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全见侯爷拉着沈公子上了马车,开心得眉毛都飞起来了,便叫了一个侍卫,悄悄吩咐:“速去王府,跟管事的说,再把王爷的女儿红刨出两坛带回来!”
是夜,两人又在后园的亭子里对坐了。
不待侯爷吩咐,武全就撤走了所有侍奉的人。
女儿红的酒香里,沈燕之终于卸下了所有负担,再没有谜团,没有算计,没有思谋,心里眼里只剩下眼前的程铭。
这个男人,他六岁的时候便想要成为他,不成想十六年后,他成为了自己的。
命运便是这般神奇。
他凝视着他,满溢的情意让那双出挑的凤眼灿若星河,惊心动魄,又勾魂摄魄。
程铭望上一眼,便一头醉在里面了。
他一把抓过人,颤抖的唇覆上了那双眼睛,哑声道:“你这双眼睛,早晚要了我的命!”
第二日清早下人来收拾亭子,发现只启封了一坛的女儿红还剩了大半坛,两人并未饮多少。一只酒杯倾倒在石桌上,还隐约看得到桌上地上风干的酒渍子。哎呦两人这是急匆匆地干嘛去了,搞得这么狼藉?下人边收拾边猜测着,百思不得其解地摇了摇头。
金秋十月,阳光依旧热烈,却已褪了那层燥热。晋中的一条主街上,商铺林立,推车挑担的小商小贩亦是不少,街上摩肩接踵,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一对年轻夫妇混在这人群中,走走停停,逛得不亦乐乎。
“夫君你看,这小虎头鞋多可爱!小老虎还缺了一颗牙!”女子捧着一双小鞋喜笑颜开,爱不释手。她虽穿着普通服饰,那秀美容颜却令人过目难忘,正是程铭的姐姐,当今皇后程敏。
当今天子跟在媳妇后面,大手一挥:“买!留着将来给咱儿子穿。”
他手里已经抱了一个风车、两种当地特色小吃,还有一些稀奇古怪朴拙有趣的小玩艺儿,反正能让媳妇眼睛一亮的都买下来。那些大内侍卫都被他赶得远远的,“我在自己子民中间,有什么要防的?”
跟媳妇这么悠闲自在地逛街才有乐趣,前呼后拥的,像什么样子!
街的尽头与一座古老的石桥相连,下面一条浅河流过,桥边还建有一座水榭。
程铭坐在水榭之中,靠着栏杆,拖着两条长腿,不耐烦地望了长街一眼:“他们还得逛多久?”无聊地把嘴里叼着的青草转了个方向。
皇上校场亲阅结束,他一闲下来,倒浑身不得劲了。
“呃,女人逛街……不清楚。”沈燕之在旁边也昏昏欲睡。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小小身影背着手,遥望着远方,心怀着天下,看起来比两个大的有正事多了。
“停!停停!”程铭忙喊,“这是一个小孩该有的调调么?来!”
沈燕之也醒了,两人配合默契,一人抓了小孩一只手,一用力,小孩被拎得腾空飞起,从栏杆的那面一下子飞到了这面。
小孩咯咯笑起来。
“哎,这才是小孩该有的调调嘛!”程铭满意了。
这小孩五六岁,蜡黄的小脸经过几个月调养,已经又变成了包子样,正是瑾王府陈见熹小公子。
按大陈例律,瑾王谋反,阂府当斩。程铭心疼这无辜屡遭磨难的孩子,又不便当时求情,便与沈燕之先于官兵来到瑾王府。王妃自知难逃一死,叩谢于地,让两人带走了孩子。至于王妃如何伪造了尸体,瞒过了查验,两人便不知了。
孩子被两人带回侯府,精心调养,此次随驾南巡,便带了小孩出来见识世面,把孩子的名字去掉“熹”字,变成了陈见。只对人说,是同源客栈某人的小孩,带出来玩的。
不过他俩疑心并没有骗过皇上,皇上望着这小孩的眼神很是意味深长。
“来,阿见,把我昨天教你的那两招擒拿演练一遍。”程铭吐掉嘴里的青草,决定拿小孩来提提神。
“将军,你教的擒拿我还没练呢,我只练了沈哥哥教我的轻功三式。”说着亮了个轻功招式,还挺有模有样。
程铭不高兴了:“为什么练他教的,不练我教的?”又摸了摸下巴:“将军!哥哥!怎么显得我比他老好多?!”
“本来就老好多。”旁边沈燕之轻轻一笑。
“哪有好多?只大两岁而已!我那不是赶早出来学会做粥,好喂你喝么?”
“明明是别人做熟了,你端给我而已……”
“我喂你吃饱了,你翅膀硬了是不是?”程铭伸出手,咬牙切齿在沈燕之的腰部轻轻一拧。
小公子不干了,小脸一绷:“将军不许打人!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又犯规了!”
程铭连忙举起手,胳膊肘一碰沈燕之:“沈哥哥快给讲讲情。”
沈燕之将小孩抱起,坐到自己身边,认真道:“将军又犯错了,我们商量一下这次要怎么惩罚他。”
阿见想了想,眼睛一亮道:“我还想玩将军扮演番兵强盗,我扮演将军,咱俩合力打败他的故事!”
沈燕之郑重其事点点头,“嗯,这是个很不错的传颂程大将军不败事迹的好方式。”
程铭看看阿见,又看看沈燕之,哭笑不得——说好的不败呢?为什么真将军每次都要被你俩假的打得落花流水?我家这俩到底是什么鬼才,能想出这个鬼主意?!
作个鬼脸作势去抓阿见,小孩一头扎进沈燕之怀里。
正热闹,远远地总算看到了帝后的身影。
“漂亮姐姐回来啦!”
阿见撒开小腿跑了过去,得到了皇后疼爱的一吻,和皇上手里的小风车。
当晚,一行人便宿在沈玉的沈家大院内。
皇上此来,可不是闲逛的,而是有两件大事要办:大商人沈玉联合山西百余商户,共同组成了山西商帮,以山西为中心,以乡谊、血源为纽带,以“相亲相助”为宗旨,将以前商人的单打独斗,转变为抱团取暖,并制定了详尽的行业规范。
沈玉向新帝承诺,商帮不仅致力于将生意做强做大,更要多做善事义举,为盛世助力。
皇上是亲来为商帮鼓劲加油的。
当然第二件大事才是皇上此来的重点。
沈家的祖坟冒了青烟,商人世家出了位王爷——沈家三公子沈亦文第二次带人入番后,终于赢得番邦郡主的芳心,是以皇上收回先帝的指婚,赐沈亦文郡王称号,即日便带大批能人志士奉旨入番成婚,从此负责朝廷和番邦之间的沟通与协调,协助番王建设新番邦。
沈玉的激动与荣耀无以表达,跪伏天子脚下道:“老朽一家唯愿粉身碎骨,肝脑涂地,以报天恩!”
晚上,程铭和沈燕之带着阿见踱进后园,享受清凉的夜风。程铭叹道:“这园子可比王府侯府的有趣多了,看来做富商比当侯爷美啊!”
正感慨着,就见沈亦文穿廊越阶地走过来。程铭笑道:“郡王明日就启程了,不早些歇着?”
沈亦文笑道:“跟你俩辞个行。你们真不去参加我的新婚大典?”
沈燕之一哂:“你诚心邀请我俩去?”
沈亦文忙道:“哪能呐,我就客气客气,千万别当真——我家郡主看到你俩就牙根痒痒,大喜日子还是别去给她添堵了。”
那俩人同时呵呵笑起来。
沈亦文一摸阿见头:“小鬼头还不去睡?一会回去做什么呀?”
童言无忌:“一会儿回去我们玩杀番邦强盗的游戏!”
程铭连忙去捂阿见的嘴,已经晚了。
沈亦文手一僵,瞪着两人:“有你们这么教育小孩的么?什么叫番邦强盗?将来我给你们添了侄子,叫小哥俩怎么愉快玩耍?嗯?亏我还想着多生几个,到时送你俩几个玩呢。”
沈燕之一笑:“说得好像你能做得了主,想送就能送似的。”
程铭也忙安慰:“我们阿见懂事,不会当面叫他弟弟妹妹强盗的,要叫也是私下叫。”
沈亦文指着他俩,被气乐了,低头对阿见道:“孩子,我很忧虑你会被他俩带成啥样!”
沈燕之从靴掖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他:“说正事。这次远行,你带的家人仆侍共35人,朝廷使官6人,太子派遣的技术人员56人,家眷随从41人,义父带领的商户18人,还有我们雄英堂组织的观光旅游者32人,总共188人,沿途全部住在雄英堂客栈,早已飞鸽传书替你们安排妥当了。你只把这名单交给你们管事的,到时一路上自有人悉心接待。对了,你们可以享受团价,吃住都给打八折——毕竟都不是外人。”
沈亦文扫了扫单子,又狐疑地扫了沈燕之一眼:“我怎么觉得我去援番,最大受益者是你雄英堂呢?”
沈燕之一拱手:“哪里哪里,互惠互利!”
回房路上,程铭惊喜:“有这么多人去番邦游玩?”
沈燕之眉一挑:“番邦游只是试水,以后我会陆续开发大江南北各处的旅游,雄英堂吃、住、游一条龙服务。你不是喜欢这园子么?等我赚了钱,便给你置一处。”
程铭喜笑颜开,一搂沈燕之肩膀:“本侯就指望堂主了!”
又走了几步,程铭凑到沈燕之耳边轻声道:“今天姐姐提到想过继阿见做儿子。”
两人对视一眼,用眼神交流着:“他俩是不是知道?”“我猜是知道。”
一想到阿见要离开,俩人都很舍不得,可是阿见是正宗的皇室后人,过继给皇后相当于嫡子,将来继承大统都是有可能的……俩人一阵犹豫。
沈燕之用口型说:“问问阿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