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俩家的亲戚都与郅偈不熟，自成圈子，聊的正开心热闹。突然被手机砸地的异响惊动，循声瞧见不远处的陌生男子喘的像是快憋死过去的模样，以为他是犯了什么急性病，立时迈出一步想上前帮助。
可这一步刚落实，就见那男子抬头望过来，赤红的双眼，目光又凶又冷，吓人得很。
所有人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本能地后退了两步。
三个年轻力壮的男子见状，互相对了个眼神，自觉走到一群老幼身前，筑起阻挡郅偈的防线，以防郅偈突然暴起袭击他人。
防线后悉悉索索的议论声，有人不明所以问发生了什么，有人嘴狠无所顾忌，联想到白杉的职业，和身边人猜测，这是不是个神经病人。
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空寂的房间里，谁人都能听得见。
站在正中的青年闻声，回头制止众人的猜测，并使唤身后的小弟去叫刘学。
白杉是和刘学一起出来的，当时怀里还抱着孩子，凑上前的脚步被青年一把拉住。
青年：“姐，你不能过去。”说话时，视线下移扫过喜乐，示意白杉，她还抱着孩子。
这一看，白杉也意识到，转手就要把孩子给他抱。
青年吓了一跳，拖着白杉的手不敢接，慌张道：“姐，姐，你别，我不会抱孩子啊。”
这边，白杉还执意要把孩子交给别人，那边，刘学已经走到郅偈跟前，轻声喊郅偈的名字，尝试去拍郅偈的肩。
郅偈躲开了，并不回应他的呼唤，只是警惕地瞪着他。
刘学不敢再轻易靠近，唤了好一会儿还不见郅偈回应，担忧地朝媳妇看，想要寻求帮助。
这时，白杉怀里的喜乐忽然毫无预兆的哇哇哭了起来。
孩子的哭啼一瞬间响彻安静的客厅，震得郅偈浑身一僵，缓慢地扭头朝声源看去，眼里渐渐有了一丝清明。
“喜乐怎么……”郅偈轻轻念道，朝喜乐抬了抬脚，脚步还没落下，又忽然停住，后退了一步，注意到身侧的人。“师兄。”
“是我。”刘学暗暗松了一口气，见郅偈眼神还有些恍惚，试探性的靠近郅偈，轻声问：“哪里不舒服吗？怎么眼睛这么红？”
郅偈这次没有躲避刘学的手，对刘学的问题立时给了回应：“我……”他张嘴刚说了一个字，随着未出口的话回忆起前面发生的事，扫过两米外戒备的人群，耳畔听着喜乐仍未停歇的哭声，神经猛地一跳，一瞬间完全清醒，思维极快速地转了几个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深吸一口气，垂下眼皮摇了摇头。“我没事，我没事……”他不停重复着这三个字，边说边往后退，退到后背撞上墙才停。
刘学阻止不及，只好拉住郅偈的胳膊，防止他再乱走。
刘学觉得郅偈的情况还是不对劲，正愁怎么跟去了卧室哄孩子的媳妇沟通，寻求专业的解决办法，就见那边白杉一个人出来了，手里拿着手机正在拨号。
对于白杉的出现，郅偈反应很大，他下意识地皱眉不赞同道：“喜乐还在哭，你……”
白杉：“喜乐尿了，我小姨已经在给他换尿布了。我出来打个电话就进去。你跟刘学去书房休息一会儿吧，等到了开席时间，我来叫你们。”
郅偈听出了白杉话里的意思，听从了白杉的安排，和刘学去了书房。
俩人还没关上门，电话就接通了。
电话那头，刚刚结束工作，正在换白大褂的周筵以为白杉来电是要催他，不等白杉开口就道：“师妹，我正要出发，放心不会迟到的。”
听筒里传来白杉的声音，言语急促语气有点沉：“师兄，你先来我家。小偈的情况不太对。”
周筵闻言一怔，外套来不及穿，抱着就要往外跑。“你让小刘陪他去安静的房间待着，我现在就往你那赶。”
白杉应了一声，挂了电话，想了想，又给齐络打了一通。
接听电话的是个陌生的男声，告诉她齐络正在拍戏，白杉顿了顿，对对方说：“我是她姐，告诉他家里出事了，一定要马上给我回电话。”
书房，刘学锁上门，拉开窗帘，窗外的阳光照进屋子，洒在郅偈眉眼。
郅偈条件反射地眯眼，耷拉下眼皮，微微挪了挪身体。
刘学推了个椅子给他，“坐啊，站着干什么？”
郅偈给椅子转了个方向落座，背对着光，埋头在阴影里。
刘学拉了个椅子坐到郅偈对面，嘴开开合合好一会儿，轻声问：“是不是人太多，吓到你了？”
郅偈闻言浑身一僵，徐徐叹了口气，扯住一个笑脸，仰头面对刘学说：“师兄，我又不是个娃娃，怎么会被人多吓住。我……”
刘学面色严肃：“说实话。”
郅偈：“我……”他脑袋里闪过刚才地记忆，抿了抿嘴，点了点头，“是大家聚在一起，我有点不适应。”
刘学目光一软，站起来抱住他，哄孩子似地拍着他的后背，没有再说话。
周筵到地时候，郅偈已经完全平静下来，抱着一本格林童话看。
刘学坐在旁边抱着一本育儿书看，时不时扫郅偈一眼。
房门打开，俩人闻声一起抬头看来。郅偈对周筵点头示意，看到周筵身后还抱着孩子地白杉，对白杉和孩子笑了笑。
刘学站起来和周筵打招呼，和白杉递了个眼神，白杉抱着孩子后退着关上了门。
刘学请周筵坐，寒暄两句，话题就转到了郅偈身上。
自从周筵接手郅偈地治疗后，刘学对郅偈的情况就一无所知。他见郅偈每次来看喜乐，状态都明朗松快，一直以为是治疗有所成效，但从今天的情况看，却不是这个样子。
被当着患者的面问及患者的病情，周筵为难地看着刘学。但见刘学态度坚定，顿了顿，又看向郅偈。
刘学不愿意让步，那只能寻求患者地同意了。
郅偈没有与周筵对视，两手神经质地摩挲着书页，青筋凸起。
房间内寂静了好一会儿。
周筵无声叹了口气，正想说点什么，打哈哈岔开这个话题，却忽然见郅偈松开书页，抬头与他对视。
郅偈的表情很平淡，说：“周医生，你可以实话实说。脱敏治疗的成效一直不好，这是事实。今天人多，我出现应激反应，不可避免。”
心理病人主动向他人讲述自己的病情，这可以看作是一个敞开心扉的举动，是个好兆头。可周筵见郅偈这样，不知怎么的，心里却隐隐生出一种不好的感觉。
周筵一边细细地观察郅偈的神色，为自己的感觉找寻支撑点，一边应着郅偈的话音和刘学说了会儿郅偈的情况。
这边谈话还没告一段落，那边书房的门又被打开了。
齐络和白杉一起进门。
齐络二话不说，两步走到郅偈面前，一把把郅偈抱进了怀里。
郅偈在齐络怀里恍惚了会儿，眷恋的贴着齐络感受了一会儿温暖。“你怎么来了？”
其实不问也知道，肯定是被白杉电话叫来的。
齐络松开他，朝他笑。“我想你了。”
原本与齐络对视的郅偈，闻言一激灵，眼皮一耷拉，避开了齐络的目光，微微歪头看向白杉问：“嫂子，是不是到时间去饭店了？”
白杉：“……是啊，咱们走吧，就小区对面，不远。”
五人出了书房，客厅卧室已经完全空了，喜乐和俩家的亲朋好友早被回来领路的白杉父母带到了饭店。
宴会过后，郅偈和齐络回家。
齐络本来打算请假在家陪郅偈，却被郅偈硬生生赶去了片场。
齐络一走，郅偈迫不及待冲进书房打开电脑。
郅偈找出来之前保存的原视频，全网找黑贴，挨个澄清。他把所有的黑贴网址全部收入收藏夹，挨个澄清一遍后，再回头挨个看一遍。这才懂了那个帖子里被楼主删除不能显示的评论是什么意思。遇到被删贴，他就再贴，被人踢出贴楼他就再进去。
面对那些恶语相向的辱骂诅咒他一点都不怕。隔着网线和屏幕，人类的语言能恶毒到什么程度呢？他感觉这些对他而言都是小打小闹，远不如他曾经经受的拳脚相向疼痛，更不用去堪比失去齐络了。他想到那几张p出来的齐络的遗照，觉得心脏又疼痛起来。
忙完全网找黑帖澄清，他还下载了微博注册了账号，在自己的微博下发了原视频，并且录了一段自己承认话是自己说的的视频发表出去。
随着郅偈的出现，视频的拍摄者和当时目睹经过的人像是找到一个平台，纷纷在郅偈的微博下为俩人发声，认证郅偈说的都是事实。可网上依然有很多人不信。在多方推动之下，郅偈答应开直播验脸验声。
这一切行动都在悄悄进行，郅偈隐藏的很好，没有告诉任何人，连夜夜同床共枕的齐络都完全没有发现一丝异常。
等齐络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他已经在家开了直播，进行验脸验声的环节。
最先知道这个事情通知大家的人，还是祁罗。
彼时她刚给齐络谈了一个代言，一大早去片场和齐络碰头。
刚打开话头，手机忽然响了，听电话的时候她脸上的笑忽然僵住，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挂了电话，她狠狠瞪了齐络一眼，转身朝罗行和付良那边跑去。
人还没到，已经高声道：“出事了，先去找小偈。”
她这边一招呼，付良二话不说就要走，罗行比他镇定些，走之前去还记得跟副导演交代一声，先拍别的戏份。
四人走出拍摄场地，祁罗的助理已经开车等在门口。在祁罗上车的时候，还拿出一个正在直播的平板递给祁罗。
直播里，主播正在说话：“当时说话的人是我，和朋友开玩笑才那么说的，并没有额外的意思。”
那声音四人都耳熟得很，不用看清屏幕，就知道直播的人是谁。
齐络算得上是一把抢过平板，边看边难以置信问：“怎么回事？郅偈怎么在直播？他说的什么事？”
直播页面上，弹幕飞快的翻滚更新着，他眼尖发现了自己的名字，奈何字幕太快，一时不适应没能看清。
齐络正聚精会神想要看清一条，忽然听见祁罗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
祁罗：“网上发你的黑帖，小偈为了给你澄清，开了直播。”她的语速很快，焦灼又强自忍耐，说完视线一转落到付良身上，目光锐利又严肃。她问：“付良，你找的人是怎么办事的？”
付良眼睛死死盯住屏幕上的人，脸色又黑又沉。他张张嘴，却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他交代人控制舆论别把事情闹大，对方确实做到了。那些黑齐络的帖子一直被压着，并没有掀起什么风浪。后续他就不怎么关注了，全权交给对方处理。
可这事儿怎么就叫郅偈知道了呢？明明是个不看八卦不关注娱乐圈的人啊！
他向对方安排了很多工作，提了很多要求，却独独漏了叫对方也实时关注郅偈的动向，向他报告郅偈的任何异常这件事。
视频里，郅偈还在老老实实回答弹幕上的问题。
有个问题出现的频率很高，三人也都看清了：“你是不是认识齐络？”
郅偈点点头，字幕缝里偶尔露出他抿紧的嘴角。“我和他是，朋友。”
在他回答这句话之后，弹幕稀疏了须臾，舆论的风向已经转到了郅偈和齐络这边。
可就在这时，一条鲜红的，字体硕大的弹幕突兀的滚动出来：“是你的朋友，还是你的老板？你个杀人犯，当不了医生，就换了撒谎的门道挣钱了是吗？也对，当医生谋财害命还要承受被人报复地风险，哪有帮明星洗白简单，还挣得多。你说是不是呀？郅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