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江浸月皱眉。
裴砚伸手沾了一点,指尖搓了搓,摇头:“不是人血,是朱砂混了鸡血。”
他话音刚落,铜镜忽然“嗡”地一震,镜面泛起涟漪般的波纹,像是水面被搅动。紧接着,镜中缓缓浮现出一道模糊的人影——
那是个穿着旧式嫁衣的女人,长发披散,脸色惨白,正对着他们缓缓抬起手,指尖一点点穿透镜面,伸向现实……
江浸月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后退,却被裴砚一把拉住。
“别动!”他声音冷厉,另一只手已经摸出三枚铜钱,指尖一弹,铜钱呈三角之势钉在镜面上。
“叮——”
铜钱与镜面相撞,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镜中的女人动作一顿,随即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整面铜镜剧烈震颤,镜面竟开始龟裂,蛛网般的裂痕迅速蔓延。
“退后!”裴砚一把拽过江浸月,护在身后。
“咔嚓——”
铜镜彻底碎裂,碎片四溅,可那些碎片落地后竟像是有生命一般,蠕动着向两人脚边爬来。
裴砚眼神一冷,袖中短刀再次出手,刀光如电,将那些碎片一一钉死在地。碎片挣扎几下,终于化作一缕缕黑烟消散。
祠堂内重新恢复寂静,只有长明灯的火焰微微晃动,映得两人脸色阴晴不定。
江浸月声音发颤:“那到底是什么?”
裴砚盯着满地的碎片,缓缓道:“镜中鬼……有人用这面镜子养鬼。”
“养鬼?”
“嗯。”裴砚点头,“铜镜属阴,最容易聚魂,如果有人用特定的方法祭祀,就能把亡魂困在镜中,炼成‘镜鬼’。”
江浸月忽然想起什么,猛地抬头:“那老妇人说‘她回来了’……会不会就是指这个‘镜鬼’?”
裴砚没回答,目光却转向供桌下方——那里有一块松动的青砖。他蹲下身,手指在砖缝间摸索片刻,猛地一掀——
砖下竟藏着一只褪色的绣花鞋,鞋面上绣着并蒂莲,鞋底却沾着已经发黑的血迹。
江浸月瞳孔一缩:“这是……”
“嫁衣,绣花鞋,镜鬼……”裴砚声音低沉,“看来我们找对地方了。”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祠堂的每一个角落,最后定格在那些牌位上。
“江家祠堂……可这些牌位上的名字,没有一个姓江。”
江浸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那些牌位上刻着的全是“林氏”“陈氏”之类的姓氏,唯独没有“江”。
“这祠堂……是假的?”她疑惑道。
裴砚摇头:“不,是真的,但这些牌位是后来被人换掉的。”
他走到最角落的一块牌位前,手指轻轻抚过上面的名字——“林月娘”。
“月娘……”江浸月喃喃重复,忽然觉得这名字莫名熟悉。
裴砚看了她一眼,忽然问:“你之前说,你梦见过一个穿嫁衣的女人?”
江浸月点头:“对,她一直站在井边……”
裴砚眼神一沉:“那恐怕不是梦。”
他话音刚落,祠堂外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爬行。
两人同时转头——
祠堂的门槛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双湿漉漉的手印,正一点点向屋内延伸……
祠堂内的长明灯忽明忽暗,映得那些无名牌位上的漆字斑驳脱落,像是被岁月啃噬的残骸。门槛上的湿手印缓缓向内延伸,拖曳出一道蜿蜒的水痕,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雨夜里爬进来。
裴砚一把将江浸月拉到身后,短刀横在身前,刀刃映着烛光,泛着冷冽的寒芒。
“别动。”他低声道,目光死死盯着门槛。
水痕在距离两人三步远的地方停住了,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屏障阻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腐的气味,像是浸泡多年的尸水混着潮湿的泥土。
江浸月攥紧了裴砚的衣袖,指尖发凉:“它……在等什么?”
裴砚没回答,视线却缓缓移向供桌上的青瓷碗——碗中的朱砂鸡血不知何时已经干涸,表面裂开一道道细纹,像是干涸的河床。
“血祭断了。”他声音低沉,“它进不来。”
话音刚落,祠堂外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尖锐得几乎刺破耳膜。紧接着,一阵窸窸窣窣的爬行声迅速远去,门槛上的水痕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蒸发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祠堂内重新陷入寂静,只有雨声淅沥,敲打着年久失修的瓦檐。
江浸月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走了?”
裴砚却没放松警惕,短刀仍旧握在手中,目光扫过祠堂的每一个角落:“没那么简单。”
他走到供桌前,手指抚过那只青瓷碗,碗底的裂纹中隐约透出一丝暗红色,像是干涸的血迹渗进了瓷胎。
“这碗血祭至少持续了几十年,”裴砚皱眉,“突然断了,说明有人动过手脚。”
江浸月忽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到那块写着“林月娘”的牌位前,手指轻轻拂过上面的刻字:“你说这些牌位是后来被人换掉的……那原来的牌位去哪了?”
裴砚眸光一沉,蹲下身敲了敲供桌下方的地板,空洞的回响证明下面另有空间。他指尖发力,猛地掀开一块松动的地砖——
一股霉腐味扑面而来,地砖下藏着一个暗格,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七八块牌位,每一块都被黑布包裹,布面上用红线绣着诡异的符文。
裴砚解开最上面一块的黑布,牌位上赫然刻着“江氏十七代女江月容之位”,可“江月容”三个字却被人用刀狠狠刮花,取而代之的是用血写成的“林月娘”。
“血字覆名……”江浸月声音发颤,“这是要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裴砚指腹摩挲过那些干涸的血迹,忽然冷笑一声:“难怪要设镜井养鬼——有人怕她回来索命。”
他掀开其他牌位的黑布,每一块原本的江氏女眷名讳都被血字覆盖,而最底下的一块牌位却空空如也,只残留着几滴发黑的血渍。
“缺了一块。”裴砚抬眼看向江浸月,“你梦见的那个穿嫁衣的女人,有没有说过自己叫什么?”
江浸月摇头,忽然瞳孔一缩:“等等……我小时候听老宅的帮工说过,江家祖上有个姑奶奶,大婚当天投井自尽了,好像就叫……”
“江月容。”裴砚接上她的话,目光落在暗格最深处——那里藏着一缕用红绳捆住的头发,发丝乌黑,却缠着一枚生锈的铜钱。
他刚要去拿,祠堂外突然传来“吱呀”一声响,像是有人推开了院门。紧接着,一串踉跄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粗重的喘息。
“有人来了!”江浸月紧张地抓住裴砚的手臂。
裴砚迅速合上暗格,拉着她闪到祠堂的帷幕后。透过缝隙,他们看见一个佝偻的身影跌跌撞撞闯进来——是那个疯癫的老妇人!
她浑身湿透,白发黏在脸上,手里死死攥着一把沾血的剪刀,嘴里不停念叨:“错了……全错了……她不要这个……”
老妇人跌跪在供桌前,颤抖着将剪刀刺进自己的掌心,鲜血顿时涌出,滴进那只干涸的青瓷碗中。
“续上了!续上了!”她癫狂地笑着,可笑着笑着却突然僵住,浑浊的眼珠缓缓转向帷幕方向,“……你们看见了?”
裴砚一把捂住江浸月的嘴,屏住呼吸。
老妇人却猛地扑向帷幕,枯爪般的手直接撕开布帘!就在这电光石火间,供桌上的长明灯突然齐齐熄灭,整个祠堂陷入漆黑。
“嘻嘻……找到你们了……”老妇人的声音忽然变得尖细,像是年轻女子的嗓音。黑暗中,一只冰冷的手摸上了江浸月的后颈——
裴砚反手一刀刺向身后,却听“铛”的一声,刀刃像是扎进了铜镜。借着窗外闪电的刹那光亮,他们看清老妇人的脸正在融化,皮肤下浮现出另一张惨白的女人面孔——正是镜中那个穿嫁衣的鬼影!
“江月容!”江浸月失声喊出这个名字。
鬼影的动作突然停滞,融化的老妇人躯体像蜡油般坍塌在地,而那嫁衣女鬼却悬浮在半空,长发无风自动。她缓缓抬手,指向祠堂后墙——
“轰隆!”
雷声炸响的瞬间,后墙的砖石突然崩塌,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阴风裹着井水的腥气扑面而来。
女鬼的身影渐渐淡去,唯有她指尖滴落的一滴血,在地上洇出四个字:
“井底有棺。”
裴砚盯着那行血字,忽然冷笑:“原来如此——镜井困魂,血棺镇尸,有人把她的尸骨钉在井底,却把魂魄封进镜子里。”
江浸月看向那个幽深的洞口,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所以……她引我们来,是要我们帮她?”
“不。”裴砚擦掉短刀上的水渍,眸色深沉,“是要我们替她报仇。”
他弯腰捡起地上那缕绑着铜钱的头发,铜钱上模糊可见“嘉庆通宝”四字,而翻过来的瞬间,江浸月倒吸一口冷气——
铜钱背面,赫然刻着一个小巧的“江”字。
雨声渐歇,祠堂内那股潮湿的霉味却愈发浓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缓慢腐烂。裴砚盯着地上那滴血字,指尖捻了捻铜钱上的锈迹,铜钱背面那个刻得极深的“江”字,像是被人用刀一笔一划凿出来的,带着某种刻骨的恨意。
“嘉庆年间的铜钱…”他低声道,“这宅子闹鬼的事,至少有两百年了。”
江浸月蹲下身,手指悬在那滴血字上方,没敢真的碰上去。血字边缘已经微微发黑,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过。“井底有棺…”她轻声重复,“所以那个穿嫁衣的女人,尸骨其实一直被压在井底?”
裴砚没回答,目光转向后墙那个黑洞洞的缺口。阴冷的风从洞口灌进来,带着井水特有的腥气,隐约还能听到细微的水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井底轻轻搅动。
“去看看。”他收起铜钱,短刀在掌心转了个圈,“既然她指了路,总得给个交代。”
江浸月咬了咬下唇:“可那口井不是被填了吗?”
“填的是井口。”裴砚已经走到洞口前,伸手摸了摸边缘的砖石,“井道还在,只是改成了暗渠。”他忽然皱眉,指尖沾到一点黏腻的东西,凑到鼻尖一闻——是香灰混着血的味道。
有人在这里做过法事。
洞口不大,勉强能容一人弯腰通过。裴砚摸出手电筒,光束照进去的瞬间,几只黑黢黢的老鼠吱吱叫着窜过,消失在更深的黑暗里。通道倾斜向下,地面湿滑,长满青苔,两侧砖缝里渗出细密的水珠。
“跟紧我。”他回头对江浸月说,“别碰墙上的水。”
通道比想象中长,走了约莫十分钟,前方忽然开阔起来。手电筒的光束照出一口四四方方的水井,井壁用青砖砌成,砖缝里生满暗绿色的水藻。井水黑得看不见底,水面上飘着一层薄雾,雾中隐约有个红色的影子。
是棺材。
一口鲜红的棺材半浮在井水中,棺盖已经裂开一道缝,露出里面漆黑的空隙。棺材四角各钉着一枚铜钱,铜钱上缠着红线,红线另一端没入水中,不知连着什么。
“血棺…”江浸月声音发颤,“真的是血棺镇尸。”
民间传说,若是死者怨气极重,便要用朱砂混着黑狗血将棺材漆成红色,再以铜钱红线锁住四肢,让魂魄永世不得离棺。可眼前这口棺材的红漆已经斑驳脱落,露出底下发黑的木头,显然镇不住什么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