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最后的交锋

唐冰然深吸口气，数弹指的沉默过后，她终于叹道：“可惜了，可惜了。夕，这次的交易，我的确是带着诚意来的。”
“诚意？”林夕失笑道：“你唐姑娘的诚意？”
“不是我的诚意，夕，是你的诚意啊。”唐冰然说。
这句话说的云里雾里，林夕微微皱眉，不予回应。
“也罢，虽说没有你的自愿协助，事情会有些难办，但也还算不上棘手。”唐冰然摇头道：“夕，不论如何，你这具身体我都要定了。”
林夕冷笑道：“你凭什么！”
“就凭和她做交易的是我，不是你。”
一个让乔染十分熟悉的声音响起，她循声望去，看见了另一个林夕。
在乔染愕然的目光中，彼林夕走到唐冰然身边，与此林夕四目相对。
脑中猛地有一道闪电划过，刹那间，乔染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唐冰然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也许会骗你，但你是不会骗你自己的，对么？”
林夕眯了眯眼睛，忽然道：“所以，你真正的目的其实只有一个，就是让那个潜意识接管我的身体，你刚才提出的所有条件，其实都是和他达成的共识，对吧。”
对自己的这个潜意识分身，林夕似乎十分冷漠。
“是啊，”唐冰然十分大方地点头承认，“一个意识若要掌管身体，最好的宿主，除了本人以外还能有谁呢？”
“想法倒是很好，不过唐姑娘，”林夕看了两人一眼，冷然道：“这里是我的世界，没有我点头，就算是我的潜意识也别想有所作为！”
唐冰然颔首道：“是，这里的确是你的世界，但你总不能守在这里一辈子吧。”
“你是说我没办法对你猎梦吗？”林夕嘿了一声，道：“我的确没有第一时间把你拉进藏域，但大不了撤了这梦境之后再造一个，一秒钟不到的功夫，你躲得开我的梦境领域吗？”
“你撤不了的。”唐冰然的语气依旧淡淡的，“现实里你的身体早就摄入了吸入式麻醉剂，在梦里活动的过程又加速了身体对它的吸收，现在你的身体已经彻底沉睡了，如果此时出梦的话……你的意识会掉进梦渊里的。”
乔染听得脸色大变，因为她十分清楚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梦渊，也就是藏域中没有特定地点的边缘地带，林夕对她说的“茫茫大海”当中。
如果唐冰然说的属实的话，那林夕此时绝对不能出梦。
但如果不出梦的话，以现在这界梦的真实程度，要一直挨到身体自然醒来……哪怕是自己都未必能承受得起，何况是林夕那副身体？
到时候……
等等！
还有办法的！只要改变梦境的性质和时间流速，那……不，这行不通。天行有常，梦亦如此，梦师的确能在一定程度上修改，甚至掌控梦境的规则，但这不是无限度的，一个已经彻底成型的界梦，哪怕是控梦师本人也无法做出那么大幅度的修改！
再想想……再想想……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
“你没有选择的，夕，不管你是否愿意，这具身体都不再属于你了。你撤了这个梦境也好，继续运转它也罢，结果都是让你的显意识陷入彻底的沉睡，对我们能造成的阻碍也实在有限。”
唐冰然的话打断了乔染的思绪，她眼中带着一丝惋惜与怜悯，但那反而更让乔染感到愤怒。
毫不在意乔染的目光，唐冰然淡淡说完了剩下的话：“夕，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心甘情愿地交换身体的掌控权，这样我们成功的几率还能大一点儿，你也还能以潜意识的状态继续存活。而且这之后，我刚才所答应的事情依然有效。毕竟……我可能会骗你，但你是不会骗你自己的，对么？”
乔染收起了愤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力回天的绝望感。
唐冰然说的每一句话都没错。
此时出梦，意识会掉进梦渊之中。
但拖到梦境自然结束的话，那林夕的身体也绝对承受不起那么大的负荷，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谁也说不准。
诚然，林夕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与他的潜意识交换身体的掌控权，这样他还能顺利醒过来，甚至还能像正常人一样不再需要过度的睡眠。
而无论再怎么变，对面那个男人终究是林夕以前的潜意识，他不会做出有损林诗语、有损梦家的事情。
但……那不是他了。
不再是自己喜欢的那个林夕了。
乔染轻轻颤抖着身体，咬紧自己的嘴唇不发出一点声音。
“上屋抽梯，”良久的沉默后，林夕终于打破了这爆裂的寂静，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同时拍了拍乔染的手背：“好计谋。”
乔染泪眼朦胧地抬起头：“什么？”
林夕道：“假之以便，唆之使前，断其援应，陷之死地——这就叫上屋抽梯。”
见乔染还没有完全明白，林夕便耐心解释道：“通过常安来向我们转达日本人赔礼求和的意思，让我为了改变敌暗我明的情况不得不同意，这就叫‘假之以便’，是给我递了梯子。通过幻象将你引到陷阱里，然后自己迅速用真身出现，让我为了留住她不得不布下梦境，这些就叫‘唆之使前’。到了这个地步，我就已经上了屋楼。而我一上楼，对方就立刻抽梯。
“提前准备好吸入式麻醉剂，让我不知不觉间吸收，在梦境布好的瞬间身体就昏死过去，这样一来梦境彻底锁死，这里就成了最后的战场，这就叫‘断其援应’。而我为了留下她，所造的梦境一定是极真实的界梦，在被注射了麻醉剂的情况下，我无论出梦与否都不可行，到了这个地步，便是‘陷之死地’了。这一整套的阴谋做下来，就是上屋抽梯之计。”
唐冰然流露出赞赏的目光来：“夕，你还是那么聪明。”
林夕也不理她，继续为乔染讲解道：“但上屋抽梯是逼降之计，而不是杀敌之计，她若想要杀我，其实不用弄得这么复杂。所谓上屋抽梯，抽梯之后，不是为了让上屋之人死在上面，而是要对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于上下不能之际被迫答应往日不可能答应的条件——也就是让我将身体的控制权交出去。”
乔染一双眸子冷冰冰地扫向唐冰然：“诗语姐说的没错，你这个女人，比蛇蝎还要狠毒！”
唐冰然毫不在意乔染的鄙夷，淡淡道：“课也上完了，小徒弟也成长了。夕，可以开始了么？具体的步骤，等到了隙间他会告诉你的。”
“开始？开始什么？”
“你这样拖延时间又有什么意义？”唐冰然皱眉道：“夕，你不是那种不敢面对现实的人，别叫我看小了你。”
“你知道我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眼光的，冰然。”林夕笑了笑，第一次叫出了她的名字。
唐冰然秀眉微挑，没有回话。
“如果我现在和他去隙间的话，你是不是就要出梦了？”林夕继续问。
“是又如何？”
“我劝你最好不要那样做。”
“为什么，怕我自杀的时候会痛吗？”
“不，因为如果此时出梦的话……”林夕淡淡道：“你的意识会掉进梦渊里的。”
唐冰然瞳孔猛地一缩，她旁边的林夕也露出惊诧的表情来。
乔染一怔，又惊又喜地看向林夕，他说的话很没道理，简直就像是在妄语，但乔染就是相信。
“你的身体，此刻就在现实里的那家私人会所中，对吧？”
“那又怎么样！”唐冰然冷笑道：“你以为我给你用的麻醉药是无差别注射的吗？”
“当然不会，你是让潇潇来做这件事的，对么？”
乔染心道：潇潇……指的应该是那个短头发的女孩子，她是站在夕这一边的么？
林夕微笑着继续说：“那么你猜，她究竟是把这麻醉剂注射到了谁的体内？”
他的从容不迫终于让唐冰然的脸色阴沉了下去。
被麻醉后陷入深度沉睡的人是绝对不能入梦或者出梦的，就算他（她）不是控制梦境的梦师也不行。即使唐冰然既不是梦主也不是控梦者，但她的意识和林夕的梦境牵连程度太深，如果林夕此时撤掉梦境的话，那唐冰然在身体没有醒来，意识又无法回归的情况下，就会像她刚刚所说的那样——意识陷落到无边的梦境深渊中去。
“余潇潇……这个养不熟的狼崽子！”唐冰然恨恨道，忽而瞥了乔染一眼：“怪不得，怪不得！”
她看得出来，林夕并不是在虚张声势。何况，这个男人从来不会做那种毫无意义的事情。
“养不熟的狼崽子？”林夕哑然失笑：“你对她做的那些事情，她心里可是清楚得很呢。”
唐冰然眼神一凝，看了旁边的梦境林夕一眼。
“说来也真是奇怪，”林夕却像没看到似的，继续说了下去：“你师父当年就是通过弑师上的位，你又在本领学成之后干掉了你师父，到了潇潇这里……嘿！”
形势到了这里，已经完全逆转了。
唐冰然冷冷道：“你到底想要什么，直说吧。”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冰然，”林夕微微一笑，道：“你把我的潜意识还给我。”看向另一个林夕，问道：“回到这副身体里，如何？”
“我只选最好的选择，”另一个林夕点头道：“现在既然争夺不了控制权，那我当然选择回去。”
林夕又将目光转回：“你呢，冰然？”
唐冰然沉默许久，道：“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我会允许你作为冰糖的潜意识，继续活下去。”
唐冰然冷冷一笑：“我要是不答应呢。”
“也罢，虽说没有你的自愿协助，事情会有些难办，但也还算不上棘手。”林夕摇头道：“冰然，不论如何，你这具身体我都要定了。”
唐冰然黑着脸没有回话，林夕这些话，分明是刚才自己对他说的，现在反而又用到了自己身上。
唐冰然目光垂地，许久没有回话，林夕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等待着她的答复。许久，许久，唐冰然终于微微抬头：“希望你不要反悔。”
“我为什么要反悔？”
“因为……”唐冰然向前走了几步，踮起脚尖，伸手揽住林夕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道：“我为你打开了地狱的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