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3 专人专案

经营着上城区规模数一数二的乐器行的老板，那个中年大叔模样，正在与裴洛川对坐饮茶的人，叫姚蜻蜓。

姚蜻蜓第一次与裴洛川见面，是在三年前。那时他经营的乐器行的调音师傅因为家中有事忽然离职，姚蜻蜓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经人介绍，找到了裴洛川。

裴洛川只是帮忙在乐器行调了十天的音，就给姚蜻蜓留下至今无法减弱半分的深刻印象。

尤其裴洛川对于民族戏曲、乐器方面的造诣，简直让姚蜻蜓心悦诚服，甚至，叹为观止。自此两人互相留下联系方式，在深谙经商之道的姚蜻蜓刻意结交之下，两个人的关系，已能算是彼此间可以有个照应的朋友。

对于裴洛川，姚蜻蜓始终了解不深。在他看来，裴洛川显然是个异类，即使站在人群当中，依然会显得孤零零。

而且裴洛川这样的异类，很难找到同类，这也是他在气质上始终显得孤独清冷的原因。不过有一点无法否认，和裴洛川相处，哪怕是相对而坐，什么都不说，依然会让人感觉到舒缓和放松。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冲突矛盾，很多的时候，姚蜻蜓都会坚持的认为，出现这种问题的最大可能，是裴洛川与自己，以及许多的人，心境格局都是不一样的。

姚蜻蜓知道，早在两年半以前，裴洛川就在余姚附近的大吉村开办了一间养鸭场，并带动村里的村民一起养鸭致富。

裴洛川说外面游荡的几十万只鸭子都是他自己的，姚蜻蜓只是眨了眨眼睛，就立刻相信裴洛川所说的这件事应该会是真的。只是，裴洛川为什么要这么干，他想不明白。

几十万只鸭子，要是都换成钱，数额堪称庞大，姚蜻蜓一口把杯里的茶水喝干大半，问道：“为什么呀？”

裴洛川淡淡的笑了一下，说：“要是不介意的话，过几天再告诉你？”

姚蜻蜓又给自己的茶杯续上水，说：“有什么是需要我做的？”

裴洛川说：“我想在你的乐器行借住几天。”

姚蜻蜓眼睛一亮，喜上眉梢的回应：“求之不得！”有这样一个调音大师住在自己店里，那些高档乐器的音质音色难免还会提升不止一个档次。

“不过，”姚蜻蜓又有些为难，说：“我那办公室里就一个沙发，住在店里，太委屈你了。”

裴洛川的神情似笑非笑，说：“不委屈，我现在已经倾家荡产了。”

姚蜻蜓再次陷入了一阵怔愕，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他还是信。

裴洛川说：“另外，还有一件事需要麻烦你，我想参加今年的美食大赛，但我只是个人，不太符合参赛条件。”

姚蜻蜓无语的上下打量裴洛川，这小子会调试乐器、懂古典音乐、善茶道、棋下得也好，这些他都知道。可是，这怎么又要参加美食大赛了？难道这小子竟然还精通厨艺不成？

心里这么想着，姚蜻蜓却是说道：“好办，我连襟就是开的酒楼，我给他打声招呼，你挂在他那儿，代表他的酒楼参赛。真要是得了什么奖项，名誉方面，酒楼也能跟着沾沾光。至于奖金，一来太少，二来他也不可能要。”

裴洛川淡然一笑，说：“今年是盛况空前，第一名的奖金是30万，也不少了。这样，无论得了什么奖项，奖金和荣誉都归你连襟的酒楼。我只是重在参与，不要奖金，不要任何荣誉。”

姚蜻蜓又是忍不住的一愣，心说你都倾家荡产了，还不在意那些奖金呢？也是，几十万只鸭子都能让它满世界乱跑，你还在意什么？

隐隐的，姚蜻蜓觉得裴洛川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这小子下棋，向来都很厉害。

市局刑警大队的大队长杨秀峰坐在自己的办公室，时而看上一眼电视上播放的新闻画面，时而把目光转向电脑，看着六艘千吨级载重量的大型铁驳船朝着运河杭州段倾卸数也数不清的鸭子。

关于鸭子的新闻，现在已是沸沸扬扬，不但登上了国内各大新闻媒体的版面，甚至就连国外，也出现了一些鸭子游河的相关报导。

的确是很符合新闻的特性，震撼，新奇。

而真正让杨秀峰感到头疼甚至难耐的，还要数电脑上正在播放的那段视频。可以看出，几十万只鸭子被从那六艘铁驳船上赶下来，是一起有组织、有预谋、绝非临时性突发性的刻意行为。

只要一接到报案，杨秀峰可以想见，自己和市局的同事，必然会面临一场硬仗。这不仅是一件闹得沸沸扬扬的大案，而且，很有可能会是一件奇案。

自从获悉了这个消息，杨秀峰就开始做出两手准备，一方面派人调查六艘铁驳船的走船人，一方面调查被放走的鸭子来源、以及鸭子所有人资料。

大概在半个小时前，杨秀峰接到调查员打来的电话，已经可以确认，放跑鸭子的六艘铁驳船上的走船人，背后具有一个相同的雇主。六艘铁驳船上的走船人，都是打工，放跑鸭子，是得到了背后唯一的那名雇主的授意。

现在，那名雇主已经凭空消失。假如是一场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的报复行为，那名雇主，未免也实在是得不偿失，而且，该类案件，可以被定性为刑事案。

接着又通过调查员的调查，杨秀峰得知，被放走的几十万只鸭子，来源于大吉村，所有人只是一人，名叫裴洛川。

因此杨秀峰又觉得，这会不会是一起骗保类的经济案件？只是想来想去，他才猛然的意识到，直到现在，居然没有任何人前来报案。

明明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调整出面临硬仗的心态，却没人前来报案，这个案子，可就真的是奇了怪了。

杨秀峰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正在一头雾水之下，忽然就接到了省厅的电话。省厅打来电话，目的让杨秀峰哭笑不得，只是有一名省特警学院的高才生，目前正在假期，想要参与实习鸭子的案件。希望杨秀峰可以安排，提供给实习生配合参与的机会。

挂断电话后的杨秀峰自然是一阵无语，鸭子确实有，几十万只乌乌泱泱，问题是直到现在都没人报案，哪里来的案件让人实习？

想要实习，好歹，咱们得先立案不是？

过了没多大一会儿，特警学院的高才生到了。是一个名叫秋实的小女生，留着精神的短发、穿着衬衫、拎着茶水。

杨秀峰无语的说了声：“请坐。”

看起来清清爽爽、干净利落的秋实却是微笑着露出八颗雪白的牙齿，说：“领导啊，我先在您这儿续点儿水。”说完，就很不拘谨的拎起了杨秀峰办公桌上的暖壶，朝着自己被喝得只剩下少半杯的茶杯里添水。

杨秀峰说：“我刚刚接到了省厅的电话，对于你的情况，也多少的有了些了解，可是，关于鸭子的案子，暂时的话，我觉得还不能被称之为案件。毕竟，到了现在，咱们都没有收到过任何的报案信息。没人报案，自然就无法立案，因此，你要是想实习的话，可能还需要等等。”

秋实小口小口的吸溜了两下茶水，狡黠的一笑，说：“可是，如果发现了尸体，没人报案，咱们不是还得立案？”

杨秀峰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解释道：“人命大于天，命案必破啊。”

秋实想了想，刻意的压低声音说：“我觉得，摆在咱们眼前的，就很有可能会成为一起轰动全国的大案。”

杨秀峰还是摇头，说：“反正没人报案，咱们就没法立案。没法立案，人力、物力、经费，我都无权动用。”

秋实哼哼了两声不知道是什么的南腔北调，一脸悲愤的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假装很委屈、很伤感的说道：“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自己感兴趣的案件，想要参与一下，您还无权动用人力、物力、经费，那我自己调查了啊？”

“呵，”杨秀峰被逗得笑了起来，说：“专人专案？行啊，反正经费自己解决，惹了乱子自己兜着。”

秋实嬉皮笑脸的拿起茶几上的茶杯，说：“遵命！幸好我家里还有那么一点点钱。”

杨秀峰皱了皱眉，问道：“这也正是省厅能为你打电话，让你得到比别人更多的机会，可以让你在假期参与到案件里的原因吧？”

秋实脸上的笑容渐渐凝住，然后缓慢的消失，认真的解释道：“领导，您要是那么想的话，还真错了。正因为我家里有那么一点点钱，我父母，向来都很反对我当警察。为了得到这次实习的机会，我先是给我们导师打了电话，我们导师又把电话打给我们校长，我们校长，又把电话打到了省厅。省厅之所以能给您打电话，不是因为我的背后靠着什么，而是我自身，具备足够的优秀。”

杨秀峰坐在办公桌前听得一愣一愣的。

秋实说：“领导，我去办案了。”

眼看着秋实就要走出办公室，杨秀峰突然猛的一拍桌子，叫道：“等等！”

秋实诧异的回过头。

杨秀峰一脸严肃的说道：“你的调查……实习经费，我自掏腰包，出一百！”

秋实看着眼前警队的办案精英，忍不住的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