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大杂烩

一个星期来兵痞们所在收容所里整天靠吹牛度日，不断有新的溃兵和前线的伤员被赶进兵站里待着，收容所外则不断有一列列整装待发的军队赶往前线，兵站内的兵痞们仿佛是被忘却了一般，赵然也十分乐意的安于现状，打了几个月的仗说不累那是吹牛的，赵然对收容所里的一切都很满意，除了伙食之外。

赵然一人躲在院里那颗老树下晒着太阳，使劲裹紧了外衣和里面的背心，即使穿着高帮军靴脚都有些冷，初冬的阳光既不晒人又能带来温暖，一边晒着太阳一边闭眼听着院外的动静，铁牛佬、东北佬、四川佬、眼镜仔、副射手小萝卜头....上海一起撤回来的那批人则围着火坑烤着火，赵然几人穿的都是当初从英租界拿黄金换回来的美式军装不怎么厚，在北方这样的温度下几人烤着火都觉得冷。

另一些三五成群的兵痞则各自所在各自的角落里相互依偎着取暖，和他们比起来赵然这群兵痞则能称得上精锐了，三五成群的溃兵们都还是穿着单衣和草鞋，枪支武器也丢在了撤退的路上，脸上也都是麻木的菜色毫无生气，都像一具具尸体一般的躺在地上。

一名伙夫挑了两桶猪食一样的不明粘稠物进了兵站，狠狠敲了敲木桶两下便走了，一众兵痞都知道这是开饭的意思，原本像尸体一样的兵痞立马活了过来了，变戏法似的从各个角落里逃出一只只破碗，一群刚被赶进来饿急了眼的溃兵一拥而上十几人里三层外三层的把两只木桶死死的围住了，一只只沾满邋遢的脏手毫无顾忌的伸进了木桶内抓起能够抓紧的东西往自己嘴里塞，还在外面没能挤进去的溃兵则扔掉碗抓起一个个前面的人扔到一边挤进去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赵然一群人丝毫不为所动像看戏似的看着他们抢食，爱凑热闹的东北佬老毛则从行军包里掏出铝制的饭盒把里面机枪子弹倒在背包里，拿着空饭盒凑了上去瞧着，好一会儿大骂道：“这是啥呢，猪食吧？这么多脏爪子还往里抓，这还能吃吗？”

眼镜仔那毒嘴又张口了：“您就歇着吧，进了兵站还想吃好东西？您还真是东北爷们儿，够实诚！”

铁牛佬眯着眼看着那些抢食的溃兵们，说道：“这些娃够辛苦滴，饿们当年闹饥荒的时候观音土也得吃呀，那时候有这种东西也算不错呢！”

四川佬杨大锤子讥讽道：“锤子滴，你去吃两口呀，那东西就是中央军吃完倒泔水桶里的下脚料，吃完包你飘飘欲仙~”

麻辣仔则一边帮毒寸抓着虱子一边说道：“我们湖南，从来就没得闹过饥荒，这北方还真是扯卵蛋！”

毒寸拍了拍麻辣仔提醒道：“抓到虱子别扔啦，那也算是肉啦，徐州这种鬼地方野味都没有啦！”

东北佬听到虱子就浑身起鸡皮疙瘩，转身把饭盒往毒寸身上扔过去：“你个瘪犊子别跟我眼前说虱子啊，那玩意儿亏你能吃得下，再敢说当心我削死你啊！”

眼镜仔朝院子里晒太阳的赵然嚷嚷道：“死啦，我说你也想想办法呀，难不成咱们都饿死在这儿？咱北京爷们闹个饿死的下场，太跌份儿了！”

毒寸也说道：“系啦，死啦你想想办法啦，看看能不能出去抓点野味回来啦，这破院子里面连老鼠都没有啦！”

王老壮道：“谁说没有老鼠？还不是被你们昨天给吓跑了！”

毒寸不甘示弱道：“要不系你整天盯着老鼠洞，它能跑？我看以后叫你老鼠算了！”

铁牛佬赞同道：“诶，这名儿不错涅！”

一直在晒太阳的赵然缓缓的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走到那群抢食的溃兵那里，一声不吭的抓起他们扔到边上去了，抓起两只木桶扔到旁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那些没东西吃的溃兵都是一副怒容不解的看着赵然。

赵然也没解释什么，从腰包里掏出了两个银闪闪的罐头，吼道：“都认识吗？美国的午餐肉罐头！都想吃吗？”

一众溃兵两眼绽放出精光死死地盯着赵然手里抓的肉罐头，脑袋像小鸡啄米似的不断地点头。

东北佬老毛盯着赵然，说道：“诶呀妈呀，死啦你还藏了私货，你这是想玩真的？”

院内那些不能动的伤员的不断的吞着口水看着赵然手里的那两个肉罐头，赵然则不以为然的说道：“你们先瞧瞧自己的样儿，看看自己看看自己还像个人吗？狗走千里吃屎，狼走千里吃肉！瞧瞧自己像狗还是像狼？”

赵然这群人在赵然这个中尉长官的强令下个人卫生还算是不错的，虽然衣服脏但人的精神头还是不错的，脸也还是挺白的，而那些兵痞就不同了整天就是混点吃的再就是等死了，别说是个人卫生连解手都不愿意多走两步路，直到赵然这么一说众人才仔细的打量起自己来了，的确像赵然说的那样自己的确不适一副人样。

赵然重新把把罐头放回包中，说道：“我今天就给你们来一锅人吃的东西，但是！你们首先得把自己整成个人样儿，否则你连一点汤都别想喝到，当然，伤员除外！”

听到有好东西吃溃兵们一窝蜂的涌到井边想打水洗个澡，赵然则迈进堂内说道：“爷爷们，起床啦，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

铁牛佬凑过来摸了摸赵然的额头，说道：“死啦没发烧呀，这脑子咋坏了呢？”

赵然扒开铁牛佬的手，说道：“都别装犊子啊，把藏的私货都交出啦，今天老子要打牙祭了！”

一听到赵然说什么私货众人都露出了不自然的神色，支支吾吾的没说话把脸转到一边去了，之前还在嚷嚷赵然藏私货的老毛也是抬起头望着天空，神神叨叨的：“今天，这天气蛮不错的嘛！”

眼镜仔立马附和道：“是诶，挺不错的，这太阳还真暖和！”

毒寸也说道：“系啦，挺不错的，我们还系到外面去晒太阳啦！”

赵然看着这些揣着明白却装糊涂的兵痞们不禁笑了，把背上的李程程挂在一边的墙上，撸了撸袖子便朝那些兵痞们走去：

“诶哟，死啦你想杀人呢？.......啊~，死啦你个天杀的......死啦你个瘪犊子你要是敢动爷的货，也跟你拼命啊，当心我削死你啊~.....诶，死啦不用您动手，小爷我自个儿拿出来.....扯卵蛋呐~...你个锤子滴...系啦，洒洒水啦....”

作为一名兵痞最最最最应该具备的基本功不是开枪，也不是什么站军姿之类的，而是：刮地皮！合格的兵痞能做到抢光、搜光，而深得其内涵的兵痞则能做到天高三尺那种地步.....

赵然看着眼前的一大堆私货不禁感叹自己还是低估了手下这些人的能力：十二个罐头、两块巧克力、半斤肉干、两块干巴巴的红薯、一把粉条、虱子和苍蝇各七只（广西佬毒寸的私藏货）、一小瓶白花花猪油、二两盐、一斤半大米.......赵然不断用怀疑的目光继续扫视着众人，直到看到一双双愤怒的眼神才作罢。

老毛一副死了老爹的摸样，哀怨的看着赵然说道：“你想干啥呀，这一顿吃完了接下来咋办？难不成更那群瘪犊子一样扒木桶？”

铁牛佬也道：“似滴嘛，也得给饿们留点！”

赵然撇了撇嘴道：“你们这群家伙，成天只知道混吃等死，没看见这两天前线抬下来的伤员越来越多啦？隔壁的房里那群溃兵前天还有动静，今天咋就安安静静了，你们就没觉得这日太安逸啦？”

眼镜仔脑袋十分灵活一下就猜到了赵然的话意味着什么：“你是说就快轮到我们上了？”

老毛摸了摸下巴，说道：“我就寻思着他们不会放过我们，都一个星期没见动静我还以为他把我们忘记了。”

赵然笑了笑：“忘记？只是还没轮到我们而已，我琢磨着上前线的日子应该就是这几天了吧，现在不吃还等什么时候吃？”

众人一听到又要上前线情绪不禁低落了袭来，众人都开始打起心理的小九九。

赵然舒了口气，说道：“好啦，都给老子到外面去多弄点吃的回来，今天一锅炖了！”话刚说完众人便各自去寻摸东西去了。

赵然从院子的某处角落里寻来一个小水缸洗干净装了些水，又架了个大灶烧上火把缸子抬上去，拿起尼泊尔军刀到一旁去一个个开罐头，铁牛佬他们那群人则帮着看火，毒寸、麻辣仔和杨大锤则去外面弄吃的去了，没一会各自收获慢慢的回来了，毒寸竟然伙同麻辣仔去端了个蜂窝弄回来差不多一斤蜂蛹，杨大锤子则抱着两颗大白菜。

毒寸上来就想把蜂蛹扔进缸里，赵然赶忙阻止道：“毒寸你个肉蛋，一边去！把这玩意煨熟了再放进来！杨大锤子把白菜撕碎放进去！眼镜仔，等水开了你就放粉条......”

洗干净身子的溃兵们都围了上来，赵然拿起一个个散发着肉香的罐头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里面的肉倒进缸里，空罐头一扔到地上就有人抢去把里面的肉汁舔个精光，升腾的水汽混合着肉香挑战着众人的味蕾和忍耐力，没等赵然把猪油放进去就已经有人耐不住想伸手了，赵然也没多话，唰的一声拔出了锃亮的尼泊尔军刀，正想一拥而上的众人悻悻退后一步。

随着赵然把一样样的东西放进去香味也愈来愈浓了，不甘心的毒寸把虱子和苍蝇混合着蜂蛹想倒进缸里，眼睛贼亮的东北佬老毛一手拦住毒寸把里面的苍蝇和虱子给择出来，毒寸不禁急道：“老毛。，你干什么？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老毛气得破口大骂道：“这玩意儿也算肉？去你、妈的，别捣乱啊，这东西打死我也不吃！”

各种各样的东西只要是还属于食物范畴的玩意儿都被扔进了锅里，锅内传出的香味也越来越复杂，东西扔完之后所有人都拿着饭盒破碗守在小水缸边，屋内的十几名伤员也是蠢蠢欲动可惜身子骨不争气，不断地有香味从锅中传出挑拨着众人的嗅觉，所有人都是许久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东西，口水不知不觉的从嘴角流出来，赵然趁众人爆发之前赶紧用破军服和木板把水缸死死的盖住了。

半小时过后。

老毛忍不住了，这锅里可有自己的三个肉罐头呀，他忍住口水说道：“行了吧，炖这么久，里面就是孙猴子也该熟了吧？”

眼镜仔说道：“你还孙猴子，这又不是三昧神火，不过焖这么久也该成了吧？”

其他人都是望眼欲穿的盯着小水缸，不断的吞着口水肚子也是不争气的叫着。

赵然见到时候也差不多了，便敲了敲水缸，咳了咳清清嗓子说道：“首先得跟大家说说，吃完这顿我们也就差不多该上前线了，所以今天这顿一锅烩都给老子放开了吃！等下开锅之后，伤员优先，其余的我来分，要是谁敢乱来别怪我的刀子不认人！”

说完赵然便揭开了锅，一股浓郁的味道席卷着众人的鼻腔，赵然先给那些伤员一人盛了一大碗，再就是自己的老班底一人一大饭盒私下给还给自己装了满满一大饭盒，其余的溃兵们就是满满一碗反正他们的碗也不大，才几分钟一缸的东西就分了个精光，连缸底都被那些人给舔干净了。

分完食之后每个人都捧着自己那碗选了地方蹲着吃着，伤员们能吃的就吃不能吃的就由旁边的人喂着吃，阳光之下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幸福的品尝着这锅打杂一锅烩，没有人在意明天是否会上前线，也没有人在乎自己明天将前往何方，在乎的只有身边的袍泽和自己的肚子温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