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现形

余昭眯起眼看着鬼若地背影，发现他在那小鬼面前蹲下来，抬手将什么东西送到小鬼面前。
她定睛细看，发现正是之前在桥下捡到的那块青黑格纹的粗布。
小鬼接下粗布，说了声“谢谢”，把粗布在自己袖口接上。
余昭听那声“谢谢”怯生生的，是个半大孩童的声音。
她这才敢仔细打量起小鬼来，又是吓得差点晕厥过去。
那小鬼不到半人高，肩膀上竟然顶着三颗头，腰上还别着一颗头。
四个头长相一样可怕，都是青黑色皱成一团的皮肤、空洞洞的两个窟窿眼、裂到耳根的大嘴……
这要是从前，余昭可能已经吓得魂都没了。
可此时蹲在小鬼面前异常淡定的鬼若好像无形间给了她力量，让她不再那么胆怯。
“你们叫什么？”
鬼若的声音非常轻，语气出乎意料地温和。
小鬼先是沉默着，见鬼若就蹲在那耐心地等着、与之前遇到的其他人态度都截然不同，这才放松下来，开了口。
“我叫大招，”说话的是正中间那颗头，“她叫二招，这个是三招。”
说着，又指了指腰间：“还有这个，是最小的妹妹，叫小招。”
“你们都多大了？”鬼若又问，甚至抬手摸了摸边上的头。
开口的依旧是大招：“我今年十五，二招十岁，三招四岁，小招三岁。”
鬼若点头：“你们的娘亲呢？”
听到鬼若这么问，几颗头突然都抽抽嗒嗒哭起来：“爹爹不让娘亲进门，说娘亲害了祖父祖母，可娘亲她每次回来只是想见见我们，她不想害人的，都是爹爹逼她……”
“你们的娘亲，为什么会死？”
“她太想我们，就投河来找我们了。”
“你们都是怎么死的？”
“爹爹……爹爹杀了我们……他说女孩是累赘，是赔钱货，他不想要女儿，只想要男孩……”
余昭听得脑袋嗡地一声，咬着牙握紧拳头。
张佃户这个畜生……就该千刀万剐！
“先生，你能带我们去找娘亲吗？”大招又问。
鬼若点头：“我答应你们，后天一早，就可以见到娘亲。你们也答应我，在这之前，就呆在这房梁上不要下来，可以吗？”
几个孩子齐声应了，真的就跳上房梁再没有出现。
鬼若起身，朝门外走去，路过余昭身边，说了句：“走吧，差不多都清楚了。”
余昭问他：“你真的会把这几个孩子的娘亲招回来？是那无名桥下的女鬼吗？”
鬼若点头：“招她回来之前，要先把这佃户的事处理干净。”
“怎么处理？”余昭又问。
“明天就知道了。”鬼若说着，朝门外走去。
余昭追出去，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怎么？”鬼若问。
“我、我想小解。”余昭小声嘀咕。
“……”
“你能陪我去么。”
“……梅女呢？”
“坏了。”余昭把手中的梅花摊开。
鬼若看了一眼，立刻猜到是有人偷用了他的式神，觉得自己那位远在京城的那位国师朋友真的非常不靠谱。
见鬼若沉默许久，以为他不打算回应自己有些无理的要求了，余昭张嘴想要说算了，却见对方收回梅花，无奈道：“走吧……”
余昭憋坏了，用力点头，拉着他就往茅厕跑。
可到了门口，看着里头黑黢黢的一片，又停了下来。
“又怎么了？”鬼若站在门口问她。
余昭小心翼翼道：“我怕里面还有鬼……你能不能……能不能先进去帮我看看？”
鬼若：“……”
余昭双手合十：“拜托了，就进去看一眼，可以吗？”
“余昭。”
“啊？”
“别得寸进尺。”
“……噢。”
余昭提着一颗心硬着头皮往茅厕里去了，走到一半不忘回头又叮嘱一句，“我如果遇到什么不测，你一定记得第一时间冲进来救我，可以吗？”
鬼若：“嗯。”
余昭解决完，畅畅快快走出来，冲鬼若咧嘴笑。
鬼若一言不发直接转身往回走去。
“鬼若……”余昭冲着他后背喊了一声。
鬼若转头看她。
余昭：“刚才、那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鬼若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转身隐入黑暗中。
第二天，鬼若叫上佃户夫妇及幼子三人，直接去了两位老人的卧房。
“法师大人，”佃户恭敬问道，“可有什么眉目了？家中二老，可还有救？”
余昭想到昨晚几个孩子的话，几条无辜的小生命就是被眼前这衣冠禽兽残忍杀害的，就觉得一阵恶心反胃。
她真想给他一记万古食心咒，让他生不如死。
鬼若却依旧神色如常，问：“你在这幼子之前，有过几个孩子？”
佃户低着头：“三……三个。”
鬼若面色如霜：“到现在还要撒谎？”
佃户被鬼若的神色震慑住，双腿一软跪了下来：“是……四、四个。”
鬼若：“四个都是女孩？”
佃户点头：“对，都是女孩。都……都夭折了。”
余昭冷哼一声，夭折个屁，分明是被你杀害的。
鬼若把视线投向张徐氏：“最小的一个女孩，叫小招吧？”
张徐氏僵硬得勾了勾嘴角，应了声是。
鬼若：“小招是你们夫妇二人所生，并非元配所出？”
张徐氏闻言猛地抬头，再不敢隐瞒，只能僵硬地点头。
鬼若觉得再这么一棒子打不出个闷葫芦地问下去，这案子到明日也没法结了，索性自己直接都替二人讲了。
“你的元配怀三招的时候，你就出轨了张徐氏，被元配捉奸在床，你反咬一口，当场提出要休了元配。
“元配不堪其辱，怀着身孕自尽，一尸两命。
“你却丝毫没有悔意，当即迎娶张徐氏进门，张徐氏头一胎又生了女孩，你再次下了杀心……”
“不！不是的！”佃户听到这里突然跳起来，“我是真心喜爱徐氏的，就算她头一胎怀了女孩，我也认了，准备就这么把孩子养大。是……是那孩子命苦，生下来就是个死胎……徐氏也是个可怜人，她怀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出现血块，血块掉落了一地……”
“快别说了！”张徐氏突然打断佃户，哭哭啼啼道，“都怨我，是我身子骨太差，没能帮你把第一个孩子保下来……”
鬼若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满意地点头。
院外一阵骚动，一队官兵冲进了佃户家中，将众人团团围住，二话不说将佃户押下。
佃户惊慌失措问：“你们这……这是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