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黎明到来还有三个小时,第一道防线已被敌占领,38团三营剩余部队与二营剩余部队转入第二道防线作战。
及至此时,敌人将山上的炸成了浮土,这个小小的山岭,已经抵挡了一个摩托化步兵师长达10个小时的进攻。
由于敌军不分敌我进行无差别炮火轰炸,38团三营和二营一部损失惨重,这导致雷泽洛夫的一营提前投入作战。
第二道防线和第一道不同,它由坑道网络和表面阵地组成。除非敌人完全消灭坑道中的38团战士,否则坑道中的战士将反复夺回表面阵地,并杀伤敌人,由于三营持续不断地把敌人控制在第一道防线。
工兵连得以加固扩宽坑道,四通八达的坑道也利于战士们支援。但这也留下了问题,一旦敌人控制住一个坑道口,那么他们就可以通过坑道杀伤其他坑道的战士。
38团团部。
“参谋长,各营伤亡如何?”
“团长,现在只剩下一营还有战斗力,二营伤亡二分之一,三营伤亡过半,有的班只剩下一两个人,有的班全部阵亡,没有一个人是投降和逃跑的。”
“离天亮还有多久?”
“还有3个小时,团长!”
“叶夫根尼,你害怕么?”
“不害怕。”
“瞎说,那有人不害怕死亡的,我也害怕,我可怕死了!”
叶夫根尼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团长,这个被全团人视为勇气的象征,时常讲狭路相逢勇者胜的剑客,竟然说自己是个怕死的胆小鬼!
“很疑惑么?”
“是,是有点……可你为什么?”
“这么有勇气是么?让我来告诉你吧,每次当我害怕的时候,我就会想起村子里的人们,女人老人,想起孩子们,我在想我如果害怕了,跑了!
那么剩下来的他们,在面对敌人的时候,该有多么害怕啊,多么的无助啊,我的脑子里想着他们的惨相,身上大婶织的毛衣时刻提醒着我,于是我觉得死亡也不是那么可怕了,我不上,难道让他们上么?”
叶夫根尼看了看自己戴着的手套,这是一个村里一个姑娘给他做的,他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团长问道。
“不害怕死亡,是因为还有比自己死亡更可怕的事情会发生,是这样么?团长。”
“是的,叶夫根尼,所以我们极力的去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即使是死亡。”
“我明白了,团长。”
“让团部进入战斗状态,给我一把冲锋枪,我的参谋长。”
叶夫根尼向瓦连京敬礼,接着走了出去,去取武器和弹药。
瓦连京靠着墙壁坐下,轻轻的唱着。
“На заре ты ходил по росе утром раним,
迎向黎明 朝露轻抚你的伤,
Ветер странствий сбивал тебя с ног,
一路跋涉 疲惫压在你肩上,
Был, как Солнце - чужой, когда ранен,忍着伤痛 阳光仿佛也冰凉,
И не знал всех значений дорог,
何所追寻 前路到底向何方,
И не знал, что путь так далек,
何时终了 此途到底有多长……”
38团第二道防线三营一连坑道。
敌人的火炮又在轰击阵地,一次比一次急了,一连长安东沉默着擦枪,副营长谢盖尔身影在他的脑海里一直浮现。
谢盖尔同志是为了他而牺牲的,是他把自己推倒在弹坑里,自己却承受了炮弹的爆炸伤害。
黎明要来了,敌人更加丧心病狂,为了把他们堵在坑道内,竟然让步兵在炮火中前进,不得不说他们很成功。
“轰!哒哒哒!”
先是手榴弹,接着是冲锋枪,但是安东和他的战友却没有受到伤害,唯一的影响就是空气又浑浊了起来。
敌人的招数用尽了,他们冲进了坑道,迎接他们的,是战士们愤怒的子弹,狭窄的坑道里,敌人被强大的火力死死压制,他们退了出去,重新回到坑道外,并分散在表面阵地的防炮洞里。
敌人又当起缩头乌龟了,安东感到一阵烦闷,他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弹药,快没有了,现在每个阵地都弹药紧张。
看来得冒着风险出去补充弹药了,敌人冒着炮火过来送补给,当然要好好款待一下。
“一排长,组织一个小队,去找些弹药来!”
“明白!”
安东掏出自己的烟,结果里面一根也没有了,他叹了口气,扔掉烟盒,他满怀期待的看向自己的指导员。
顶着他渴望的眼神,连指导员亚历山大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没有了,安东拿着枪默默坐下,闭上眼睛打算小憩一会。
这都被排长阿历克塞看在眼里,他已经组织好了小队,他们整理装备抵达了坑道口,坑道口到了,他向大家说道。
“等一下出去,除了收集弹药,如果有看到烟的,咱给连长搞一包来!”
“好的排长!”
四名突击队员率先冲出洞口,并执行警戒,接着队员鱼贯而出。阵地上,火炮不再是饱和打击,但持续不断。
在这种情况下,队伍不仅要和敌人作战,还要躲避炮火,小队采用班组作战,分别为火力组、突击组、弹药收集组、支援组。
小组之间相互掩护,互相配合,在阵地上快速的收集着弹药,同时将恼人的敌人消灭。
“哒哒哒!”
阿历克塞的冲锋枪扫倒了两个敌人,他回头看向收集组,他吼道!
“收集差不多就回去了,我们不能离开太远了!”
“已经可以了,排长!”
“好,回去!”
“莫什科夫,快点,我们要回去了!”
莫什科夫离队伍有些远,他不知道在干什么,敌人已经听到了枪声,整在向他们小队靠拢。
“掩护我,同志们,这个军官上衣里有包烟!”
“这小子,掩护他,开火!”
在火力组的轻机枪的打出子弹,莫什科夫在阵地上奔跑着,躲避着子弹,他身上背着子弹带,手里拿着一包烟,这东西只有连级军官有,很难缴获到。
“啪!”
一发流弹穿过了他的右腿小腿,他一下跪倒在地,离战友的阵地还有段距离,他拖着受伤的腿,在阵地上爬行着。
“快呀,莫什科夫!机枪手掩护我!”
阿历克塞带着突击组刚想冲上去,就被敌人的机枪逼了回来,敌人的机枪手到了,更多的人正在朝着交火地点赶来。
莫什科夫咬着牙回头看了一眼,敌人在推进,他们想吃掉这个小队,不能在这里耗下去了!他解开了子弹带拿在手里,用受伤右腿的膝盖顶地,左腿蹬地,用一种类似脚蹬式起跑的姿态弹起。
他的身体在爆发力下飞到半空,敌人的子弹打在他的躯体上,他奋力扔出手中子弹带和烟,那烟溅上了沸腾的鲜血,莫什科夫倒在了地上,他距离自己的战友只有一个人的距离了。
他的嘴在动着,但是却被火炮和枪声掩盖,血和碎肉从嘴边流出,他机械的动着嘴,阿历克塞读懂了,他明白他在说什么,他在说。
“天亮了,阳光快来了。”
敌人经过了莫什科夫身边,比起这个将死之人,显然面前的敌人更具危险,不过他们忘了,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对手。
“轰!”
莫什科夫拉响了自己的手榴弹,阿历克塞忍着悲痛,把血和泪咽下,趁敌人被莫什科夫的最后一击扰乱的情况下,他带着自己的小队撤回了坑道。
坑道里,连长安东愣愣的看着染血的香烟,他把它放在上衣的口袋里,贴着心脏放下,他的烟瘾好像消失了,一旁的指导员拍着他的肩膀。
“连长,排长,整理莫什科夫的行军背囊的时候发现了这个。”
莫什科夫的班长跑了过来,他拿着一个盒子,和一张纸条。盒子打开来,满盒子的坚果发出了诱人的香气。
“同志,谢谢你给我整理遗物,麻烦你了,请吃坚果,是妈妈做的。”
念出内容后,指导员亚历山大终于绷不住了,他背过身去,无声的流下了眼泪,不想战士们看到自己的样子。
坑道里,听到有战友牺牲了,战士一开始只是悄悄的抹眼泪,听完指导员念完纸条的内容后,已经有人抽抽嗒嗒地哭出了声。
“是谁在哭?”
指导员亚历山大沉声道。他目光炯炯地扫视着自己的连队,脸上还有泪痕,战士们静静的看着他。
“敌人越压迫,我们越要坚强,眼泪无济于事,牺牲的人,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更美好的新世界,是为了身后的家园,不要哭,握紧枪,同志们!”
敌第1摩托化步兵师师部。
特拉夫琴科已经麻木了,他抬头机械的看向参谋长。
“离天亮还有多久?”
“还有两个小时,将军!”
“我们的炮弹还有多少?”
“只有0.1个基数的炮弹了。”
“全部打上出去,然后步兵冲锋,这群土拨鼠,他们应该快没有弹药了!”
“是,将军。”
参谋长麻木的答道,没有谁会想到,自己一个摩托化师,被区区一个团挡住了,火炮的发言在别人那里变得有气无力,参谋长看向观察口,远方那座小山岭,变得无比高大。
38团第二道防线三营一连坑道。
敌人如同潮水一般涌来,一波接着一波,一连的战士们像礁石一般,被这浪潮拍打着,岿然不动。
“排长,没子弹了(我也是,没子弹了)!”
战士们纷纷叫到,之前收集的子弹很快就打光了,敌人的喊杀声由远而近,敌人涌上来了!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拿着什么东西冲向了坑道口,他一边冲过去,一边呼喊着。
“连长,带着大家走,去其他坑道,我来断后,炸掉坑道口!”
是保尔,安东想起来了,这是个热心肠的战士,他要用炸药包炸掉坑道口,保尔冲到了坑道口,他拿出火药支架,他焦急的摆弄着,可是火药支架竟然坏了,该死的!
“怎么了保尔?”
“支架坏了!”
敌人的声音越来越近了,对面的大家还在等他,他回头看了看坑道口,扭过头看着自己的战友们,敌人要来了。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下定了决心,将身体向墙壁一靠,左手将炸药包紧紧贴住坑道顶部,右手猛地一拉导火索。导火索“哧哧”地冒着火花和白烟!
保尔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像一尊雕塑,他高声喊道:“连长,带着同志们走啊!”
看到保尔已经拉响了炸药包,安东知道事情已经无法逆转了,他带着一排向着其他坑道前进!
身后,枪声大作,保尔的躯体被子弹打中,但他动也不动,他用嘶哑的声音怒吼道。
“同志们,为家园前进啊,乌拉!”
声音如同惊雷,撤退中的战士们加快了脚步,突然间,一声巨响,地动山摇,炸药爆炸了,坑道口坍塌,压死了几个冲进去的敌人,保尔壮烈牺牲。
“你能教我写字么,我想当个作家,指导员!”
战士们沉默着在坑道中穿行,一个战士向指导员亚历山大问道。
“当然可以,奥斯特洛夫,你想好了要写什么了么?”
“我想好了,写我的战友们,他们就像钢铁一样!”
“那么书名?”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指导员。”
“是个好名字,奥斯特洛夫!”
天空泛起了红霞,还剩一个小时,天就亮了。
38团团部。
“团长,第二道防线的坑道口已经被各阵地炸毁,现在全团已经转到第三道防线进行防御,离早晨7时,只有1小时13分钟!”
“走,去坑道,命令各营,依托坑道和敌人反复争夺表面阵地,注意敌人的炮击,不过我怀疑他们没多少炮弹了。”
瓦连京拿起冲锋枪,朝着参谋长晃了晃,然后参谋长拿出自己的配枪,一旁的参谋们也掏出了自己的手枪,或者拿起步枪和冲锋枪。
“害怕么!”
“不怕!(不怕!不怕!)”
瓦连京率先离开团部指挥所,接着他的参谋长和参谋,以及团部警卫连,进入了坑道,三个营长正在商量情况,雷泽洛夫发现他。
“团长,你怎么来了?”
“怎么,不行么?小看我?”
“哪能啊,我可不敢!”
“雷泽洛夫,德米特里,瓦西里!”
“到!(到!到!)”
“准备最后一次反击!”
“是!”
敌第1摩托化步兵师师部。
“叮铃铃~”
“喂,我是,对,真的么?我明白了!”
“怎么了?”
“报告将军,敌人的第二道防线已经被拿下来了,现在敌人龟缩到最后一道防线,据前沿观察分队讲,对方的反击已经组织不起来了!”
“这伙老鼠,差点让我们失去了荣誉,把他们埋葬在这片山岗上,然后越过他们,向上乌金斯克进发!”
“是!”
38团第三道防线,表面阵地。
“工兵布置得如何?”
“绊雷已经被布置好了,工兵连长问,炸药如何处理?”
“让他集中过来,到时候给敌人来个大炮仗,哈哈!”
“是!”
敌步兵连在轻重机枪的掩护下,分成一个个步兵突击小队向防线进发,看来敌人的学习能力很强,在发现38团所用分组配合的优点后,敌人也随即用上,由于缺乏训练和纪律,不过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轰!”
一声巨响,然后就是接连的爆炸,敌人的先遣步兵连被炸上了天,在NKVD的逼迫下,敌连长拿起冲锋枪,带领源源不断的增援部队,向前冲去。
“打!”
瓦连京一声令下,阵地上响起了一阵爆豆子枪声,敌连长在中弹的前一刻,心里还在辱骂前沿观察分队的人,不是说好没有子弹,敌人反击组织不起来了么?可惜他再也无法去质问了。
双方战士撞到了一起,战场一下子进入了白热化阶段,阵地上的士兵用上了一切武器,没了子弹,就用刺刀和工兵铲,如果武器丢了,就赤膊上阵,用牙咬,用石头砸,双方甚至互相掐着脖子,致对手于死地!
“轰!”
一个手榴弹在瓦连京边上不远处爆炸,虽然弹片没有伤害他,但是冲击波却裹挟着泥土,冲击了他的脑袋,脑袋嗡嗡的,眼睛有些模糊,他擦了擦浮土,但是还是头晕眼花。
一个敌人看到了他,他端起刺刀向瓦连京杀来,不远处的雷泽洛夫看到了,带着一个步兵班冲了过来,挺着刺刀冲过去,一下挑飞了敌人。
“团长!”
“我头晕,扶我坐下!”
“雷泽洛夫,战场情况如何?”
“我们和敌人已经缠在一起了!”
“好!你找到炸药没有?”
“找到了!”
“听我的命令,准备爆破!”
“明白!”
就在这时,枪声从背后响起,瓦连京竖起了耳朵,他没听错,是从后面传来的,他感觉自己快睡着了,他用最后一点力气说。
“雷泽洛夫,放弃爆破,我们的人来了!”
不用他说,雷泽洛夫已经看到援军,他们如同泥石流向着敌人奔涌而去,他背起自己的团长,招呼着周围的38团士兵,他要把团长送出去!
太阳从远方升起,迷雾如同薄纱一样,红色的霞光照在贝加尔湖的冰面上,晨曦从林间穿过,天亮了,阳光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