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位后方陆续走出近百名百姓,这让杜杭大感意外。他不解这些百姓是如何在六个经验丰富的老兵眼皮底下藏了这么久而未被发现。
这六人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对于任何微小的风吹草动都敏感异常。但此刻,情况却出乎所有人意料,让人感到羞愧。
这些百姓为了生存,他们的求生欲望究竟有多强烈?竟能在这种环境下隐藏数小时而不露声色?
杜杭向他们挥了挥手,语气中透露着无奈与关切:“你和他们一起走吧。路上小心,别让鬼子……”话音未落,一颗炮弹突然炸了进来,打断了他的话。
杜杭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他环顾四周,先是看着那些无助的百姓,又转向他的兄弟们。无奈中,他抱起头,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不知该如何是好。
千岛仁武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熟练的中文腔调:“里面的支那军人听着。我知道你们都在里面,我也清楚里面有百姓。大日本皇军是公正的,是善良的,我们只想与你们共建大东亚共荣圈。”
杜杭听着这番话,心中暗自嘲笑,拳头紧握到几乎渗出血来。他脑海中不断思索,如何应对眼前这场战斗。
“杜杭。” 千岛仁武突然叫出了他的名字,杜杭疲惫地抬起头,想听听他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久闻苏团长大名,今日之战,其实是我们两人的较量。只要你愿意投降日本帝国,我们将释放所有百姓,你的朋友,你的战友都将安然无恙。”
杜杭未作声响,但其他人开始愤怒地咒骂,他们宁愿死战到底,也不愿听这无稽之谈。
突然,一颗迫击炮弹飞了过来,杜杭清晰地看到,那炮弹直冲向了百姓们。
那些无助的眼神,似乎已经说明了一切。杜杭意识到,千岛仁武其实可以看到里面的一切,如果他真想杀人,早就动手了。
“也许,千岛仁武并没有欺骗我?” 杜杭在心中默默思量。
“团长,你在干嘛?咱们冲出去跟小鬼子拼了,掩护乡亲们撤退啊!”铁公鸡大声呼喊,但杜杭只是无奈地摆了摆手。
“投降吧。”杜杭最终沉声说道。
“什么?我没听错吧!”铁公鸡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才还嚷嚷着要和敌人拼命的团长,怎么突然间决定投降了?
杜杭在深深的无奈中叹息,“投降吧,这样或许鬼子会放过这些百姓。”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沉重。
教堂内陷入一片死寂,静得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这时,二狗子激动地跳了起来,“团长,我们可以利用这些百姓作为挡箭牌,突破重围,然后......”
杜杭怒火中烧,一巴掌扇在二狗子脸上,“你他妈在放屁!用老百姓做挡箭牌,我们还算是人吗?能让百姓安全就已经是万幸了。我要去跟鬼子谈谈。”他的话语坚定而果断。
说完,杜杭缓缓地打开了教堂的大门。
外面,千岛仁武挥手示意军队停止炮击。他眯着眼睛打量着杜杭,嘴里赞叹着,“好,好,好,中国有句老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
二狗子却怒不可遏,举起手中的军刀,“要投降你去投降,我才不会屈服!”
他怒吼着,“父母啊,看着你们的儿子,我没做懦夫。看着杜杭,他要投降了!连团长都屈服了!看来我们一二七团真的完了!”话音未落,他猛地将军刀刺入自己的心脏,然后又狠狠地拔了出来,任由鲜血四处飞溅,染红了整个教堂。
“杜杭,我还记得你说过,山东人命虽贱,但要死得其所。现在,我是不是也死得其所了?”二狗子的声音低沉而坚定,这是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句话。他死不瞑目,一直盯着杜杭,那眼神冰冷而犀利,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千岛仁武看着这一幕,不禁拍手称赞,“这就是支那军人的意志。真是让人佩服。”
杜杭冷冷地看着千岛仁武,语气坚定,“记住你的承诺,放过这些百姓。”
千岛仁武沉默了片刻,只是缓缓点了点头。杜杭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声应道:“行,但你必须遵守你的承诺。”言罢,他一把扯下自己的白衬衫——一件早已被鲜血染成深红的衬衫。
然后,杜杭沉默地将衬衫套在一根竹竿上,低着头,缓缓地将它高举起来。
铁公鸡想要大声呼喊,但话语却哽咽在喉咙里,只能张着嘴,眼泪默默地滑落。
“好!狗子,兄弟来陪你了,咱们一起去跟阎王爷喝酒!”说罢,他也拿出刺刀,猛然向自己的脖颈刺去。
一时间,昔日的战友,一个死不瞑目,一个身首异处。杜杭终于忍不住,在千岛仁武面前泪流满面。
“你是个懦夫!”千岛仁武指着杜杭的鼻子愤怒地斥责。
杜杭没有回应,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只要能确保百姓们的安全撤离,即使是牺牲整个一二七团,也在所不惜。
不久后,四个人都跪在了日军面前。千岛仁武对其他三人表示了敬意,但对于杜杭,他却用脚狠狠地将其头按在地上。
血液和泪水交织在一起,悄然滴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千岛仁武突然大笑一声,示意日军进攻小教堂。
“少佐,我们真的要放走这些支那人吗?”一个年轻的日军士兵走进小教堂,疑惑地问千岛仁武。
“你还记得我刚才说的话吗?”千岛仁武反问着。
“嗨!”年轻的日军士兵立即敬了个礼,随后带领部队将一排排百姓带出了教堂。
这一幕让杜杭无法抑制内心的愤怒,“千岛仁武!你这狗娘养的!”他看着被带出的百姓,怒不可遏。
千岛仁武没有回答,只是向机枪手示意了一下。
机枪手点头后,子弹如雨点般倾泻在百姓身上。
“你他妈怎能不守信用!你还算是个军人吗?”杜杭怒吼着。
千岛仁武冷笑着回应:“对不起,杜先生。正因为我是军人,我必须遵守对部下的承诺。这样,我才能在部队中建立威信。消灭这些支那人,会迫使更多的支那部队向大日本帝国投降……就像你今天一样。”
杜杭沉默了,悔恨交加。他本该早些意识到日本军人的无信无义。现在,二狗子和铁公鸡都已经死去,剩下的三个兄弟也面临着同样的命运。他自己的死亡,也只是早晚的事。
他曾说过,山东人虽命贱,但要死得其所。二狗子用他的话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但反观自己,曾豪言壮语说要死得其所,现在却是插着白旗,低声下气地投降。
子弹仍在不停地射击。显然,小教堂里的人比杜杭想象的要多。杜杭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想这一切都是自作自受,也许这就是他应得的惩罚。
杜杭想闭上眼睛,但千岛仁武却在此时拍了拍手,命令部队的人用筷子撑开杜杭的眼睛,迫使他目睹百姓一个个从他眼前死去。
百姓们一个接一个站起,又纷纷倒下,他们的目光集中在杜杭身上。
他们的眼神是怨恨吗?怨恨谁?我吗?杜杭作为一个旁观者,默默地看着百姓们无声地死去,他们甚至没有一点挣扎。
“看不了多久了,大家。这条命,我杜杭欠你们的。等下我就去找你们。”杜杭心中默默发誓。
当所有的百姓都死去,地上躺着将近六百个生命。这六百人与杜杭无亲无故,但却是他将他们推向了绝路。
最后轮到了杜杭和另外三人,千岛仁武命令其他人退下,亲手用钢刀搅断了那三人的筋脉,他们的目光冷冷地盯着杜杭,因为只有杜杭没受到任何伤害。
千岛仁武甚至连杜杭的一根毛发都没碰过。
“难道说……杜杭他叛变了?”其中一个人疑惑地说道。
三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然后齐心协力击打了自己的天灵盖,倒在地上,再无生息。
至于杜杭,千岛仁武却只是用木棍敲击了他的头部,让他晕了过去。
“少佐……为什么?”一位年轻的日军士兵走了过来,不解地问。
千岛仁武摆了摆手示意他走开,自己兀自言语道:“为什么?让一个失去自尊的支那军人活着比让他死了更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