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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漆黑

铁血金戈 三山 2024-01-27 21:48

    四周一片漆黑,无尽的黑暗如雨季将至的密布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我努力蜷缩着手指,指尖触及冰冷的物体。这不是地面,而是冰冷的钢铁。

逐渐,失去的知觉开始回归。我感觉到眼睛上纱布的摩擦。突然,我伸手一把扯下遮住双眼的黑布,转头瞪视坐在我身边的人,“放肆!”

“怎么这么快就醒了?”一旁的男人背着手俯视,不满地咕哝着,“程医官,别理他,继续。”

我咬紧牙关坐起身,用力挡住医官的手,沉着脸色对那人说:“霍将军,你究竟打算做什么?”

文辉指着医官手中的瓶瓶罐罐和纱布,笑着说:“自然是给你上药。”

我冷冷地回应:“何必浪费好药在我这身上?放心,这点小伤还不足以致我于死地。”

文辉的笑容终于消失,他带着嘲弄的神色伸出手指,“这点伤当然不会要了你的命,但半死不活的样子对我来说很麻烦。”

背后的刑伤被突然重重戳了一下,我忍不住闷哼一声,身体摇晃着倒下。

文辉带着嘲弄的神色说:“这么轻微的触碰就承受不住,明天怎么参加降城仪式?木挽殿下,您的玉体还有大用,不如乖乖地让医官上药,也免受些苦头。”

我强行推开医官第三次伸过来的手,冷冷地瞪着文辉:“我的身体,用不着阁下操心。”

文辉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对那惶恐不安的军医说:“你先出去吧。木挽殿下身份高贵,或许需要我亲自处理。”

我的脸色沉了下来,“你想做什么?”

那军医刚刚离开,文辉突然一把抓住我的双手,用力将它们拉至头顶。我大吃一惊,挣扎了几下,但未能挣脱,双臂反而更加酸麻。

“文辉!”我愤怒地叫道。

话音未落,只听“啪嗒”一声,我的左手被他用铁制的手铐锁在铁床的柱子上!我怒不可遏,猛地向他的腿部踢去。他的手仍牢牢扣着我的手腕,看似难以避开这一脚。但就在那一刻,他突然用力压下我的手臂——

瞬间,我被他的全身重量压迫,身体被迫转了半圈,踢出的脚偏离了原本的角度,虽然触及了他的腿骨,但力度大减。

又是啪嗒一声,他强行制止了我的抵抗,右手也被他用力一扯,拉向柱子上并锁住。

他随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低声咕哝:“真是难缠。”

我身体僵硬,半趴在铁床上,忍受着他粗鲁而充满厚茧的手在我的背上揉来揉去。终于,背上的伤口被他处理完毕,我偷瞥自己的身体,看到几道细细的鲜血缓缓沿着身体滴落地面。

果然,有伤口被他弄开了。

我咬着牙问:“这下可以了吧?”

他没有回答,反而单手拉开了我的腰带,不费吹灰之力地将我身上最后一点遮掩剥去。

“你……你想干什么!”我脸色剧变,试图挣扎起身,却被他再次用力压制。

他的声音中满是嘲讽:“别怕,兀兰虽风气开放,但你这满身伤痕,我对此并无兴趣。”

他分开我的双腿,轻重适中地按压着我大腿根部的旧刀伤。剧痛让我浑身一颤,差点昏厥。

“肌腱受了这么重的伤,还硬撑着上城头,再这样下去,这条腿就废了。我可不愿送个废人回临川。”他的话语中透着冷酷的现实。

清凉的药水被小心翼翼地涂抹在我周围的伤口上,随后用白色的纱布一层层地包裹着。我像一条挂在砧板上的鱼一样笔直地悬挂在铁床上,动弹不得。

文辉看了看我的情况,似乎很满意,然后径直走出了房间。他对外面守卫的士兵吩咐道:“仔细注意里面的动静。在我回来之前,谁也不许开这道门。”

我狠狠地拉扯着铁镣,床头的铁链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不断回荡。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大笑声,随着文辉远去的脚步声渐渐消失。

“这个混蛋!”我心中愤怒地咒骂。

几乎赤裸的身体紧贴着铁床,衣物就丢在几步远的地方,却触不可及。我气愤至极,强迫自己将视线挪开,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降城礼”……这三个字忽然跳入我的脑海,心头涌起一阵刺骨的寒意。就定在明天了吗?来得太快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背上的鞭伤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我急忙屏息,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不仅是背部,我的整个身体就像被车轮碾压过的布袋,每个伤口都在剧烈地疼痛。这么多年在宫廷的校武场上练习武术兵法,虽然常有受伤,但从未有过如此重的伤。一朝天子一朝臣,昨日城破未能战死,今日沦为阶下囚,命运何其残酷。

我趴在冰冷的铁床上,苦笑着合上眼睛。我得保存些体力,因为明天的考验恐怕不容易应对。

父王,兄长,你们走得如此干脆,却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们的亲情和国家,在入侵者的铁蹄下难道一文不值吗……

恍惚间,耳边回响着无尽的哭喊声。那是母亲和妻子们带着绝望神色,搂着亲人冰冷的遗体哀恸的声音。

我费力地睁开眼睛,四周弥漫着刺眼的红色。无数只手从血水中伸出,向我哀求:“殿下!救我!救我!”我伸出手试图抓住其中一只,却发现自己的手竟穿过了那只手的影像,最终抓住的,只是冰冷的空气。

“殿下,保重。”我猛然回头,王丞相靠在城墙边上,他的花白头发在风中乱舞,对我露出一丝似是宽慰又似是遗憾的微笑。

我惊慌失措地朝他飞奔过去,眼泪流个不停,大声喊着:“王丞相!不要走!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眼前一花,王丞相的身体像断线的风筝一般,无声地从城墙上直直坠落。我呆立在城上,眼睁睁地望着周围的尸体,远处无数兀兰士兵手持闪烁的长矛,缓缓地向我所站之处逼近,那沉重的压迫感从视觉开始直逼心头,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突然,我从噩梦中惊醒,捂着胸口大口喘息,额头上的汗珠沿着脸颊滑落到铁床上。我举起手臂,擦去脸上的冷汗,铁链轻轻响动。动作突然停止。

周围有细微的呼吸声。

我猛然转头,看清床边之人,面色不由自主地微微一变。“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我惊讶地问。看来我睡得太沉,竟然没察觉房间多了一个人。

文辉慵懒地靠在铁床床头坐下,眯着眼打量我,突然嗤笑一声,“就在你哭着喊‘不要留下我一个人……’的时候。”

我愣了一下,回想起刚才的梦境,急忙伸手去擦眼角,果然有些湿润。

“该死!”心中暗自恼怒。怎么偏偏让他看到了这一幕!

被文辉那仿佛觉得非常好笑的目光盯着,我终于忍耐到了极限,狠狠地一拳击在床沿上,铁链随之哗啦啦地乱响。

“落在你的手里,我认了!有种就直接给我个痛快,别让我半死不活地受折磨!”我怒声质问。

文辉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靠在床头,笑着说:“木挽殿下,这话怎么说呢?您现在已经投降我们国家,将来我们同为一国之臣,多些亲近,多了解对方,岂不是好事?”

我冷笑回应:“真是独特的亲近方式,霍帅。”

“承蒙夸奖,我实在不敢当。”他的表情泰然自若,似乎真的在虚心接受赞赏。

我很快明白,与这样的人多说无益。我放弃了与他纠缠,直接问道:“你回来做什么?”

文辉挑了挑眉,伸手解开了扣住我手腕的一个镣铐,然后从地上捡起几块布料,扔在我身上。

我微微愣了一下,勉强坐起,刚动了一下麻木的手腕,就见他拉开牢房的铁门,“你们进来,给他整装。”

一群身着宫娥服饰的女子,手中托着装有各式衣料的银盘,垂头从门外进入。

这些宫娥应是王宫中的侍女,其中不乏我熟悉的面孔,个个眼眶红肿,暗中流泪。

房间内弥漫着沉默,偶尔被衣料摩擦的声音打破。我默默地坐在床沿,任由宫娥们服侍着整理我的头发,擦净身上的血迹,层层穿上华丽的典礼长衣。

在门外兀兰士兵的森严监视下,从始至终无人敢开口说话。经过半个多小时的精心打理,宫娥们又沉默地逐一离开,经过铁门鱼贯而出。

最后一名宫娥刚踏出门槛,突然转身冲回,趁着周围士兵还未反应过来,跪在地上对我深深磕头,“殿下,前路艰难,请务必保重,重建我们的易水!”

“抓起来!”文辉脸色骤然沉了下来,陆乘风立刻下令。几名士兵迅速上前,对那未名之女施以拳脚,她被打得倒地吐血,被拖走时,地上留下了斑斑血迹。

我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拳头握紧到发白,心痛如绞,却无法说出话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能保护我的子民,我算什么男儿!

文辉沉着脸色,目送宫娥们被赶走,然后回过头来凝视我,突然开口,“她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你作为易水的王族,对人民有着巨大的影响。若是引起什么麻烦,那可就不妙了……”

我打断他的话,“在降城礼上,我会配合。”

他微微扯了扯嘴角,“我该相信你吗?”不知为何,他那深邃的眼神似乎透露出一丝古怪。

他迅速地走出去,对外面吩咐了几句。不久,一个亲兵手托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摆放着一个银质酒壶、一只酒杯和一个纸包。

文辉扫了我一眼,打开鼓囊囊的纸包,将里面艳红的粉末倒入酒壶中。他摇晃了下酒壶,斟满一杯酒递给我。

我审视着杯中的液体,它呈现出血一般的红色。

还未端至唇边,一股浓郁的辛辣气味便强烈地冲击我的嗅觉。我皱眉,不动声色地将酒杯稍稍远离,平静地问道:“这是什么?”

“酒。”文辉简洁回答。

我讥讽地问:“红色的酒?”

“大陆上最上等的琥珀酒,本该是琥珀色。”文辉微笑解释道,“但现在加了灯笼椒粉,颜色便改变了。”

我沉默地凝视着酒杯中的血色液体。

琥珀酒本色澄清润泽,宛如半透明的琥珀玉石般耀眼,因此得名。色泽虽美,但更著名的是其烈度,被公认为大陆第一。

而灯笼椒,则是兀兰西部的特产。传说中,仅需一只艳红的灯笼椒浸泡,便能让整缸水变得辣得难以入喉。

今天文辉将琥珀酒和灯笼椒末混合,显然是故意让我难受。

“琥珀酒混合灯笼椒末,这是兀兰皇家的秘方。任何人只要喝下这酒,几天内都绝对发不出声音。”文辉解释道。

我霍然抬头,怒视着他,“为什么要让我哑口无言?几十万民众的生命掌握在你手中,霍将军还有何顾虑?”

“这就难说了。尽管你现在看似正常,但也可能是会煽动民众自尽的疯子。我可不想再碰上这样的事。”文辉淡淡说。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再说,在降城礼上,我只需要你的身体,不需要你的声音。木挽殿下,请饮此杯。”

我低头,目光在酒杯上停留片刻。深吸一口气后,我抬起手腕,一饮而尽那杯血红的酒!

“咳咳!咳咳……”剧烈的咳嗽让我的胸腔都要震破,酒液如同火焰般灼烧我的喉咙,热势越发剧烈。一时间,我身体的其他部分仿佛失去了知觉,只剩下那股灼烧感长久而持续地存在。

忽然,一股清凉之感从喉咙流过,虽然痛苦依旧剧烈,但好受了许多。

我努力从昏厥中恢复了一些意识,挣扎着睁开眼睛,文辉就站在我面前,手里拿着一个行军水囊。

我张开口,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喉咙彻底哑了。

文辉满意地点头,“就这样了。传令下去,今日在易水王宫外举行盛大的降城礼,全城存活的百姓皆需出席观礼,违者斩。”

我脸色一变,却强忍着情绪,按文辉的示意起身,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牢房。

走出阴暗的地牢,清晨的阳光温柔地洒在身上,我微眯着眼,心中一阵隐约的疼痛。昨天到今天,仅一夜之间,不知有多少易水子民再也无缘见到这初升的太阳……

“木挽。”文辉忽然开口。

我侧头看着他,表情漠然。

“你今年多大?”他问道。

我略感意外,这是何等不着边际的问题?

“在兀兰,有句古话,‘过刚则易折’。”文辉继续道。

我再次怔住,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他几眼。在阳光下,文辉的神色淡然,似乎他并非发言之人。我同样淡然地转过头,凝视着渐渐升起的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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