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蜡烛的火苗剧烈摇晃起来,像是被无形的风吹动。供桌后的阴影里,缓缓浮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影——那是个穿长衫的老者,脸色青白,双眼只剩下两个黑洞,正对着他们咧嘴一笑。
“你们终于来了。”老者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我等了很久…”
夜风穿过破败的窗棂,发出呜咽般的低鸣。供桌上的烛火剧烈摇晃,将老者那张青灰色的脸映得忽明忽暗。他的嘴角咧开,露出两排发黑的牙齿,喉咙里挤出的声音像是锈蚀的齿轮在摩擦。
“我等了很久…”
裴砚的指尖还沾着供碗里的黑红色粉末,指腹轻轻摩挲,触感干涩中带着一丝黏腻,像是陈年的血痂混着香灰。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目光却死死盯住老者那双黑洞般的眼睛。
“等我们做什么?”
老者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枯枝般的手,指向供桌后的墙壁。江浸月顺着他的指向望去,这才发现那面墙并非普通的灰砖——密密麻麻的暗红色符文爬满了整面墙,像是用血写成的经文,有些地方已经褪色剥落,但依然能感受到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那是…”江浸月的声音有些发紧。
“镇魂咒。”裴砚眯起眼,“而且是活人血写的。”
老者忽然咯咯笑了起来,笑声像是从一口枯井里传出来的,空洞而阴冷。“聪明…可惜太晚了。”他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你们已经拿了不该拿的东西…现在,它要回来了…”
话音未落,老者的身影彻底消散在空气中,只剩下供桌上的蜡烛“啪”地一声爆了个灯花,火苗骤然蹿高,又迅速萎靡下去,最终化作一缕青烟。
整个屋子陷入黑暗。
江浸月迅速摸出打火机,火石擦动的瞬间,她忽然僵住了——打火机的火光映照下,供桌后的墙面上,那些血字正在缓缓蠕动,如同无数条细小的红虫在砖缝间爬行。最中央的位置,原本模糊的符文逐渐凝聚成几个清晰的大字:
“七月十五,血债血偿”
“是阴历…”江浸月的声音有些发颤,“三天后就是七月半。”
裴砚的视线从血字上移开,落在供桌的灵牌上。他伸手拂去上面的灰尘,露出被污血遮盖的金漆——
「显妣裴门江氏之位」
江浸月倒吸一口冷气:“这…”
裴砚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灵牌上的姓氏太过巧合,不仅出现了他的“裴”姓,还有江浸月的“江”姓,更诡异的是“显妣”二字——这是旧时对亡母的尊称。
“我们可能闯进了一个局。”裴砚的声音很低,“从井底的女尸开始,到玲珑轩的买命钱,再到这栋宅子…有人一直在引着我们往里走。”
江浸月盯着灵牌,忽然伸手从供桌下摸出一样东西——那是个褪了色的红布包,打开后里面是一绺用红绳绑着的头发,以及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一对年轻男女,穿着民国时期的衣裳,男人眉目间与裴砚有七分相似,而那个女人…
“这不可能…”江浸月的手指微微发抖。照片上的女人,赫然与她长得一模一样。
裴砚接过照片,翻到背面,上面用毛笔写着一行小字:
“庚申年五月,裴君与江氏结发于此,誓约同生共死。然天道无常,终成怨侣,魂归九泉,不得超生。”
落款是“玲珑轩主”。
“玲珑轩…”裴砚的瞳孔微缩,“那个卖给我们铜钱的老板。”
屋外忽然传来“吱呀”一声,像是有人推开了院门。江浸月迅速将照片和头发塞回红布包,低声道:“有人来了。”
裴砚吹灭打火机,拉着她闪到门后。月光从破败的窗纸透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金属碰撞的轻响,像是谁腰间挂着钥匙串。
“我就知道他们会来这儿。”
是个女人的声音,清脆中带着几分冷意。紧接着,一道手电光扫进屋内,照亮了满地狼藉。
“出来吧,躲着也没用。”女人继续说道,“你们已经被’它’盯上了。”
裴砚和江浸月对视一眼,缓缓走出阴影。手电光立刻照了过来,刺得人睁不开眼。适应光线后,他们才看清来人——那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扎着高马尾,一身利落的黑色劲装,腰间别着一把铜钱剑,手腕上缠着几圈红绳。
“你是谁?”裴砚警惕地问道。
姑娘收起手电,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抛了过来。裴砚接住一看,是枚铜钱,和他从玲珑轩得到的那枚一模一样,只是这枚已经锈蚀得看不清图案了。
“我叫钟灵,钟家这一代的’守墓人’。”她指了指铜钱,“这是我爷爷留下的,和你们手里那枚是一对儿。”
江浸月皱眉:“守墓人?”
“简单来说,就是看着’它’别出来祸害人的。”钟灵走到供桌前,拿起那个红布包看了看,脸色变得凝重,“你们果然动了这个…难怪’它’会盯上你们。”
裴砚敏锐地捕捉到她话里的关键:“'它’到底是什么?”
钟灵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掀开自己的袖口——她的手腕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撕咬过。
“八十年前,玲珑轩的老板为了炼制’长生钱’,用活人献祭,结果招来了不该招的东西。”她的声音低沉,“那东西吞了半个城南的人,最后是我爷爷用禁术把它封在了井底。但现在…”她看向裴砚和江浸月,“封印松动了,而你们身上有’它’想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江浸月问道。
钟灵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游移,最后叹了口气:“你们的命格——一个纯阳,一个纯阴,正好是’它’最爱的祭品。”
夜风忽然变得刺骨,院里的老槐树沙沙作响,像是无数人在低声絮语。供桌上的灵牌突然“咔”地裂开一道缝,暗红色的液体从裂缝中渗出,顺着桌腿滴落在地,形成一个小小的血泊。
钟灵脸色大变:“快走!'它’要醒了!”
她一把拽住江浸月的手腕就往门外冲,裴砚紧随其后。三人刚冲出屋子,就听身后传来“轰”的一声巨响——整面写满血字的墙塌了,砖石飞溅中,一只苍白的手从废墟里伸了出来,五指张开,像是在抓取什么。
“去钟家老宅!”钟灵边跑边喊,“那里有能暂时挡住’它’的东西!”
街道两旁的灯笼不知何时全部熄灭了,月光也被乌云遮住,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在身后蔓延。裴砚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栋老宅的废墟上,隐约立着个穿红嫁衣的身影,盖头下的脸正对着他们微笑…
夜风裹挟着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三人一路狂奔,穿过曲折幽深的巷弄。裴砚的呼吸在胸腔里急促地起伏,耳边除了脚步声,还有身后若有若无的窸窣声——像是嫁衣拖过青石板的摩擦声,又像是女人低低的笑。
“再快点!”钟灵的声音在前方传来,她身形矫健,马尾在夜色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拐过前面那个弯就是钟家老宅!”
江浸月的手腕被钟灵攥得生疼,但她不敢慢下半步。身后那股阴冷的气息如影随形,仿佛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那张盖头下惨白的脸。
巷子尽头,一栋灰黑色的老宅突兀地矗立着,门楣上悬着一块斑驳的匾额,隐约可见“钟宅”二字。宅子四周种着几棵老槐树,枝干扭曲如鬼爪,夜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像是无数人在窃窃私语。
钟灵冲到门前,从腰间摸出一把古旧的铜钥匙,插入锁孔时,锁芯发出“咔哒”一声闷响,仿佛多年未动。她用力一推,厚重的木门“吱呀”打开,一股陈年的香火味混着尘土扑面而来。
“进来!”她侧身让两人先进,自己则迅速从袖中抽出一张黄符,指尖一抖,符纸无火自燃。她将燃烧的符纸往门外一抛,火焰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地时竟凝而不散,形成一道火线横在门槛外。
裴砚回头看了一眼,火线外的黑暗中,一抹红色身影倏然停住,盖头微微扬起,似乎忌惮着什么,最终缓缓退入阴影中。
“暂时挡住了。”钟灵喘着气关上门,插上门栓,“但撑不了多久,那东西迟早会进来。”
屋内没有点灯,只有几盏长明灯幽幽亮着,照得厅堂半明半暗。正中央摆着一张八仙桌,桌上供着一尊黑漆漆的神像,看不出是什么,只觉得那双眼睛在暗处格外渗人,仿佛活物般盯着来人。
江浸月下意识往裴砚身边靠了靠,低声道:“这地方…”
“是我家祖宅,”钟灵走到神像前,从香筒里抽出三支线香点燃,恭敬地插进香炉,“也是当年封印那东西的地方之一。”
香烟袅袅升起,在空中诡异地凝成一道细线,笔直向上,丝毫不散。裴砚盯着那缕烟,眉头微皱:“香火直上,有阴物近宅。”
“你懂这个?”钟灵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略知一二。”裴砚没有多说,目光扫过四周。厅堂两侧的墙上挂满了古旧的画卷,有些已经泛黄破损,但依稀能看出画的是各种符咒和风水局。角落里堆着几个樟木箱子,箱盖上用朱砂画着镇邪的符文。
钟灵走到其中一个箱子前,掀开箱盖,从里面取出一个红布包裹的物件。她小心翼翼地解开布包,露出一面青铜镜。镜面已经氧化发黑,边缘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镜背则浮雕着一幅诡异的图案——一个女子站在井边,低头看着井水,而井水中倒映出的却不是她的脸,而是一张扭曲的鬼面。
“这是’镇魂镜’,”钟灵将镜子递给裴砚,“能暂时照出那东西的真身。”
裴砚接过镜子,指尖触到镜面的瞬间,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手臂窜上来,镜中忽然闪过一张女人的脸——惨白的皮肤,黑洞般的眼睛,嘴角咧到耳根,正冲他笑。
他猛地合上镜子,脸色微变:“镜中有灵?”
“不是灵,”钟灵摇头,“是怨。八十年前被献祭的那些人的怨气,都封在这镜子里了。”
江浸月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在供桌上找到的泛黄照片:“你们看这个。”
钟灵接过照片,目光在触及画面时骤然一凝:“这是…”
“玲珑轩老板和我…还有江浸月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裴砚沉声道,“背面写着他们曾是夫妻,后来反目成仇。”
钟灵翻到背面看了那行字,脸色越来越难看:“难怪’它’会盯上你们…你们是那对怨侣的转世。”
“转世?”江浸月声音发紧,“这怎么可能?”
“玲珑轩老板当年为了炼’长生钱’,用活人献祭,其中就包括他的妻子。”钟灵指着照片,“他妻子含怨而死,魂魄不散,化作了井里的那东西。而你们…”她看向两人,“你们的命格与那对夫妻一模一样,纯阳对纯阴,是’它’最好的容器。”
屋外忽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在了门上。长明灯的火焰猛地一颤,险些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