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蹲在井沿,手电筒的光缓缓扫过棺盖。那些脱落的红漆下,隐约露出几道刻痕,像是用指甲一点点抓出来的。
“她试过出来。”他忽然说。
话音刚落,井水忽然无风自动,红线绷紧,棺材猛地沉下去几分。水面泛起涟漪,那些雾气突然凝聚成一只手的形状,朝两人所在的位置抓来!
裴砚一把拽过江浸月后退,那只雾手抓了个空,却听“咔”的一声——棺材盖又裂开几分,一只苍白的手从缝隙中伸了出来!
那手指甲乌黑,手腕上还套着个断裂的玉镯,镯子上刻着缠枝莲纹。江浸月瞳孔骤缩:“那是…江家祖传的镯子!”
井水开始沸腾,棺材整个沉入水中,只剩那只手还扒在棺盖上。雾气越来越浓,渐渐凝成一个女人的轮廓,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嫁衣滴着水。
“江…月…容…”
沙哑的声音从井底传来,每个字都像是含着水。雾气组成的女人缓缓抬头,露出一张被水泡胀的脸——嘴角却诡异地向上翘着,像是在笑。
“你们…终于来了…”
裴砚短刀横在身前,刀尖对准女鬼的眉心:“引我们过来,想做什么?”
女鬼的笑更明显了,嘴角几乎裂到耳根:“报仇…”她抬起那只苍白的手,指向井壁某处,“看…”
裴砚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手电筒照到的青砖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像是某种符咒。他眯起眼睛辨认,忽然脸色一变——
那不是符咒,是名字。
整整十七个“江”姓女子的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跟着生辰八字,最底下用血画了个古怪的图案:一口井,井里站着个穿嫁衣的女人,井沿上坐着个穿长衫的男人,男人手里拿着把剪刀。
“冥婚契…”裴砚声音发冷,“江家祖上有人用活人配阴婚。”
女鬼的身影晃了晃,雾气散开又凝聚:“他骗我…说娶我…”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凄厉,“却把我推进井里…用我的命…换江家百年富贵…”
井水突然剧烈翻涌,棺材完全沉了下去,红线一根根崩断。雾气中女鬼的身影开始扭曲,嫁衣变成血红色,长发如蛇般舞动。
“他要来了…”女鬼的声音突然充满恐惧,“快走…”
裴砚却站着没动:“'他’是谁?”
女鬼的影像已经开始消散,最后时刻,她挣扎着指向井底:“棺…底…”
话音未落,整个井水突然变成血红色,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裴砚猛地拽着江浸月往通道退,就在他们退到入口的瞬间,井底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棺材里坐了起来。
通道开始震动,砖缝里的水变成暗红色,滴在地上滋滋作响。裴砚摸出那枚刻着“江”字的铜钱,咬破指尖将血抹在铜钱上,反手拍在通道墙壁上。
“闭眼!”他捂住江浸月的眼睛。
铜钱接触墙壁的瞬间,整个通道亮起刺目的红光,耳边响起无数凄厉的尖叫。等光芒散去,震动停止了,井水声也消失了,通道尽头只剩一片黑暗。
裴砚喘着气松开手,铜钱已经碎成两半。江浸月脸色苍白:“刚才那是…”
“血咒反噬。”裴砚盯着碎掉的铜钱,“有人在这口井里下了咒,凡是知道真相的,都活不成。”
他忽然想起什么,快步回到井边。水面已经恢复平静,棺材不见踪影,但井壁上那些名字最下方,多了一行新鲜的血字:
“子时三刻,镜破魂归。”
江浸月倒吸一口凉气:“今天是…她的忌日?”
裴砚看了眼手表,脸色骤变——离子时只剩不到两小时。
“走。”他一把拉起江浸月,“去祠堂拿镜子。”
两人刚转身,通道深处忽然传来“吱呀”一声,像是有人推开了沉重的木门。紧接着,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每一步都带着水声…
像是刚从井里爬出来的人。
雨后的夜风裹挟着潮湿的泥土气,从祠堂破损的窗棂间灌进来,吹得供桌上的烛火摇曳不定。裴砚站在那面铜镜前,指尖轻轻擦过镜面边缘的锈迹,铜镜里映出他半张脸,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冷峻。
“这镜子…”江浸月站在他身后,声音压得很低,“真的能镇住她?”
铜镜背面刻着繁复的符文,中央嵌着一枚铜钱,正是井底女鬼提到的那面“破魂镜”。裴砚没回答,指腹摩挲着镜面,忽然皱眉——镜子里,他的倒影似乎眨了下眼。
“子时快到了。”他收回手,从供桌上抓起一把香灰,沿着铜镜边缘撒了一圈,“把井水端来。”
江浸月捧着一只青瓷碗,碗底沉着几滴从井里打上来的黑水。水面无风自动,泛起细密的波纹,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下呼吸。她将碗递给裴砚,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腕,冰凉的温度让她心头一跳。
“你手怎么这么冷?”
裴砚没接话,接过碗,将井水缓缓倒在铜镜上。水珠顺着镜面滑落,却在接触到镜面中央的瞬间,诡异地停滞了一秒,然后——
被吸了进去。
镜面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那些锈迹开始剥落,露出底下光滑如新的铜面。镜中的倒影渐渐扭曲,裴砚的脸被拉长、变形,最终变成一张女人的面孔——惨白的皮肤,湿漉漉的长发,嘴角带着诡异的笑。
“江月容…”江浸月下意识后退半步。
镜中女鬼的眼睛缓缓转动,视线落在裴砚身上:“你…终于…来了…”
裴砚单手按在镜面上,声音冷静:“你要的破魂镜,我带来了。”
女鬼的笑更深了,镜面泛起涟漪,她的脸忽然贴近,几乎要冲破镜面:“不够…”她伸出苍白的手,指尖抵在镜面内侧,“我要…他的命…”
“谁?”
“江…世…安…”
这个名字一出口,祠堂内的烛火“噗”地熄灭了大半,仅剩的几支火苗也变成了诡异的绿色。江浸月猛地抬头:“江世安?那是我曾祖父的名字!”
镜中女鬼的指甲在镜面上刮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他骗我…说娶我…却把我…推进井里…”她的声音忽高忽低,像是含着水,“用我的命…换江家…百年富贵…”
裴砚盯着镜中女鬼的眼睛:“所以你在等一个江家人,来解开这个诅咒?”
女鬼的嘴角咧到耳根:“不…我等的是…能杀他的人…”
镜面突然剧烈震动,女鬼的脸开始融化,变成一滩黑水,顺着镜面流下。铜镜背面的符文一个接一个亮起,最后“咔”的一声脆响——
镜面裂开一道缝。
“她要出来了!”江浸月抓住裴砚的手臂。
裴砚却站着没动,目光落在镜面裂缝上:“等等。”
裂缝中渗出黑水,却不是井水的腥臭味,而是一股陈年的墨香。黑水在供桌上蜿蜒流动,渐渐组成一行字:
“寅时三刻,老宅西厢。”
字迹出现后,铜镜彻底碎裂,碎片落在地上,每一片都映出女鬼不同的表情——哭、笑、怒、怨。供桌上的烛火“呼”地窜高,又瞬间熄灭,整个祠堂陷入黑暗。
黑暗中,江浸月感觉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擦过她的后颈。
“别回头。”裴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同时一只手按在她肩上,“慢慢往外走。”
祠堂的木门在他们身后无声关闭,月光被云层遮住,院子里只剩下那口古井泛着幽幽的水光。井沿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双湿漉漉的手印。
“去西厢房?”江浸月压低声音问。
裴砚点头,从口袋里摸出那半枚碎掉的铜钱:“她给的线索不会错。”
两人绕过祠堂后的回廊,夜风吹得廊下的灯笼摇晃,投下的影子如同鬼手般在地面上抓挠。西厢房的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一线微光,像是有人点着灯。
裴砚推门的动作很轻,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响,屋内景象映入眼帘——
一张黄花梨的八仙桌,桌上摆着笔墨纸砚,砚台里的墨早已干涸。墙上挂着幅泛黄的老照片,照片里是个穿长衫的男人,面容模糊,只能看清他手里拿着一把剪刀。
“江世安的书房…”江浸月轻声道。
裴砚走到书桌前,手指抚过桌面,指腹沾上一层薄灰。他拉开抽屉,里面整齐码着几本账册,最底下压着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信纸已经发黄,墨迹晕染,但还能辨认出内容:
“月容亲启:子时三刻,携剪赴约。
聘礼已备,勿负佳期。“
落款只有一个“江”字。
“这是…婚书?”江浸月声音发颤。
裴砚将信纸翻过来,背面用朱砂画着一幅简易的地图,标注着几个红点,连起来看,赫然是江家老宅的布局。其中一个红点特别大,旁边写着两个小字:
“剪魂”
“剪刀…”裴砚的目光移向墙上的照片,“他当年就是用那把剪刀,完成了某种仪式。”
话音刚落,书房的门突然“砰”地关上,桌上的油灯“噗”地熄灭。黑暗中,墙上的照片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有人正从照片里往外爬。
江浸月死死抓住裴砚的袖子:“照片…照片在动!”
裴砚摸出打火机,“咔”地一声点燃,火光映照下,照片里的江世安——
眨了眨眼。
“有意思。”裴砚冷笑一声,非但没退,反而上前一步,打火机的火焰几乎要烧到照片边缘,“死了这么多年,还惦记着那把剪刀?”
照片里的江世安忽然咧开嘴笑了,笑容和井底女鬼如出一辙。他的手指缓缓伸出照片边缘,干枯的指尖搭在相框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裴砚!”江浸月惊呼。
就在那只手即将完全伸出照片的瞬间,裴砚突然将半枚碎铜钱按在照片上。铜钱接触照片的刹那,江世安的表情骤然扭曲,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整张照片“刺啦”一声裂成两半。
碎照片飘落在地,每一片都燃起幽绿色的火苗,很快化为灰烬。灰烬中,一把生锈的剪刀缓缓显现。
剪刀的刃口沾着黑红色的污渍,柄上缠着红线,红线另一端——
连着一缕女人的头发。
裴砚弯腰捡起剪刀,指腹擦过刃口,立刻渗出一丝血珠。血珠滴在剪刀上,竟然被吸收了。
“找到了。”他轻声道,“这就是’剪魂’。”
窗外忽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人跳进了院子里的那口井。紧接着,井水翻涌的声音清晰可闻,伴随着某种东西爬上井壁的“沙沙”声。
“她来了…”江浸月脸色煞白。
裴砚将剪刀收进袖中,拉起江浸月的手:“走,去祠堂。”
两人刚冲出书房,院中的井口突然喷出一股黑水,水柱中隐约可见一个红衣身影。井沿上的手印越来越多,湿漉漉的脚印从井边一直延伸到他们脚下。
夜风骤起,吹得祠堂的破窗“哐当”作响。供桌上的铜镜碎片不知何时拼合了大半,镜中女鬼的脸已经清晰可见,她正用指甲一点点扩大镜面的裂缝。
裴砚站在祠堂中央,从袖中取出那把生锈的剪刀,红线在月光下泛着血色的光泽。
“江月容。”他对着镜中的女鬼说道,“你要的’剪魂’,我带来了。”
镜中女鬼的动作突然停住,她缓缓抬头,嘴角的笑容消失了:“你…怎么…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