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重要。”裴砚将剪刀举到镜前,“告诉我,怎么结束这个诅咒?”
女鬼的眼中流下两行血泪:“剪断…红线…”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清晰,“让他…魂飞…魄散…”
剪刀上的红线突然绷紧,像是另一端有人在拉扯。裴砚顺着红线的方向看去——
红线另一端,不知何时连在了江浸月的手腕上。
“浸月!”裴砚瞳孔骤缩。
江浸月茫然地抬起手,红线深深勒进她的皮肉,却不见血:“这是…怎么回事?”
镜中女鬼的笑声忽然变得尖锐:“江家的血…都要还…”
红线越缠越紧,江浸月的脸色开始发青。裴砚一把抓住红线,剪刀的刃口对准了那根发丝般的红线——
“剪下去…”女鬼的声音带着蛊惑,“剪下去…她就自由了…”
剪刀的刃口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裴砚的手很稳,眼神却变了。
“你骗我。”他突然冷笑,“剪断红线,死的会是浸月。”
女鬼的表情僵住了。
“这把剪刀叫’剪魂’,剪的是活人的魂,不是死人的。”裴砚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剪刀柄,“江世安当年就是用这个,把你的魂魄剪碎,封在井底。”
镜面开始剧烈震动,女鬼的脸扭曲变形:“你…怎么…知道…”
“猜的。”裴砚忽然抬手,剪刀的刃口对准镜面,“但你现在告诉我了。”
剪刀刺入镜面的瞬间,整个祠堂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镜中女鬼发出凄厉的尖叫,铜镜碎片迸溅,每一片都映出她痛苦的表情。红线寸寸断裂,江浸月手腕上的勒痕也渐渐消失。
祠堂外,井水翻涌的声音戛然而止。
最后一枚铜镜碎片落地时,裴砚手中的剪刀也“咔”地断成两截。断口处渗出黑血,滴在地上,竟然腐蚀出几个小洞。
江浸月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结…结束了?”
裴砚摇头,目光落在窗外——
月光下,井沿上坐着一个穿长衫的男人,背对着他们,手里拿着一把完好的剪刀。
“江世安…”江浸月的声音发颤。
男人缓缓回头,露出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月光惨白,照在那张没有五官的脸上,仿佛一张被水泡烂的皮,空荡荡地悬在脖颈之上。
江浸月的手指死死掐进掌心,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湿棉花,连呼吸都变得滞涩。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脚跟却撞上了祠堂里翻倒的香炉,金属碰撞声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
裴砚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声音却压得极低:“别动。”
井沿上的男人缓缓站了起来,长衫下摆无风自动,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托起。他手中的剪刀微微转动,刀刃折射出一道冷光,正对着裴砚的眼睛。
“江世安…”江浸月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不是早就…”
“死了?”裴砚冷笑一声,目光死死盯着那无面人的动作,“看来江家的债,还没还完。”
无面人忽然抬手,剪刀“咔嚓”一声凭空剪了一下。
祠堂里的烛火瞬间熄灭。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江浸月只觉得后颈一凉,像是有人贴着她的皮肤吹了一口气。她猛地转身,却什么也没看到,只有祠堂破败的梁柱在月光下投下扭曲的阴影。
“裴砚!”她下意识喊了一声,声音在空荡荡的祠堂里回荡。
没有回应。
冷汗顺着脊背滑下,她摸索着往前走了两步,指尖忽然触到一片冰凉的衣料——是裴砚的外套。她一把抓住,却听到布料撕裂的声音,低头一看,手里只剩下一截被剪断的袖子。
“…剪刀剪的不是实物,”裴砚的声音突然从她身后传来,近得几乎贴着她的耳根,“是’联系’。”
江浸月猛地回头,差点撞上裴砚的下巴。他的脸色在月光下白得吓人,右臂的袖子齐肩而断,露出小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顺着指尖滴在地上,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你的手…”
“没事,”裴砚看都没看伤口一眼,目光扫过祠堂的每一个角落,“他在剪断我们和外界的所有联系——声音、光线、甚至…”
话音未落,江浸月忽然发现自己的左手小指失去了知觉。她低头一看,指尖不知何时已经变得透明,像是被橡皮擦一点点抹去的铅笔痕迹。
“…时间。”裴砚补完了后半句,突然一把扯下祠堂供桌上的黄布,猛地朝井口方向甩去。
布料在半空中展开,上面用朱砂画着的符咒在月光下泛着暗红色的光。无面人似乎被激怒了,剪刀“咔嚓”连响三声,黄布瞬间碎成无数布条,纷纷扬扬落在地上。
但这一瞬间的干扰已经足够——裴砚箭步冲上前,从怀里掏出一枚铜钱,直接拍在了无面人的胸口。
铜钱嵌入长衫的瞬间,无面人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啸,整个身体像被无形的丝线拉扯着向后飞去,“砰”地一声撞在井沿上。井口的青砖裂开几道缝隙,一股黑水涌了出来,瞬间漫过他的脚踝。
“走!”裴砚拽起江浸月就往祠堂外冲。
院门近在咫尺时,江浸月忽然觉得脚下一绊——低头一看,无数头发丝般的黑影正从地缝里钻出来,缠上了她的脚踝。她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裴砚回身就是一记手刀劈下,那些发丝应声而断,断口处渗出粘稠的黑液,散发出腐烂的鱼腥味。
两人冲出祠堂的瞬间,身后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整口古井塌陷下去,形成一个漆黑的漩涡,无面人的长衫一角在漩涡边缘闪了闪,最终被彻底吞没。
村口的老槐树下,江浸月瘫坐在石凳上,看着裴砚用牙撕开衬衫下摆,草草包扎手臂的伤口。月光透过树叶间隙斑驳地洒在地上,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江世安是我曾祖父的弟弟,”她突然开口,声音沙哑,“民国时因为一把剪刀上吊自杀的…可那把剪刀明明已经…”
“被镇在井底了?”裴砚系紧布条,抬头看了她一眼,“看来有人把它挖出来了。”
江浸月猛地抬头:“你是说…”
“井底的阵法被破过,”裴砚站起身,望向祠堂方向,“而且不止一次。”
夜风吹过槐树,树叶沙沙作响,像是无数人在低声絮语。江浸月忽然想起小时候听过的传闻——江家老宅的井,每到半夜会有剪东西的声音…
“接下来怎么办?”她揉了揉已经恢复知觉的小指,“总不能等着他再来剪一次。”
裴砚从口袋里摸出那枚从无面人身上取下的铜钱,上面沾着一点黑褐色的污渍:“去找卖这把剪刀的人。”
铜钱在月光下翻转,背面赫然刻着三个小字:
【玲珑轩】
晨雾未散,青灰色的天光渗过老槐树枝叶的缝隙,斑驳地落在裴砚的肩头。他指间夹着那枚铜钱,铜锈斑驳的“玲珑轩”三字在晨光下泛着诡异的暗红色,像是被血浸透后又干涸的痕迹。
江浸月站在三步开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祠堂里带出来的半截黄布。布上朱砂画的镇煞符已经褪色,但那些歪歪扭扭的线条摸上去仍有些发烫,仿佛昨夜的无面人怨气还残留在上面。
“玲珑轩…”她低声念出这三个字,忽然觉得后颈一凉,像是有人用冰凉的指尖划过她的皮肤,“是城南那家古董铺子?”
裴砚没答话,铜钱在他掌心翻了个面。晨光下,铜钱边缘处有一道细如发丝的裂痕,裂痕里渗出些黑褐色的污渍,凑近了闻,有股子陈年的腥臭味。
“三十年前的铺子。”他终于开口,声音比晨雾还冷,“现在应该改叫’玲珑当铺’了。”
城南旧巷的砖墙爬满青苔,几株野草从墙缝里钻出来,在风中微微发颤。巷子深处,“玲珑当铺”的招牌斜挂在门楣上,漆皮剥落,露出底下发黑的木头。
铺子门前的青石板路湿漉漉的,像是刚被水冲洗过。江浸月踩上去时,总觉得脚下有些发粘,低头细看,石缝里渗着些暗红色的液体,不像是雨水。
“别碰。”裴砚一把拽住她手腕,“是’引路水’。”
江浸月一怔:“什么?”
“旧时候当铺的规矩。”裴砚松开她,目光扫过铺子紧闭的雕花木门,“要是有人来当邪物,掌柜的会在门前泼一盆掺了朱砂的井水——这叫’引路水’,意思是让不干净的东西顺着水路回去,别进铺子。”
话音刚落,雕花木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门缝里探出一只枯瘦的手,指甲泛着不正常的青灰色。那只手在门槛上叩了三下,节奏古怪,像是某种暗号。
“进来吧。”门里传来个沙哑的声音,“带着铜钱的那位。”
铺子里光线昏暗,空气中飘着陈年的檀香味,混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气。四面的博古架上摆满了各式古董,但仔细看就会发现,那些瓷器、铜器上都缠着细细的红线,有的还贴着黄符。
柜台后坐着个干瘦老头,脸上的皱纹深得能夹死苍蝇。他穿着件对襟唐装,领口别着枚铜纽扣,纽扣上刻着个模糊的“玲”字。
“裴家的后人?”老头眯着眼打量裴砚,目光在他断了一截的袖子上停留片刻,“你爷爷当年可没这么狼狈。”
裴砚冷笑一声,铜钱“啪”地拍在柜台上:“这东西,是你家出去的?”
老头没急着拿铜钱,反而从柜台底下摸出个铜盆,盆里盛着半盆清水。他示意裴砚把铜钱放进去,铜钱入水的瞬间,盆底忽然浮起一层细密的血丝,像是活物般缠上了铜钱。
“民国二十三年铸的’引魂钱’。”老头盯着水盆,声音更哑了,“一共七枚,这是第三枚。”
江浸月心头一跳:“另外六枚呢?”
老头古怪地笑了:“三枚在江家井底,两枚在…”他忽然顿住,枯瘦的手指指向裴砚,“一枚在你爷爷的棺材里。”
铺子里瞬间安静得可怕。
裴砚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阴沉,他盯着老头看了几秒,忽然伸手从水盆里捞出铜钱。血丝顺着他的手指往上爬,却在触到他掌心的老茧时纷纷断裂,落入水中发出“嗤嗤”的响声。
“最后一枚在哪?”他问。
老头没回答,转身从身后的架子上取下一个锦盒。盒子打开,里面是半把生锈的剪刀,刀刃上沾着些黑褐色的污渍。
“当年江世安用这把剪刀剪断了自己的舌头。”老头把剪刀推到柜台中央,“后来有人把剪刀和铜钱一起埋进了井里…”
“谁埋的?”江浸月忍不住问。
老头忽然抬头,浑浊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她:“你太奶奶。”
离开当铺时已是正午,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江浸月站在巷口的槐树下,手里攥着老头给的一张泛黄的地契。
“西郊的纸扎铺…”她念着地契上的地址,忽然觉得手里的纸有些发烫,“我太奶奶怎么会和纸扎铺有关系?”
裴砚站在树荫下,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手里把玩着那半把剪刀,刀刃上的锈迹在阳光下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
“不是纸扎铺。”他忽然开口,“是阴铺。”
江浸月一愣:“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