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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纪念日

最后幸存者 六哥 2024-02-18 23:24

庞克少年轻蔑地说,“去他的规矩。”这对少年的无忧无虑,以及对生活的轻率态度,让人哭笑不得。
像两只无忧无虑的小老虎般,那对少年沿着海滩向南漫步,一路上不断地和路遇的女孩子开着玩笑。傅坐在那里,一直没有机会仔细观察他们的面孔。
随着第一罐啤酒见底,傅转过身去,伪装出一副随意的样子,打开冰桶盖的偷偷回头望向岸边。他注意到了两个穿着夏威夷衬衫的人,他们正站在救生员观察塔的阴影下。高个子身着一件鲜亮的绿色花衬衫和白色棉裤,手里拿着双筒望远镜,似乎在窥视着傅。当意识到自己可能被发现后,他尝试掩饰,将望远镜偏向南方,装作在观察一群穿着比基尼的年轻女性。而矮个子穿着一件红色的花衬衫,光着脚站在沙滩上,左手提着鞋和袜子,右手握着某物——或许是一个小型收音机、CD播放器,亦或是对讲机。
高个子的皮肤因阳光照射而显得格外地黝黑,头发也被晒成了金黄色;而矮个子则看起来苍白许多,显然很少有机会到海滩上来享受阳光。
傅打开了另一罐啤酒,轻轻吸了一口上面冒出的泡沫,再次转身面朝大海。虽然那两个人看上去并不像是来海滩享受的游客,但相比之下,傅自己似乎更加格格不入。那两个少年之前曾暗示这两个人身上有警察的味道,但作为一名犯罪新闻记者,拥有十四年的从业经验的傅,从来没有能够从人身上嗅出所谓的“条子味”。
无论如何,警方似乎没有理由对他感兴趣。在谋杀、强奸案件频发,抢劫事件更是泛滥至每半个市民都有被抢经历的今天,警方不可能因为他在海滩上喝两罐啤酒而来骚扰他。
傅转过头,目光再次探向那曾经的救生员了望台的位置,但那两个神秘人物已经消失无踪。他重新面向大海,注视着海浪轻抚沙滩,白色的泡沫随之破碎。他的目光似被大海的节奏所吸引,如同被催眠师摇晃的挂表所迷离,但海浪的律动并不能抚平他内心的波动,思绪仍旧混乱不安。
傅的心被一个特定的日期所困扰——八月十五日。今天标志着那场飞机失事一周年的纪念日,一种无法抗拒的回忆将他深深吞噬。在经历了漫长的调查和遗物分类之后,安琪儿和他的两个孩子的遗骸被送还给了他,仅剩下零散的碎片。这些遗骸被安放在仅足以安葬婴儿的小型棺木中,他接过这些遗骸,仿佛接受着一位圣人的圣骨。尽管了解飞机坠毁和猛烈火焰的可怕后果,安琪儿和女儿们的遗骸变得如此之小,对傅来说仍旧难以接受。在他的生命中,她们曾占据着如此巨大的空间。
没有了她们,整个世界变得陌生,如同外星人的居所,傅觉得自己再也不属于这里。每天,他需要额外两小时才能从床上挣扎起来,尝试让自己回归到正常的生活节奏中。有时,整整一天二十四小时,他都处于一种迷茫和混沌的状态,显然,今天也不例外。
当他喝完第二罐啤酒,随手将空罐放回冰桶。他还没有打算前往墓地,此刻,他最迫切的需求是找到一个最近的厕所。正当他站起身准备离开时,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捕捉到了那位穿着绿色夏威夷衬衫,金发飘逸的高个男子。不同于之前,他并没有手持双筒望远镜,也不在救生员了望台的南侧,而是选择了一个距离傅大约六十英尺的北边位置,孤独地坐在沙滩上。他精心挑选的位置被一对年轻夫妇坐在地垫上,以及一个墨西哥家庭用几把折叠椅和两把海滩伞搭建的小天地巧妙遮挡,阻断了傅的视线。
傅漫不经心地环顾着海滩,却没有看到那个矮个子男人。他注意到一个穿着绿色夏威夷衬衫的人,这人似乎刻意避免和傅眼神接触,一直忙着摆弄自己的右耳,好似佩戴了一个效果不佳的助听器,因为听力不佳而不得不用手掌遮挡周围的噪声。尽管距离较远,傅并不能确定,但他觉得那人似乎在与一个看不见的同伴交谈。
傅留下毛巾和冰桶,向南走去公厕的方向,即使没有回头,他也能感觉到那穿绿色夏威夷衬衫的人正紧盯着他。经过一番考虑,傅决定不在海滩上饮酒至醉,以免引起麻烦。在这个社会里,虽然对贪腐和暴力有所容忍,但似乎总需要通过惩罚一些小错的人来显示其法律的存在。
自从傅到达海滩以来,防波堤附近的人流逐渐增多。娱乐中心里,溜滑板的年轻人发出尖锐的叫喊声。傅摘下太阳镜,走进了拥挤的公厕,里面弥漫着消毒剂和尿骚的气味,地板上有一只被踩扁了的大蟑螂,正无目的地乱转,让人急忙避开。
傅在洗手时通过镜子观察其他人的动作,希望找到一个能帮助他的人。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一个穿着条纹游泳裤、脚踩便鞋的长发少年身上,少年大约十四岁左右。当这个男孩走向纸巾盒时,傅跟在他后面,等他取完纸巾,傅也迅速抽了几张,然后悄声说:“外面有两个看起来像警察的人在等我。”
这个孩子沉默地注视着傅,继续擦着手,没有说一句话。傅开口提议:“你能帮我去看看,然后告诉我他们在哪儿吗?我会给你二十块钱。”孩子眼角下的瘀伤显得颇为新鲜,他毫不畏缩地直视傅的眼睛,坚定地说:“三十块!”傅想不起来自己在十四岁时是否有胆量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一个成年人看。在他的记忆中,如果有个陌生人提出这样的请求,他肯定早就摇头逃之夭夭了。
“我先给你十五块,等你回来再给你十五。”傅将手中的纸巾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同时说道:“现在给你十块,你回来后我再给你二十。”孩子立刻回应:“成交!”傅一边掏出钱包一边描述:“其中一个大约六尺二,皮肤黝黑、金发,穿着绿色夏威夷衫。另一个大概五尺十,有褐色短发、秃顶,看起来有些苍白,穿着红色夏威夷衫。”
孩子接过傅递给他的十美元,目光依旧紧锁在傅身上。“可能外面根本就没有你说的那两个人。你是不是想等我回来后,骗我进厕所隔间再给你那二十块?”这让傅感到尴尬,不是因为被误会为恋童癖,而是这个孩子在他的成长环境中竟然这么早就锻炼得如此机警和精明。
“不,这不是个圈套。”傅回答。
“我不会做那种事。”傅坚定地说。
了解了。在这个人人自扫门前雪的时代,至少有好几个人听到了他们的交易,但没有一个人表现出丝毫的兴趣。当那个孩子转身准备离开时,傅提醒道:“他们不会傻到就站在外面等着,那样太容易被人发现了。他们肯定会躲在离这里不远、既能看到这里又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
那个男孩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趿拉着鞋子往外走。傅警告他:“你拿了我的十块钱,如果你不回来,我会找到你,然后狠狠地踢你的屁股。”
“是啊,那又怎样?”男孩轻蔑地回应,继续往外走。
傅回到了满是锈迹的洗手台前,再次洗起手来。这样做至少不会让他看起来像是在逃避什么。三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正在围观一只断了腿的蟑螂。那蟑螂还在地板上沿着一个直径约十二英寸的圆周缓缓爬行,而那几个年轻人则拿着钞票打赌,赌它绕圈的速度。
傅弯下腰,双手舀起冰凉的水洒在脸上。混合着漂白粉的刺鼻气味、水沟的腐臭、以及厕所里由于通风不良而滞留的热浊空气、汗臭、尿臭以及消毒水的气味,让这个地方仿佛变成了一个充满毒气的室内空间。
“那小鬼也真是花了太长时间了。”傅心里想着,他往脸上拨了更多的水,随后抬头望向镜子,凝视着自己的倒影。
经过一个小时的阳光暴晒,他的脸颊红润,但这并没有让他看起来更健康。曾经那双灰色、炯炯有神的眼睛,如今却显得涣散,布满了血丝。
又有一个人加入了蟑螂赌局的行列,这个新来的看上去五十岁左右,比其他参与者至少大了三十岁。尽管如此,他还是兴致勃勃地参与进这项无聊的活动。这些赌徒挤在一起,妨碍了其他人的通行,他们越来越失控,对着一只在地上抽搐的昆虫大声叫嚷:“跑啊!跑啊,跑啊!”仿佛他们正在观看一场激动人心的马赛。
傅凝视着镜中那双失去光彩的眼睛,反思自己为何派那个男孩去侦查那两个穿着夏威夷衫的人。如果他们是来监视他的,很可能是将他误认为了别人。他们很快就会意识到错误,然后他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真的没有必要去收集什么情报来对抗他们。
他来到海滩,是为了去墓地之前做些准备。他想要将自己交给大海永恒的律动,让海水像冲刷礁石那样磨平他内心的尖锐棱角,洗净他的焦虑和伤痛。大海似乎在告诉他,生命的本质是一种毫无意义的空虚。傅觉得自己需要再来一罐啤酒来麻醉自己,这样他就能带着大海的教诲,穿过城市,前往墓地。
他不需要慌张,不需要采取任何行动,也不必故作神秘。对他来说,生命的神秘性已经在那个晚上,随着科罗拉多草原上的一团爆炸火球,消逝得无影无踪。
傅听到磁砖上那啪哒啪哒的拖鞋声,立刻意识到那个孩子又回来了,显然是为了找回剩下的二十元。他低声说道:“没看到那个穿着花绿衬衫的高个子,但我敢肯定,另一个人在外头。他的秃顶在太阳底下都快被烤焦了。”
周围的赌徒中,有些人兴奋地大叫起来,而其他人则是在低声诅咒,显然是因为那只奄奄一息的蟑螂表现得太差劲了。
那男孩好奇地伸长了脖子,试图一探究竟。傅一边从皮夹中抽出一张二十元钞票,一边询问:“他在哪里?”那男孩正在试图从赌徒们密集的身体间隙中窥视。
“海边那里,大概六十到八十英尺的地方有棵棕榈树,沙滩上摆放着几张桌子。那个流氓正和几个韩国人一起下棋。”男孩说。
“看着我!”傅命令道。
分心于蟑螂比赛的孩子迷惑地回应:“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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