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惊川山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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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藤堪比鞭简破风劈浪，幸亏逄倞闪身及时，否则挨上这一下必死无疑。
徐褩别看身形瘦削，但力气却是出奇的大。
待逄倞再回过神来时，她已经抱起阿椋朝巨石处而去。
逄倞向后伸手，却迟迟未感有东西递过来。
“主子，会伤到夫人......”
靳二手持铁弓面露急色，可下一刻却被怒极的逄倞一把夺过弓箭将他踹翻在地。
“盘子，小心！”
靳二的提醒刚至，便见徐褩快速闪至一旁躲过飞箭。
“你个疯子，是想要了阿姐的命吗，她可是豁上性命为你生了一双儿女。”
徐褩歇斯底里的冲他吼着，见他手上稍有停顿转而瞄向那块达摩石，便又急道：“孩子还在里面，石碎界消，你若是真想饿死你那两个小王八蛋便去射！”
她看到赤目的逄倞挽弓即发的手有些颤抖，好似在做艰难的决定。而他身后黑压压的那一片从林中现出身来的墨甲兵，不禁令她骇然。
可如果她知道，自己身后“一线天”的藤蔓中隐藏的那两个小脑袋瓜，恐怕她会更加胆颤。
“兜兜，褩姨说的小王八蛋是谁？”
曜儿偏过头，问向身边一个穿着红肚兜大概四五岁的小男孩。
兜兜手里转着颗琉璃珠，嘿嘿的坏笑着，眼睛一直往前面盯着瞧。
“你和你妹。”
这个叫兜兜的小男孩是自己到这里后的第三天在湖边结识的，刚见面他便说了一堆自己听不懂的话。
但是有两句倒是清楚得很，他说自己叫兜兜，是守山的山灵。
不过母亲和褩姨却一致认为，无意间捡到达摩碎石的兜兜是前山某个猎户家的孩子。因为他除了吃，什么也不会。
“兜兜，那坏人看起来好眼熟哦。”
“那是你爹......”
兜兜转过头鄙夷的斜了一眼曜儿，他曾一度怀疑这到底是不是自己那个威慑异荒的山君的孩子。怎么这孩子除了有点淘气之外，看上去直冒傻气。
“哦，是真的吗？”
“你是不是傻，这还能有假。”
“那你若是不帮我把娘亲和褩姨带回来，我就让爹爹将你煮成一锅参汤......”
从“一线天”穿过的过堂风带着股入骨寒凉，让兜兜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他突然确定了一件事，这孩子不仅是他家山君的，而且还鬼精得很。
巨石外的徐褩正警惕的看着逄倞那一行人，生怕有暗箭袭来。
突然，她感觉到袖子被扯了一下，便慢慢低下头，是阿椋。
“小褩，走......”
“不。”
见到阿椋这样的状况，徐褩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弃她离开的。她蓦地的抬头见逄倞就要走到近前，便伸手从后背抽出了那把窄背刀，锋芒向前。
没有逄倞的指令，靳二和那群墨甲兵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千里迢迢......兴师动众的来杀我们母子三人......难为你了。”
阿椋的声音有些沙哑，她强撑着痛倦慢慢转头看向正往这处走近的人，也闻到那股浸身而来的清冽松香。
被徐褩的刀尖抵住，逄倞低头看到面色惨白的阿椋，心中亦是痛苦。
这怎会是他想要的，他不过是想将她和孩子回家。
不顾刀刃入骨，他蹲下身将人抢过抱在怀中，向身后大喝：“御医！”
有些人一厢情愿的心悦付出若是得不到回报，必会有心魔作祟，恶念滋生。
逄倞不知，其实自己便是这样。
随军而来的两名御医，看到徐褩跟个女魔头般，便身体抖如筛糠踯躅着不敢上前。
“痛不痛？我阿姐比你更痛。”
就在徐褩抬刀劈向逄倞的时候，身后不远的靳二终于再忍不住，迅速拔剑挡开了那把夺命生风的窄背刀，两人便一攻一守打作了一处。
“待在我身边难道还比不过你只身隐在这大山之中，我到底待你哪里不好，你告诉我？”
到底哪里不好，他可以为她试着改变，只要她不逃。
可他与生俱来的孤傲不允许自已将此宣之于口，他是高高在上的，睥睨众生的——帝王。
“我与命运扞拒了这般久，可结果依旧是这样，半点没有改变，我啊......好累啊。”
阿椋的声音越来越轻，轻到连呢喃都算不上，本就荒芜的眸光也渐渐没了光彩。
就在意识归于混沌前，她听到有个清朗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瞗瞗参见山君。”
突然风停树滞，周围的一切好似静止的画面一般戛然而止。
逄倞有一瞬惊顿，抬眸不解的看向面前这个突然出现的红衣妖娆，笑如春风的俊朗少年。
本来因怀中的人昏迷不醒，他就异常急怒，甫一见到山中还有这么让人刺眼的少俊佳公子，逄倞便半掩了眸子，转瞬淬满了毒意。
难怪她愿意隐藏在这大山之中，原来自是有别样“风景”。
少年见这熟悉的眼神再了解不过，便急声解释：“山君，我是您的守山灵瞗瞗啊。”
说完，抬手虚晃在逄倞额前......
此瞗瞗便是曜儿口的兜兜，三千修得童子身，又一千年才得修成翩翩少年郎，因隔壁花灵喜欢参灵，他便总以一副山参精的面目现于山中。
见山君隐怒，他哪里还敢怠慢。
许久之后，静默掩眸的逄倞方缓缓睁开双眼，淡声开口：“魇荪那厮现在何处？”
见主人已醒，瞗瞗心中犹喜：“在另一世寻心。”
说完将手中的那颗琉璃珠向前一呈，逄倞接过拿在手中翻看，自嘲道：“少了这么个东西，竟让我夫人受了这许多的无妄之灾。”
话音刚落便用力一握，那珠子化作琉璃碎彩涓涓涌入他胸中，与此同时，他又温声嘱咐。
“让闲来无事的山中灵，去‘帮他一帮’。”
突然一切恢复如常，正在打斗的靳二与徐褩被一阵晕晃扰得停了下来，不解的看向周围。
而林中的墨甲兵也忽感刚刚好像有阵不可抗拒的力量，似声浪一样漾过。
清醒之余，他们都不约而同的看向巨石处的自家主子，只见那处不知何时多了一个......
逄倞抿唇笑看着前面的人，满意的点了点头。
“嗯，还是这般中看。”
“呜呜......山君，我这一千年的修为哪，呜呜......”
在逄倞面前的哪里还有什么翩翩佳公子，只有一个四五岁浑身只一红肚兜的小豆丁，一边喷着鼻涕泡，一边抹着眼泪朝“一线天”走去。
而走出来的曜儿则一脸笑嘻嘻的拍了拍他的小肩膀，安慰道：“参汤，你做得真棒！”
不夸还好，一夸瞗瞗哭得更加嚎啕委屈。
为了让他家山君恢复记忆，救他家山君夫人，生生折了他千年修为，隔壁山中的花灵怕是再看不上他了罢。
他伤心的抖开肩膀上的小肉手，一溜烟的消失在了“一线天”。
逄倞欣慰的笑看着怀中熟睡的人，替她拨开额前的碎发，好似捧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许久之后，他吐出一口浊气，轻叹出声。
“徐褩，将你阿姐带回去，好生照看。”
徐褩疑惑不解的看着气势汹汹而来的逄倞，就那样平静淡然的带着三千墨甲兵离开了此处，心中暗想这会不会是他耍得什么手段。
可眼见那一群人消失远走，她便再不愿多想，背起昏睡中的阿椋便回往桃源。
“曜儿，以后少和那个不穿衣衫的孩子玩儿，一看就不是啥正经孩子。”
“哦，知道了褩姨，您别踢我啊......”
山间的苍翠散发着遍地沁人的松香，抚平人心中的烦躁与不安，生出平静与安逸。
自阿椋清醒后，她也兀自疑惑好久。明明那羽箭穿身而过的痛意那般真实，为何现在那处却连个伤疤都不见。
这事连徐褩也说不清楚，她只记得逄倞将人交还予她的时候，阿椋的衣衫却是血迹浸透的模样，至于没有伤口也确是太过稀奇。
两人捉摸不透，便也不在这上纠结。
尤其，阿椋好似重获新生般，心神甚佳。
逄倞既然未将她带走，那一定是他终于放下了。若不然以他从前的性子，定是将人亲手毁了埋在身边，也不肯放手的。
自这日起，她每天都穿着自己那世的衣服徘徊来往在这桃源之中。
仿佛这样便会离自己的世界更近一些，归家在即。
直到，一月后的她从湖边写生归来推开栅栏门，瞧见了院中那长身而立金冠玄袍的熟悉身影，温和的朝她笑着。
眼前微卷及肩短发的女子穿着他不曾见的衣裳样式，看得他有些惊艳痴迷。
“阿椋，你回来啦。”
阿椋夹着的画板哗啦一声掉落在地，颜料将她米色的风衣和白鞋染成斒斓花色，又慢慢的浸透了里面的白衬衫。
她征愣着不觉的向后退了一步，眼睛直直的望向那人，握拳抿唇不语。
而被困在屋内的徐褩正抱着小月亮同曜儿，以及那个叫兜兜的小屁孩儿一起趴在窗子上焦急的向外望，生怕那人会再做出什么伤害阿椋的事情来。
逄倞见他一脸警惕的模样，心中有些抽痛。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线天”若没有阿椋的引路，或是老相士曾经给的几块达摩碎石是根本进不到这里的，这不禁让她起了疑。
逄倞见她终于同自己开了口，便弯着眉眼和声上前。
“吾乃惘荒大域惊川山君，大邺帝王逄倞，亦是你的夫君。”
虽然在这世见过不少光怪陆离的事情，但是阿椋还是觉得眼前的逄倞同之前有些不大一样。如今他脸上现出的和煦笑意，温和从容，是她从来未曾见到过的。
不过，那神情倒是让她忆起一个人来，一个思及便觉心中痛楚的人，裴纭川。
大概是这逄倞求而不得，精神不大正常了吧，那便更应该离他远些。她如此想着，脚不自觉的又往后退了两步。
屋中的曜儿连连摇头叹息：“爹爹好可怜啊，之前为什么会伤害娘亲啊？”
“同隔壁的魇荪山君打了一架，才会变成那样。”
兜兜拄着下颌，同情的望着他家山君。
“为什么打一架就便成了那样？”
“嗯......两位山君都觉着慈悲心在打架的时候太过碍事，便都给扔了。”
“啊？扔了？那我爹爹不是成了真正的缺心眼儿喽......”
“你娘亲，已经引他找回来啦，现在不缺......”
兜兜突然猛的捂住了嘴，向四周警惕的扫视了一圈又看向院中，吓得脸色发白，冲着曜儿小声的怨道：“下次有问题直接问你爹爹去，不要套我哦。”
旁边的徐褩听着两个小孩子的对话，简直想把面前的玻璃撞碎给他们两个扔出去，免得在这里诳语胡扯，闹她耳朵。
“别怕，我不会再为难你，我只是......太想你，看看便走。”
因为之前的种种在脑中清晰再现，逄倞在阿椋面前表现得有些遑遑与愧怍，伸出想抚上她面颊的手，踌躇着不敢向前。
“现在你已经看到了，便走罢。”
阿椋伸手将栅栏门又打开了些，退到门旁，冷漠的看着他。
九月的北地已渐冷，几步之遥那棵杏树的叶子已经凋零枯萎，稀疏孤单的几片从两人上方飘落。
逄倞见她扶在门上的手有些发红，便有些于心不忍。
“天凉了，快回屋中去罢，我过些时候再来看你。”
说完，他伸手拨掉阿椋头上的一片枯叶，便大步走出了桃源。
阿椋盯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一线天”的尽头，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片刻后，她猛的反应过来。
他刚刚说了什么？过些时候还会来？
“小褩，明日弄些石头将那入口堵严实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