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我想为他最后博一次

鬼若走后，余昭便不再似之前那样疯魔，也再不提了结自己性命的话。
秋山又陪了她两日，见她虽依旧常常一个人坐着发呆许久，情绪却稳定下来，便再次与她告别，正式踏上苦行路。
宗仁自那晚看到鬼若余昭两人在观星台告别，听到余昭对鬼若讲的那些话之后，便再不提接她去御所的事，更不再提立太子妃一事。
晴明留了余昭在阴阳寮，说若是她愿意，可以长久住下。
宗仁最后一次来找余昭时，带了自己的令牌和那红珠手串。
他将红珠手串戴在余昭腕上，又将令牌放在她掌心。
“今日之后，我再不会来打扰你，”宗仁垂眸望着余昭，眼底平静无波，“万一哪天，我是说万一，你心意改变，便拿个着令牌去御所找我，我会一直在东宫等你。”
余昭看着那手串上一颗颗剔透的红珠，抬头回望着他：“你是储君，总有一天要坐到你父皇那个位子上去的，怎么能一直不娶妻、不生子……”
宗仁却淡然笑道：“有何不可，我还有皇叔、皇弟、皇侄，我无子嗣，那位子也自然有人可以继承。”
余昭低声道：“我说过，我的心不会变，你不必……我也不值得你这样。”
“余昭，”宗仁打断她，“你愿不愿意接受我，是你的事，我不逼你。我是否等你，是我的事，你也无权干涉，不是吗？”
“宗仁，对不起。”
宗仁却浅笑出声：“你终于肯重新唤我名字了？感情的事，都是自己选的，没有什么对不对得起的。”
说完这一句，宗仁朝余昭微微欠身，之后便转身离开，再未回头。
余昭看着他清寂背影，轻轻叹息一声。
晴明这些天留在阴阳寮的时间比以往都要多些，阴阳寮的几个弟子每每与余昭说笑或研习符箓咒术时，一回眸，总能看到晴明拿折扇轻抵着下颌，斜倚在墙角望过来，脸上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宫丁便和博阳一道寻了个机会拉着晴明商量：“晴明师祖，余昭以后若是长久留在我们这儿，是否可以收她做阴阳生，与我们一起修习阴阳道？她的基础不比我们差，灵力又极强盛，是个习阴阳道的好苗子。”
博阳也附和：“是啊晴明师祖，左右余昭现在闲来无事也是随着我们一起上课的，招她进来，给个正式的阴阳生学籍，岂不更方便些？”
晴明只淡淡地笑，并不答话，转而问：“你们觉得她会长久在这里呆下去？”
宫丁和博阳一时愣住了，他们知道余昭现在没了鬼若师叔祖在身边，又拒绝了太子殿下的邀请，除了阴阳寮根本无处可去，又听晴明之前说了余昭可以一直在阴阳寮住下去，以为这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此时被晴明这么一问，两人都有些茫然。
沉默一阵，宫丁问：“晴明师祖，您是不是算到了什么？余昭她要去哪？”
晴明并不回答两人，只抬起头，深深望向那万里晴空，轻叹一声，之后拂袖而去。
宫丁和博阳习惯了自己师祖这让人猜不透的性子，见他倏然一言不发离去，也不多想，目送他离开后便结伴回寮中上课去了。
当天晚上，晴明独自在院中六角亭喝酒的时候，余昭缓步走过来，坐在他身边。
晴明并不看她，只喝着酒，倚在栏上看月亮，缓声道：“说吧，想去哪？”
余昭便笑望着晴明，不与他客气，直接道：“杀生石畔。”
晴明了然点头，广袖一拂，开一传送结界，接着一跃起身，在要跨出去时扭头喊余昭：“走吧。”说罢一跃消失在了结界入口。
余昭看着那泛着蓝光的圆形入口，一时有些懵。
鬼若以往掐诀开出这样的结界之后，都会抬臂紧紧护着她，帮她跨过去。
余昭极少需要这样独自跨过传送结界。
她心里便不自觉又空了一块，微微叹息着，迈步上前，进入那幽深的入口，眼前漆黑一片，脚下绵软，只能伸开手向前摸索着艰难前行。
待终于看到前方出口的光亮，她暗自松一口气，大步跨出去，重心不稳，竟是直接跪在了外头泥地上，鼻尖正正磕在了那雪白的杀生石石壁上。
晴明看着她跪在结界出口的狼狈模样，无奈摇头道：“鬼若是不是将你宠坏了，这么久以来连如何通过传送结界也没教你吗？总不至于次次都是抱着你通过的？”
余昭习惯了晴明的挖苦，此时并不理会他，只撑着膝头站起来，上前去轻轻抚摸着那光滑的石壁，问：“这就是杀生石？”
“嗯，”晴明道，“你诞生于此，这石头里便藏着你的元灵。”
余昭将掌心紧紧贴在那石壁上，石壁透着暖意，有丝丝灵气透过她掌心皮肉渗入她体内，像是在与她交流。
看着余昭背影，晴明沉声问：“你决定了？”
余昭微微偏头，不明白他在问什么。
晴明便又道：“修卦更爻，篡改命格，是天之大忌，强行为之，你必活不成。”
余昭这才转头看向晴明，眼中盈着水光：“你猜到了？”
“算到的。”晴明淡淡回。
余昭讪讪笑起来：“什么都逃不过晴明大人的眼。”
晴明叹息道：“之前鬼若要强行与你在一起，我便劝过他，逆天而行，最后反噬的只能是他自己，他却执迷不悟，定要向死而去。”
“你我虽不同族，我也算得你半个哥哥，今日便再劝你一句，修改卦爻命格，未必能救回鬼若，你自己却必定只有死路一条，你可想好了？”
余昭平静点头：“我这条命是鬼若救的，现在为了他而舍弃，理所应当。死前能为他博一次，想想还是我赚了。”
说罢，余昭自顾自笑起来，又朝晴明看过去：“晴明大人，这杀生石中藏着的我的元灵，若我赌输了，那便是天命不可违，可否求您帮我将这元灵毁了，让我走得干净些？”
晴明定定望向余昭，终究没有答应她，只答说：“你元灵如何终结，自有定数，我不能应你。但我答应你，一定竭力助你。”
余昭便看向晴明，柔声说：“谢谢你，晴明哥哥。”
说罢，她取出针管笔，将变换符下于笔杆，玄青法杖应咒而出。
她伸展手臂，法杖立于身侧，脚尖轻点，法杖挥舞，笃定画出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