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卿言的沉默乃全将军府上下皆已习惯之事,他住在此处已半月有余,开口的次数少之又少,闹得他出了声,对面之人倒反像欺侮了他似的,总有些讪讪,也就赵临笙还能孜孜不倦地凑到其跟前喋喋不休。
也不知该说是赵临笙性格使然,心大到不懂“察言观色”,还是她重诺守信到一根筋,尽管傅卿言对她少有回应,她仍旧可以待在旁边自娱半日,丝毫不觉无聊。
只是赵临笙一直以为,傅卿言不过是不爱说话罢了,这不算什么缺点,她也愿意惯着,反正有她在,傅卿言不必与外人多说什么,更不必担忧因此被欺辱。
可令赵临笙没想到的是,他竟是还有点傻!遭人欺负了都不吭声,也不知道反抗,真是让她恨铁不成钢!
那日乃是赵于尘生辰,虽说他本人打算低调着过了便好,但身为一国万人敬仰的大将军,这种事早已不是他赵于尘能够决定得了的了。
为了彰显对赵于尘的恩宠,皇帝亲自选派了宫里人帮忙安排生日宴,大张旗鼓地摆了足有百席,还赏赐了诸多礼品,宣读声足足响了半盏茶之余,此等圣恩一时为庙堂江湖传颂不绝。
圣恩加持下,朝中多数大臣也都纷纷前来祝贺,其中就有一直与赵于尘政见不合的孙丞相。
这孙丞相为人如何且不论,单看他有个被宠得无法无天的儿子,平日里仗着身份横行霸道足以见得他在育儿方面的能力,实在比不得在朝政上的游刃有余。
赵临笙曾偶然见过其独子几次,实在是不知这孙丞相究竟给他儿子灌输了何种思想,老是狗眼看人低,还爱跟赵临笙作对。
赵临笙念在他担着丞相独子名号的份儿上,不愿给师傅平白添惹麻烦,因此见了此人尽量绕着走,偶有一次被缠住,差点没忍住揍他的冲动,还多亏在心中默念着静心之语才不至于一巴掌拍死他!
事后赵临笙想了想,不得不承认,有时候“不听不听,王八念经”八字真言还是挺管用的。
此次孙丞相领着这个小子前来将军府参宴也不知揣着何种心思,反正赵临笙是躲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手便也不痒。
不曾想,那家伙非要自己撞在赵临笙的枪口上。
那日场面热闹,府内人手多去了前院帮衬,赵临笙暂且无事可做,便转身寻着傅卿言的身影,想与他去外边逛逛。
哪成想不过半刻没看住便不见了傅卿言的踪影,赵临笙只好去找他,问过嬷嬷后得知是帮她拿东西去了,便寻着话头追了过去,恰巧于后花园见着孙忠桂那庞大的身影,身边跟着的书童本就高瘦,被他肥重的身形一衬更是显得像个杵在一旁的竹竿。
这一胖一瘦的主仆俩也不知是想干什么,赵临笙翻翻白眼,打算径直离开,却在将要收回视线时从孙忠桂微侧的动作里瞥见一抹熟悉的衣物。定睛一看,他们竟是堵着傅卿言的去路,此刻正是在趾高气扬地羞辱他!
“将军府的狗果然都很忠心哪,不过是让你说几句赵于尘的坏话,竟然敢无视我!哼,既然你这么会当狗,”只见孙忠桂圆润的脸上露出一丝猥琐的笑,双腿微向两边跨开,抬手向自己腿间指了指,说:“那你从我胯下钻过去,我就放过你。”
“对,对,快钻!小子,别不识抬举。”
身边那瘦高的书童附和着发出嘲笑,声音尖细得刺耳,该是拜了宫中哪位公公为师,得了真传。
傅卿言的大半身形都被挡着,赵临笙看不见他的表情,只透过缝隙见到他的身影稳如山,一动不动,也不见说一句话,似乎就打算这么沉默下去,任人宰割。
赵临笙看着这一幕都快气炸了,尤其是气傅卿言的表现,都这样了竟然还不知道反抗!
她在心里骂了一句傅卿言这个傻瓜,就憋着怒气冲过去挡在傅卿言跟前,也就没注意到在她动作之前,书童对着傅卿言突然露出一瞬间的恐惧。
看到突然出现的赵临笙,其他三人都有点惊讶,书童也因此被转移了注意力,认为刚刚看到的眼神只是错觉。
随后听见赵临笙异常气愤地对着孙忠桂骂道:“孙胖子,你是不是欠收拾?竟然敢欺负我将军府的人!”
孙忠桂被这铿锵有力的骂声震到,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气急败坏地指着赵临笙说:“赵临笙,你竟敢骂我胖子!”
“我就骂了怎么了?你看看你,长得脑满肠肥的,不叫胖子叫什么?你有本事在这里欺负比自己弱的人,没本事承认自己胖哪?”
“你……你……我爹可是丞相,你敢这么骂我?!”
赵临笙被逗笑了,越加鄙视地说:“你爹是丞相又如何?我说事实而已,难道他还想利用自己的权位来捂嘴吗?而且我最鄙视你这种人了,拿自己的爹来威胁别人,真没用!”
“赵临笙!你别太猖狂了,别以为本少爷不敢打你,要不是因为我爹说以后我们要联姻的,现在还不能惹你,我早就叫人打死你了!”
“呸,谁要嫁给你这个死胖子!快给傅卿言道歉,否则我才真的要打你了!”
“你!”
孙忠桂哪里受过此种欺辱,气得全身发抖,带动肚子上的赘肉一颤一颤的,看见旁边站着的书童,直接踹了一脚过去,骂道:“狗奴才!快去给本少爷抓住他们!”
那书童稳住身形连连应是,竖着眼就赶紧扑向他们二人,赵临笙头也不回地对身后之人交待:“你先跑,等我解决他们再去找你。”话音未落就迎上比自己高了两个头的书童。
那书童并无功底,只挥开双手企图锁住赵临笙上身,赵临笙一个低头,同时迅速用手肘撞击对方腰侧,直把对方撞了个踉跄。
书童平时狗仗人势,跟着自己的主子横行霸道惯了,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反抗自己,而且还是被一个小丫头给打到了,当即暗骂一句,撸起袖子,再一次凶狠地冲上去。
而孙忠桂在一旁瞪着那双小缝眼,边骂边胡乱指挥,眼见书童太过没用落了下风,正恨恨着咬牙,瞥见傅卿言在一旁凝眉看着赵临笙与自己的书童打架,眼珠一转,艰难着笨重的身躯弯腰捡起一块鸡蛋大的石头,使了十足的气力砸向傅卿言。
赵临笙刚把那个外强中干的书童推倒在地,一转头就看见一块石子正对傅卿言那张稍显凌厉的脸而去。
她来不及多想,足尖一点便挡在傅卿言身前,同时抬手意欲挥开飞来的硬物,却还是慢了一步,石头正正砸在她额头上,只听她闷哼一声,抬手摸了摸额头,一看,竟然流血了!
傅卿言一把握住赵临笙沾上血迹的手,皱眉低下头查看她额头的伤。
赵临笙任由傅卿言的动作,她此刻已经没心情理会其他事情了,满脑子都是要给这个孙胖子一个教训!
她最恨小人,这孙忠桂竟然搞偷袭,要不是自己在场替傅卿言挡了,以傅卿言的身高,砸到的就不是额头而是眼睛了!而且她都答应会保护好他了,这孙胖子是想让她食言吗?
赵临笙越想越气,眉头拧得紧紧的,眼里都冒着火气。
孙忠桂一见大事不妙,赶紧踹了刚从地上爬起来的书童一脚,命令道:“你拖住他们,我去找我爹!”
说完抬腿就想跑。
赵临笙一见他要逃,撇下傅卿言就去追孙忠桂,一旁的书童可不敢让她追上去,刚有所动作想拦住她,却发现自己被不知何时出现在背后的傅卿言用双手紧紧箍住了。他挣了挣,竟然动弹不得,他没想到这小子的力气还挺大!
于是他又使出吃奶的劲儿左右挣扎,却怎么都动不了,抬脚往后踢去,却反被身后之人用膝盖顶得单膝跪了下来。
没办法,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少爷被追上,然后被一个扫堂腿弄了个狗吃屎,他心痛地闭上了眼睛,内心绝望地想着回去自己肯定死定了。
却说赵临笙将孙忠桂按倒在地上,抡起拳头专挑他最疼又不会被看出伤的地方打。
别看她人还小,但由于从小练功,力气可不小,她坐在孙忠桂身上,死死压制住他,一拳一拳打得他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嚎叫连连,偏偏这里是后花园,府里的大多数下人都到前边去忙寿宴的事了,他的哭嚎无人欣赏。
赵临笙打过几下泄了些气,便举着拳头威胁道:“还敢不敢欺负人了?”
“哎哟,不敢了,不敢了。”
“那你说,你再仗势欺人就是猪是狗!”
“我再仗势欺人就是……就是猪狗。快放了我吧!”孙忠桂心里咬牙切齿,口中还是连连答应。
“那不行,万一你告状怎么办?”
“不告不告,我绝对不会告的!”
“你自己说的!这件事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恩怨,你敢扯上大人,以后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听到了吗?”赵临笙凶狠地威胁道。
“听到了,可以放我起来了吗?”
“行吧。”
赵临笙意犹未尽地放开了孙忠桂,突然想起来什么,又说:“还有,傅卿言是我的人,你以后敢欺负他,我就——嗯,我就给你下毒,而且是南疆特制的,让你全身都招上蚂蚁和毒蛇,到时候你会被一点点啃啮!”
赵临笙说完,满意地看见孙忠桂吓得全身一颤,连连说“一定不会再欺负他”,然后逼他们给傅卿言道了歉就大发慈悲地让他们走了。
只是没想到,一回头就对上了傅卿言黑着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