头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蟾蜍。
“你们不该来这里…”老人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更不该动那口鼎。”
江浸月下意识攥紧铜铃:“你是谁?”
老人没有回答,浑浊的眼珠盯着裴砚手中的钥匙:“把它给我。”
裴砚冷笑:“凭什么?”
“凭我能让你们活着出去。”老人缓缓抬起拐杖,蟾蜍的眼睛突然泛起绿光,“否则,你们会成为下一个名单上的名字。”
溶洞内的温度骤然降低,裴砚的蛇戒烫得几乎灼伤皮肤。他盯着老人的拐杖,突然意识到什么——
杖头的蟾蜍,和那本血字册子边缘的纹路一模一样。
“你是守鼎人。”裴砚的声音很冷,“名单上的人,都是你引来的?”
老人咧开嘴,露出一个残缺不全的笑容:“他们自愿的…用命换富贵,很公平。”
江浸月脸色发白:“你帮那个女鬼害人?”
“害人?”老人嗤笑一声,“是他们贪心。”
裴砚突然上前一步,手中的钥匙抵在鼎沿:“镇物在哪?”
老人的笑容僵在脸上,蟾蜍杖头的绿光忽明忽暗。片刻的沉默后,他缓缓开口:“你们真想知道?”
“少废话。”裴砚的声音冷得像冰。
老人叹了口气,拐杖轻轻敲击地面:“跟我来。”
他转身走向溶洞深处,裴砚和江浸月对视一眼,跟了上去。老人带着他们穿过一条狭窄的隧道,最终停在一面石壁前。石壁上刻满了繁复的符文,中央是一个圆形的凹槽,大小正好能容纳黄铜钥匙。
“六十年前,第一个替死鬼带走了镇物。”老人将拐杖抵在凹槽旁,“从此以后,每年七月初七,都要有人替她困在这里。”
裴砚盯着凹槽:“镇物是什么?”
老人沉默片刻,缓缓吐出两个字:
“骨铃。”
江浸月猛地看向手中的铜铃,铃身上的符文红光骤亮,像是被唤醒一般。
“你的铃…”老人盯着江浸月的铜铃,眼神诡异,“就是当年被取走的另一半。”
裴砚眼神一沉:“所以她在等铃归位?”
老人点头:“铃响,魂归。”
江浸月死死攥住铜铃:“如果铃归位了,她会怎么样?”
“自由。”老人的声音带着蛊惑,“而你们…可以带着富贵离开。”
裴砚突然冷笑一声:“然后成为下一个守鼎人?”
老人的表情僵住了。
“你骗了六十年的替死鬼,”裴砚的声音冷得像刀,“现在轮到你自己了。”
老人猛地后退一步,拐杖上的蟾蜍绿光大盛:“你们不懂!没有替身,所有人都得死!”
裴砚不再废话,一把夺过江浸月的铜铃,猛地按向石壁上的凹槽——
“不要!”老人扑上来,却被裴砚一脚踹开。
铜铃归位的瞬间,整个溶洞剧烈震动,石壁上的符文一个接一个亮起,最终汇聚成一道刺目的红光。
远处的水面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紧接着,无数苍白的手破水而出,疯狂抓挠着空气,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却又被无形的力量拖回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