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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一车雪花银

十面埋伏 jl长袖 2024-02-21 21:24

沈燕之挣扎在一个噩梦里。
他梦到自己又要起程了,心里万般不舍,不清楚是舍不得某个人,还是某个地方,只知他深深地眷恋着这里,离开仿佛将他的心生生撕裂一般。
可他又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能不走,那离开的力量仿佛未知的命运,他根本无力对抗。
在白茫茫的迷雾中,他一步三回头地上路了,眼睁睁看着他所珍视与眷恋的一切,越离越远。
他的心被疼痛与惆怅抻得绵长透薄,仿佛再走一步,便会断掉……
沈燕之醒了。
天尚未明。他眼神涣散,一动不动地躺着,任凭梦中那没有来路、不知去处的无力感啃噬着自己。
从六岁逃亡之夜开始,这噩梦便时时来侵扰他,让他反复经历撕心裂肺的失去与离别,哪怕跟在师父身边的那些年,或是因为他们一直不停奔走,居无定所,这个梦亦没有停止过。
只有在边关的四年,他忘了这个梦,他以为随着成长,自己已摆脱了童年阴霾,谁知离开军营和程铭这才多久,便故态复萌了。
沈燕之平复了一下心情,披衣起身,站在窗前。
外面一片黑暗。
若无意外,他余生将以雄英堂为家,他尚未将一颗心安放在这里么?何以仍让这离乱感入了梦?
沈燕之长叹一声,不愿多想,点燃烛火,又拿起了情报册子。
16年前那场毁了他一生的叛乱,他直觉另有玄机,他不想父母和那么多人死得不明不白。
这日用早饭时,田峰道:“如今外面都在传定北侯的事,公子听说了么?”
沈燕之一顿,眼皮没撩道:“什么事?”
“皇上不是给定北侯指婚那个番邦公主么,据说前几日安平王亲自带着程铭赴大钟寺问卦,请高僧无尘给挑选迎娶的黄道吉日,哪成想卦相甚是凶险,听说八字里面比肩、劫财重重,说是不宜早娶,否则婚姻不谐,伤人伤已,最好二十六岁以后再议。你瞧,侯爷这两年是娶不了媳妇了。”
田峰边说边盯着沈燕之的脸色。
沈燕之今早脸色确实有点差,听及此心轻轻一跳,但面上平静:“皇上允了么?”
“那自然得允啊,无尘大师说得如此凶险,谁敢逼着娶啊!”
田峰啧了几声道:“虽然暂时娶不了媳妇,但侯爷也不亏,听说皇上任命他为兵部左侍郎,协理京营戎政。”
京营戎政掌管京营的操练,这倒正适合程铭,他一直致力于打造一支精兵,如今终于有机会了,沈燕之颇替他欣慰。
西堂主林小英办事很妥当,很快飞鸽回了消息:当年情报报送之人已找到,请公子前往溪化堂口相见。
沈燕之当天便上了路,只带着跟了他多年的大鹏,那个地宫里站在他旁边的高大青年。
雄英堂在溪化的堂口也是一家客栈,雄英堂多把客栈设作堂口,毕竟这里迎来送往,人多嘴杂,最易获取信息,且什么人出入皆不惹人起疑。
商掌柜热情周到地接待了沈燕之,林小英远在川蜀之地,未及赶到,事情尽数吩咐给了商掌柜。
商掌柜虽未见过沈燕之,但老堂主有这一号弟子,且每任堂主只收一名弟子,便是下一任堂主人选,堂里尽人皆知,商掌柜岂有不尽心的。
给沈燕之上了热茶,趁着报送情报之人未到,商掌柜先介绍了情况:这人姓万名有,现在当地一家姓宋的商户人家当门房,在堂里二十多年了,为人忠实可靠,信得过。
正说着,万有来了,四十岁左右年纪,黝黑脸膛,进门先给沈燕之深施了一礼。
沈燕之请他坐了,让人给上了茶,开门见山道:“当年的情形,你详细讲一讲,别漏任何细节。”
万有点着头道:“天启二十六年那会儿,我正在溪化的一家车行里当伙计,那时年轻力壮,帮着给赶马车、装卸货物都不在话下。
那年五月,因为有个王爷谋反,咱们西边这条线的堂口受到牵连,被杀了好多人,我们这些在别处做工的反捡了条性命……唉,当时的惨状现在都不愿想啊。
那事过去一个多月吧,有一天车行掌柜的突然叫我和另一个伙计陈三出车,说淮京去往番邦那边的车队里有一辆车坏了,临时在这里雇辆车救急。
我和陈三赶到地方一看,好家伙,一排十数辆马车,全都满载,木头箱子捆得结结实实,由穿着盔甲的官兵押送,我头回儿见着这么大阵仗。
官兵指挥我和陈三把地上一撂箱子抬上马车,那箱子死沉死沉的,我就问了一嘴装的是什么,一个官兵喝了声说是瓷器,要我们运送过程中要格外当心,到了地方要查验的。
我俩小心翼翼跟着车队走了十几日才到地方,谁知卸车的时候一个手滑,一个箱子直接掉到了地上,我和陈三吓了个半死,这瓷器要是摔碎了,把我俩卖了也赔不起啊!
幸亏那些官兵都聚在前头,有开库门的,有验货的,没人注意这边,我俩就偷偷解开绳子,想看看瓷器碎没碎。
这一开箱子我俩都傻眼了——箱里哪来的瓷器,是满满一箱子雪花银!
我俩大眼瞪小眼片刻,又赶紧把箱子按原样捆好了,银子又不怕摔,不要我俩包赔就好,至于运的是啥,也不关咱的事儿。
不过我那时也暗暗好奇:这车队里这么多箱子,是只有这一箱银子呢,还是全都是呢?我卸车的时候就留了意,我这车的箱子全都跟那个银箱一个份量,一个沉法儿,指定都是银子了。
我回来的路上算了算:这些箱子若都装的银子,至少得二三万两。哎呦谁有这么多银子啊,就算国库搬出来的,怕也得把国库搬个半空吧?
我觉得蹊跷,回来以后就把这事跟堂口掌柜说了,掌柜就给总堂报上去了。”
沈燕之沉声道:“当时这批货卸在了什么地方?或是交给了什么人?”
万有想了想道:“就卸在互市附近的一个库房里了,当时干完活,给结算了工钱,就把我们都打发走了,但那些官兵没走,后来是不是有人来取,就不清楚了。”
沈燕之又问:“只运了这一次吗?”
万有道:“好像过了一个多月又有一次,不过那次是车队打溪化路过,我就是听人议论说车队挺壮观,猜测着是他们,但没再找我们。就算找我也不敢去了,总觉得这活儿有点诡异,干不好容易掉脑袋。”
“你能确定你拉的那一车箱子里都是银子吗?”
“能确定,公子,我们这些常年搬运货物的,都练就了一种手感,对所搬的东西都能判断个八九不离十。前些日子我做事的宋宅里运来一车东西,我帮着搬的时候,就觉出也是一车银子,虽然都好几年不干搬运这活儿了,但手感一点儿都没忘。”
“嗯?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你详细讲讲。”
“我现在做事的这宋家,是当地的一家商户,主要做丝绸和茶叶生意,开着好几间铺子,时常车来车往的运送货物。
七八日之前吧,傍黑的时候来了辆车,带着好几个人,我是门房,自然得询问一下,领头儿的就说,是从淮京于府来的,这府里管事的知道。
正说着,管事的就迎出来了,把车让了进去,还让我过去帮忙。
我一抬那箱子,心里就说,哎呦,跟当年那感觉一样啊,也是装的银子?我就留意瞅了瞅,车上共装了五箱,我抬的两箱都是,那三箱我没摸着,说不好装的什么。”
“你在宋宅做事几年了?他家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在他家做事七年多了,宋家就是个商户,没觉着有什么特别啊。”
“他家都有些什么人?”
“当家的是宋老爷,管着铺上的事。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已经成家,跟着老爷管铺子,对了二儿子在淮京瑾王府做管事,可能有这层依靠,这几年宋家生意做得挺红火的。另两个都没成家呢。”
沈燕之左手正放在案几上,听到瑾王的名字,食指在案上轻轻一触,问道:“这二儿子常回宋宅么?”
“倒不大回,我拢共也没见着几回。”
“那淮京于府是什么人家?”
万有摇了摇头:“不清楚,以前这家似乎没来过,公子要我打听打听吗?”
沈燕之点头道:“打听到了告诉商掌柜即可。以后留意这宋家动向,看跟谁联系比较密切。”
那万有正起身要告辞,听了这句,笑了笑道:“若说宋宅跟谁联系密切,那得说是咱们西堂副堂主宋秋,您知道,商家都常年跟咱们雄英堂购买商货信息,宋副堂主正管着西线的信息买卖,所以他们联系挺多。”
沈燕之眸光微凝,略顿了顿,点头道:“密切关注这宋家,特别是与瑾王府的联系,若与宋秋副帮主有非正常的交往,也知会我。
目今你这个位置非常重要,请多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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