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尾巴
树藤
2023-12-30 02:07
纠缠我六年的噩梦，我曾为之付出所有青春和年少的沈清清，再次相见，天人相隔，三尺黄土，一座墓碑。
我大脑承受不住这样的刺激，分不清这是真实还是幻觉，我多年心心念念的人，挣扎不出的阴影，换来这样的结果？我急急的喘息，像无法呼吸一样，头痛欲裂，颓然坐在地上，耳边听不清学姐的呼唤，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整个空旷的山，好像都响彻我的痛苦呐喊，如同发疯的病人。
“高尼！你醒醒！”
学姐死死拉住我，不断的叫我，等我睁开眼，看清她焦急的脸，浑身没了力气。
“你醒了？”
我慢慢站起来，“我刚才昏过去了？”
“我都准备叫救护车了。”她满脸紧张，仔细看着我的反应，生怕我发疯失控一样，我淡淡的笑了，道破了所有的谜题。
“学姐，谢谢你，谢谢你陪了我这么多年，我想起来了，什么都想起来了。”我转身目视沈清清的坟墓，跪在地上：“清清六年前就死了。”
当真相大白，我说出了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话，原来这六年，我是如此的懦弱，原来这六年，我不是走不出沈清清的阴影，而是走不出她的死亡。
“你都想起来了？”学姐依然不放心我，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看，我甚至能感觉她的紧张，见惯了公司的大起大落，女强人的她，面对我突然的镇定，连呼吸都显得不安。
我平静的笑了笑：“我这个病，叫精神分裂吧。”
她屏住呼吸，没有说话。
我接着说：“这些年，难违你们了，于胖，我爸爸，还有你，你们都在担心我，又不敢戳穿我，是怕我受不了打击，分裂成了疯子，无法治疗了，对吧。”
一番清醒的话，让学姐紧张的眼神，瞬间变得激动落泪，她捂着嘴低声哭泣，久久没说话，是发泄压抑太久的担忧。
我是骗子吗？也许不是吧，是他们所有人了，为了我，一起在骗我而已，我才是最愚蠢的那个人。
我是骗子吗？也许是吧，我不敢面对沈清清的死亡，骗了我自己六年，这和骗了全世界有什么区别，我才是最可怕的骗子。
跪在坟前，望着满是尘土的墓碑，几经风沙，转眼已六年，时间交错，我过了六年分不清现实真假的生活，如此的可怕，让身边的人觉得可怕，每天都要面对我的精神分裂。我想，如果学姐不带我来这里，恐怕再过不久，我的分裂就会严重到，幻想出沈清清的人格出现在面前吧。到那个时候我还有救吗？
我不知道，但是学姐越来越激动的哭声，在告诉我，她过去几年的忍受，是如此痛苦不安。
“你终于好了……”她哭的说话都不清楚，我摧毁了她所有的坚强，我擦着她脸上泪花，“都好了，我听你们的，我会去看心理医生。”
她摸着眼泪，抬起头：“你知道了？”
我知道，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如此排斥心理医生，因为我怕，我怕面对现实，倔强的不肯接受治疗，齐眉在我和短暂的相处中，应该是发现了我的严重分裂症状，所以临走的时候提醒学姐，一定要带我去治疗。
“你还记得她是怎么死的吗？”学姐试探的问我，语气弱不禁风，生怕触碰我的敏感神经。
我大脑像针扎了一样，疼的受不了，可我还是想起来了。
“她的死，我也有责任吧。”
痛苦的思绪，回到了那年夏天，高考之后的夏天。
我记得那年夏天，是最热的一年，炎炎酷暑，也无法平静和沈清清分手的冰冷，我痛恨沈清清软弱的妥协，还在和父亲倔强的不说话，就在一天下午，我和于胖还在网吧躲避炎热，电脑上QQ突然接连呼叫，几乎所有的同学都在找我，随后电话也不断响起，吹着空调，我顿时觉得有不好的预感，心里发凉，接起电话，同时打开QQ，同时传入眼前和耳朵的消息就是，沈清清死了。
高考之后，花季少女，意外身亡。听说这件事，还上了我们小城市的地方报纸。
我不知道那个下午，我是怎么度过的，于胖几乎眼睛没离开过我，接到消息，我已经神志不清了，行尸走肉一样从网吧走出去，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沈清清家楼下，于胖一路紧张的跟在我身边，我到了她家楼下，面目僵硬的问于胖：“胖子，如果我现在去求她和好，她会答应吗？”
于胖被吓到了，磕磕巴巴的说：“来，来不及了吧。”
“对，来不及了，清清已经出国了，算了，回去吧。”
回去吧。
也许就是那个下午，我强行催眠我自己，不断的告诉我自己，沈清清出国了，不在这里了。
林巧巧和我说过，人的心里防御机制，是为了避免痛苦，才进行自我安慰，甚至自我催眠，像我这样严重的，就会制造假象。
怪不得我的青春记忆，停留在了和于胖喝醉的那天晚上，因为我根本不想记得沈清清去世的那天下午。之后到了大学，我更是为了逃避痛苦，欺骗自己，几乎心里扭曲一般，变成了骗子高尼，我是在欺骗女孩吗？我是在骗我自己吧，一个可怜的小猫。
我的自我催眠，让我没去参加沈清清的葬礼，甚至无视了这件事的发生，她是意外死亡吗？真相永远不会知道了，我害怕真相不是这样，我恨我自己的倔强，伤害了沈清清，她那么软弱胆小，我不相信她的意外死亡，没有我的责任。我走不出这个折磨和阴影，才不不断提醒自己，她没死，她没死，甚至制造了另一个被初恋伤害的形象，来安慰我自己，还在这六年里，不断寻找和她长得相似的人。
这世间最可笑的事，就是自欺欺人了吧。
原来我嘴上说的真爱，是永远找不回来的人，躺在土里的人。
“清清，对不起，原谅我一直没来看你。”我不顾墓碑上的灰尘，用手一层一层的擦，擦的满手尘土，这是我永远洗不掉的责任。
土里的人，已经去世了六年，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相信你还活着，清清，我是爱的你，对吧。
山风清净，六年里，没人再打扰她了。
学姐哭声渐渐平息，靠近我说道：“高尼，你别再自责了，那件事我查过了……”
“别再说了，我不想知道。”我打断她的话，专心擦着墓碑，“学姐，这些年，你把我留在你身边，也是我爸的嘱托吧，辛苦你了。”
心里的困惑不解，一一揭开，学姐私下和我爸的联系，都是在担忧我的病情，也许昨晚两人的单独谈话，也是在说我的状态。那么今天带我来这里，就是昨晚商讨的结果吧。
“我记得五一的假期，你搬到我家里，每天给我做饭，你当时没出个理由来，原来是担心我的症状不妙，你亲自住在我家里，时刻照顾我。”我始终没有回头看她，眼里只有这一块亏欠许久的墓碑。
她默认了我的猜测，我说：“我一直拒绝治疗，你当时每天给我做饭，是不是把药放在饭菜里了，我还发现了垃圾桶里的药盒，可惜当时没注意你的用心良苦。”
“那个药，没起什么作用，后来有一次……”
“后来有一次，我喝醉了酒，半夜还接到了沈清清的电话，说明我的精神分裂更严重了，对不对，其实哪有什么沈清清的电话，全都是我和我自己在说话。”也许接电话的那一幕，比恐怖片更可怕吧。
怪不得事后的几天，我查手机里的通话记录，完全没找到那个午夜来电，我还以为是沈清清隐藏了自己的通话信息，所以我查不到。
风越来越静，我的心也跟着安静了，学姐挽住我的胳膊，怕我的情绪再发生变动，我手太脏了，没敢碰她，安慰她：“其实我的症状越来越严重，甚至幻觉和沈清清打电话，就是因为石南的出现，让我越来越清醒，一个清醒的我，在和分裂的我挣扎，所以认识石南之后，提沈清清的次数越来越多，我的症状也越来越不稳定，说明那个时候，病快好了。”
如果说病的最深的时候，大概就是在别墅戏中戏那一次，我自己以为是一次欺骗的狂欢，原来是我分裂的病态，学姐即使制止，变换了剧本。
她幽幽惋惜道：“可惜石南突然离开你了，我生怕你再受打击，所以决定离开带你回家。”
这就是她一路的计划，来见沈清清才是最终的目的。
“对不起学姐，这么多年，你都在照顾一个病人。”
她突然沉默了一会，紧紧拉住我，大声说：“高尼，我没把你当病人，就是你真的疯了，我也会养你一辈子，我爱你。”
我浑身颤抖，回头看向她，她不再紧张，而是无比的坚定，原来爱不仅是一种等待，还是一种守护，我不敢想象这些年，学姐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心情，每天守护在我身边，找着各种借口，隐藏自己的担忧围绕在我身旁，只因为我不肯看医生，加剧自己的分裂。
一瞬间，灵台清明，世间爱恨，不过如眼前的尘土，我爱沈清清，无以复加，无法忘却，无法原谅，也无法再来。我该珍惜的不仅是过去，还有眼前，不是吗？
我转过身，一把抱住她：“学姐，我也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