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晋传
青花瓷
2024-01-27 23:42
“我在汴梁城中，常闻郑州治下百业俱兴，今日一见，传言非虚。”郭荣赞道，“贤弟亲自劝课农桑，恢复民生，令人钦佩，当真是有志不在年少啊！”
“郭兄谬赞了，我所能做的太少了，哪里谈得上百业俱兴？”史倾城道，“朝廷法令太过苛刻，百姓困苦不堪。当年梁太祖世成伐淮南，掳了数十万头耕牛，分给中原百姓耕用，征收牛租。至今数十年过去了，朱氏早已灭亡，那些牛子牛孙也都死光了，牛租历朝历代都还继续征着，百姓如何不苦？更不必说斗余、称耗、贡献诸般名目。”
郭荣也点头道：“还有这盐税也是如此，商贾贩私盐，无论多少都按律处死，也太过苛严，稍宽一些也是无妨。还有这牛皮，我看也可允许百姓买卖少许。”
史倾城闻言心中一喜，自己现在也是私盐贩子，不过借着政府的外衣悄然而行，史倾城当然不会对郭荣说出自己的做法，不是史倾城不信任郭荣，这种事上不得台面，而且还是杀头的大罪，还是少一人知晓的好。
郭荣少时为了养家，做过小贩，曾去江陵贩过茶叶，对民间疾苦当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倘若郭兄做上了执政宰相，该当如何？”史倾城笑问道。
“我郭荣本为小贩，今日因父而贵，勉强充了皇宫宿卫将军的闲差，何德何能，怎敢奢望当宰相？”郭荣闻言一惊，连连摆手。
史倾城嘿嘿一笑：“刘备还贩过草席呢，郭兄不可能妄自菲薄。”
“有一点倒是千真万确，我要是卖席贩履，一定比刘备卖的好！”郭荣拍着胸脯，哈哈一笑。
潘美、赵峰等人到时，已是灯华初上，诸人见到郭荣纷纷行礼，郭荣却是一一还礼，随和道：“我与你家军上是异性兄弟，诸位如不见外，也与我兄弟相称即可，今夜私人相聚，莫要再以将军相称。”
诸将转头望向史倾城，瞧见史倾城微微点头，当下叙做兄弟，好不热闹。
席间，诸将频频敬酒，郭荣贵为朝中重臣之子，但平易近人，来者不拒，很快便与众人打成一片，这让潘美等人颇为钦佩，纷纷暗道此人朴实无华。
夜深，史倾城送去诸将后，回到府内，让人伺候郭荣醒酒，郭荣酒意渐醒，二人又是秉烛夜谈，直至晨明。
早晨，史倾城陪郭荣用饭之际，郭荣闻得城外喊声喧天，问及史倾城所为何事？史倾城淡然一笑：“此为城外大军例行出操。”
“出操？”郭荣疑惑道。
史倾城遂为郭荣详解：我忠义军军规，大军闻鸡鸣即起，统帅与士卒绕城跑步两圈，回营用过早餐后，再进行其他队形，战阵等操练。
郭荣闻言豁然。
两人用过早饭，史倾城换上紫衣公服，披挂妥当，骑上健马，外披紫色战袍，陪郭荣前往校场。
咚、咚、咚……
一阵密集的战鼓声响起，半盏茶的时间内，军营中的人马纷纷集合完毕。
如今忠义军精简之后，只剩下六千余名虎贲，个个神采飞扬。史倾城剿匪获得不少马匹，加上之前的骑军人马，共凑成五百马军，由史倾城亲领，人马皆精神抖擞，步军四营各一千二百人也不惶多让，龙精虎壮，潘美任都虞候，党进、石守信等人各领一营；潘美兼任三百弩兵营指挥，牙军亲将却是由一个名叫曹毅年轻人担任，虽只领百人牙军，却是义勇军最剽悍骁勇之士，郭荣望见此人，心中一笑。余者则是随军伙夫、辎重、与医官。
忠义军静默的气势，如同一只静立的猛虎，不怒自威。郭荣见忠义军个个龙马精神，极是赞赏。
潘美道：“看上去不错，遇到强敌，能不能战而胜之，却是不知。”
“如此强军，一战便知分晓！”郭荣道。
赵峰在点将台上，摆好香案，自史倾城及其以下皆面东跪拜。郭荣取来赭黄色的圣旨诏书，看了一眼跪在底下的史倾城，便开始读到。
那诏书先是一阵歌功颂德，然后历数杜威的罪行，末了才提到正事：充史倾城为北面行营先锋都指挥使，于十月十五日辰时出发。
皇帝其实大可不必如此正式，一句口谕就行了。但大臣们认为，这是新朝天子首次御驾亲征，堂堂正正，不下正式的圣旨不足以壮军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几千个喉咙中发出同样的声音。
史倾城寻思离出发的时日还有好几天，命潘美、赵峰先去筹备大军出行，自己则极力邀请郭荣在郑州再住上一夜。
“我明日一早就回汴梁复命，子仲，那我今夜便在你这再叨扰一晚。”军中议事，不便再以兄弟相称，郭荣遂唤得史倾城的表字说道。
史倾城下令军士散去，依旧操练如常。史倾城则邀郭荣参观忠义军大营，郭荣也不推辞，同史倾城一行参观众将士训练，正碰上党进之营部分军士与李偲之营军士演练对攻，遂驻足观看。
只见党进麾下百余人身着红衣，在一都头的指挥下，迅速扎成一圆阵，盾枪兵身着重甲居前，长枪去掉枪头，沾上石灰白粉，刀盾手居后，手中刀盾俱是木质，皆沾上白灰，弓箭手居内，箭羽也皆都去掉箭头沾以白灰，李偲那营两百余人身着黑服也在一名都头的指挥下集结完毕。只见两营军士相差百步，然而杀气却凸显出来，那都头大喝一声，众军士也是大吼，便开始率军前进，士卒们踏着整齐地步子，低吼”武威”，行进离圆阵七十步时，那都头大喊放箭，一时间，两阵之间不断有人被射中，身上沾到白灰，随即被判“死亡”。党进那营的都头名唤张俊，眼见不断有人中箭“身死”，随即吼道：“收”。士卒将圆阵收缩的更加紧密，阵内的士卒也手拿圆盾，顿时箭雨对他们不再致命，对阵的那位都头眼见弓箭奈何不了对方，遂大叫：“长枪兵冲阵，刀斧手随后。”
那郭荣瞧得真切，两队士卒撞在一起，身着黑色军服的士卒的不停地撞击圆阵，那圆阵内的士卒却用力抵住盾牌，手中的长枪沿着盾牌之间的缝隙用力往外戳，被戳到的士兵，则一脸丧气，转身退出战场。这时，那红衣士卒的都头眼见士卒一个个“死亡”，怒气冲顶，抓紧手中长枪，用力一挑，一面盾牌飞起，那都头又抖了个枪花，连刺盾牌后面的三名红衣士兵，众黑衣军士见状纷纷效仿，几面盾牌瞬间飞起，张俊眼见对方破了自己的盾阵，大吼一声，刀盾手出击，瞬间场上局势又见逆转，那黑衣都头见得张俊出击，不慌不忙，令长枪兵退后，刀斧手上前混战，一时间，双方士卒杀得难解难分。
史倾城眼见士卒力疲，遂让士卒撤下休息，一旁的郭荣看得热血沸腾，半天才缓过神来，言道：“果然是虎狼之师，区区两三百人捉对厮杀，竟有得千人之势，子仲，你带得好兵啊！”
史倾城闻言淡然一笑，心想：我忠义军日日操练，粮草钱饷人人不缺，又经过一多月的剿匪历练，已有精兵的味道，虽未与契丹兵马过过招，但只要再打个几个硬仗，就算与辽人一对一的厮杀，我史倾城也不怵。
史倾城面上谦虚道：“兄长谬赞了，若无潘美教得统兵练兵之法，党进等人率先垂范 ，全军将士誓死效忠，小弟的忠义军如何能有今天的面貌，小弟若有功劳，不过一个从善如流罢了。”
此言一出，郭荣对史倾城的评价又上了一个层次，身边众将佐心中也是一阵感动，纷纷暗下决心，誓为效死。
随后，郭荣又观看了骑军操练，当看到营垒间插着不少木牌，上云：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等之类标语，遂问史倾城此为何意？
一旁的潘美答道：“起初，我等也是疑惑，遂问军上。军上说此事是为警醒众人，只有平时练习好技艺，来日作战能救得自己一命。”
郭荣沉思许久，又问道：“士卒又不识字，子仲，你这等作为岂不成了没用的摆设？”
一旁的党进插嘴道：“好教将军晓得，我们军上专门聘请教书先生，每日酉时教我全军将士读书识字，俺老党现在都认得百余个字了！”
众将闻言俱哈哈一笑，党进看了一眼史倾城，也摸了摸头，嘿嘿一笑。
午饭郭荣随史倾城一行人在军中吃的大锅饭，每人三个馒头，一碟肉食和蔬菜，简单管饱。郭荣见得众人餐食吃的干干净净，汤水不剩，心中暗叹，这史子仲真是练得一支铁军啊。
饭后郭荣又随史倾城观看众军士演练个人武艺，心中痒痒，遂脱了甲胄，邀得史倾城在校场比试骑射武艺，郭荣虽未真正上过沙场，但也习得一身骑射的好本领，跟史倾城斗得旗鼓相当，惹得众人纷纷呐喊助威。
“罢了，论武艺我是比不上贤弟的。”郭荣将铁枪扔了。他跟史倾城比武，虽然场面上并未输，心知那是史倾城有意手下留情。
两人又绕军营走了一圈，遂出了军营，和史倾城回到署衙。
两人又谈了一些政事，不觉已是金乌西坠，玉兔东升。今晚史倾城未唤众军将前来作陪，史倾城命人做了几个佐酒小菜，两人一边谈笑风生，一边喝着兴起，这时亲兵队将曹毅走了过来。
郭荣看到曹毅，笑道“国华穿上甲胄，，倒是显得英武了不少。”
那曹毅闻言摸了摸头，略显局促：“还要多谢兄长为我谋得忠义军这一职位。”
原来两人竟是旧识，郭舟的现任妻子张氏，是曹毅的姨母，曹毅在家吵着闹着要当兵，曹毅的父亲曹芸也是头大，遂托郭舟在禁军为曹毅谋个差事，郭舟接信之后让郭荣替他找个差事，郭荣想起史倾城在郑州招收士卒，正缺人手，遂将曹毅推荐给了史倾城。史倾城心下欢喜，考较了曹毅兵法武艺之后，军中正好缺少亲军队长，于是让他暂做了亲军队将之职，曹毅本人年轻，又是一身武艺，很快便和士卒打成一片。
史倾城之前在郭荣面前夸奖过曹毅，郭荣心想年轻人还是要告诫一番，遂道：“我只不过向你家军上推荐了你，今后在军中发展还得靠你自己，多与军上和诸将学习，切莫骄傲。”
曹毅拱手领命道：“谨记兄长训斥。”
郭荣又朝曹毅交代了几句，挥了挥手，曹毅随后告退。
郭荣端起酒杯，敬向史倾城：“还得谢贤弟帮国华在军中谋了个职位，来这杯我敬你。”
史倾城一干而尽，笑道：“你我二人，情同兄弟，此等小事，还要作谢，岂不生分？再说那曹毅虽然年轻，却允文允武，颇有才能，我还要谢兄长替我谋得一个人才呢。”
两人相视一笑，又是一阵推杯换盏，直到深夜。
第二日一早，史倾城送了郭荣出了城门，郭荣一拽马缰：“贤弟，就此别过，兄弟我恭祝你此次旗开得胜，改日到了开封，你我二人再把酒言欢。”
“那就借兄长吉言，哥哥一路好走！”史倾城马上抱拳道。
郭荣也不扭捏，一拨马身，领着几个亲卫，风一般的去了，史倾城望着飞驰而去的郭荣，也打马去了城外的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