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爷爷

第二日，石寨的长老聚在一间房子内议事。
昨日的蛊虫不可能是它自己就变成那样，自然是有心之人想搞事。
那蛊虫叫做万枯蛊，需要人提前在山中布下诱饵，吸引万种毒虫过来，用诱饵主导它们厮杀，最后赢了一方就形成了这种蛊。
这蛊主要能力就是污染植物和水源，时间越长它的身体会逐渐缩小，经过蜕皮，慢慢变得和正常虫子差不多，到时就不好找了。
这蛊算是禁术，祖先不许后人炼制，所以大部分人连这种蛊听都没听过。
石青紫也是继承族长之位后，看到先辈遗留下来的东西才知道的。
五寨之间关系复杂，寥寨多数保持中立。吴寨和麻寨关系好，龙寨和石寨关系好。
十几年前，麻寨想要出了几个厉害的蛊师便想要独大，被其他几寨联合打压下去了。
石青紫的手中摸着一块虎皮，那是她亲手从山中的一只老虎身上剥下来的，这只老虎伤了寨子中的人，那它就该死！
——
天气入冬许久，新年降临。
冷清了许久的石寨中也终于热闹起来，贴对联、放鞭炮。石灵穿上龙婆婆给她做的新衣拿着一个红色小灯笼到处乱跑。
新年的第一天，需要拜年，往年石灵是不用的，今年龙婆婆要回老家一趟，石灵也要去。
那也算石灵的奶奶家，她都长到八岁了还只去过两趟，皆是在一两岁的时候。
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吃完饭就回去了。
龙婆婆拿上礼物叫上石灵开始出门。
龙寨离这里有些远，两人走到午时才到，龙寨的布局和石寨都差不多。
木房子，因为是新年门口多挂了几个红灯笼。他们在木制的房子雕刻了许多精美的花纹。
石灵对于这样的会多看几眼。
龙寨的族长是龙婆婆的姐姐，而她姐夫也就是石灵的爷爷，一个外族人。
石灵进去后看见了一个面色不太好的老婆婆，她的脸有些浮肿和苍白。
说话时缓慢而无力，她的肤色黝黑发黄，年纪上来了还多出了不少皱纹。
屋里进来了一个中年人同时给她端了一碗药，那是她的儿子。
从始至终石灵都没见到自己那位爷爷。
奶奶对石灵不怎么在意，她早就听说了这个孩子是个哑巴，没什么用。
龙婆婆让石灵去外面玩，自己要和姐姐说些话。
石灵一人跑到屋后，这里的房子间隔不算密切，屋后的空地上也会种些菜吃。
那里蹲着一个老头，身上穿着青蓝色的布衣，年纪在六十左右。他皮肤很白，脸上的皱纹也不多，身上自带一股文人气息，像是山下学堂的老师。
他蹲在地上手中拿了一个树枝，往地上写着字，石灵不认识那是什么。
她们苗疆没有文字，全靠一些图腾之类的传递信息。
那老头注意到石灵，叫道：“你过来。”
石灵走了过去，石灵听到他的苗语不太标准。
带了一股别的气息。
老头问道：“叫什么名字？哪家的。怎么平常没见过你？”
石灵用手语比划道，但那人看不明白，却也明白了石灵是个哑巴。
前院里来了一个男人说道：“爹，该吃饭了。”
那男人注意到石灵，温柔的说道：“按照辈分，你应该叫我叔叔。走吧，灵。”
老头听到叔叔二字疑惑的问道：“书原，她是谁的孩子？”
龙书原回道：“爹，这是小弟的女儿。”
这是石灵第一次见她那个爷爷，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长得不黑也不像这里的人了，原来是随他。
她爹就不像这里的人，脾气也不像，总是唯唯诺诺的，估计也是像爷爷。
那老头叫做张志远，他年轻的时候喜欢四处云游，家里是商人，有些积蓄。
张志远二十多岁出去云游，误打误撞来到了这里，认识了龙寨的族长。
她那时候已经三十出头了，有儿有女，没想到又看上了身为外族人的张志远。
他长得白净，因为喜欢作诗身上还带着一股书卷气，和这里的一个个黑头土脸的男人都不一样。
龙寨的族长是个粗狂的女人，有些胖，脾气也大，更要命的是她年龄比张志远大了不少。
他是不愿意的，一脸指责道：“你已有儿有女，在外面都是快当奶奶的人，怎能有如此想法。”
龙寨的族长一脸豪爽道：“你既然嫌弃我有儿有女，我把目前的丈夫休了便是！至于儿女他们都长大了，也该搬出去住了。”
张志远被她一番话整得哑口无言，只是支支吾吾的说道：“我从未见过如此不知羞耻之人。”
他连念了两遍这句话，然后就被龙寨的族长下了蛊，从此在这里一待就是几十年。
往日不可追忆，他如今也成老头了，听见石灵是他小儿的女儿，也不免亲切不少。
他有两个儿子，最疼爱小儿子因为最像他，长得和他一样白净，不像这里的野蛮人。
石灵长得像她父亲，张志远看着舒心不少。姑娘家的，长得要是像这里的人，那可怎么好。
这里的人在他看来，都像母老虎。一个个野蛮粗鄙，不知礼教，行为也是让人捉摸不透，难以理解。
石灵听到吃饭了，就打算回去了，那老头像是变了一副模样，亲切的叫道：“灵，我是你爷爷。你还没见过我是吧！等吃完饭爷爷送给你个礼物，当作见面礼保证你喜欢。”
石灵觉得他情绪来的莫名其妙，那老头又拉起她的手：“灵喜欢吃什么？爷爷会做饭可以给你做。”
他年轻的时候是不会做饭的，后来到了这里挨了几顿打，慢慢就会了。
饭桌上，张志远不停的给石灵夹菜，他夹的都是正常青菜，但石灵其实更想吃炒虫子。不过龙婆婆告诉她不能浪费食物，所以她只能把碗里的青菜吃完了。
张志远只当是她爱吃青菜，更高兴了。
他就不爱吃虫子，这么多年从一开始的难以接受，变成了偶尔吃一点。
实在是没办法，有时候冬天这大山里是一点食物都没有了。他饿的受不了，就只能学着她们吃虫子了。
龙寨的族长今年已经六十多岁了，算是高龄老人了。
她这几年身体越发不好，龙婆婆是不喜欢出去见人的，得知她身体的情况特意跑来看看她。
姐妹俩也有许久不见了。
龙族长躺在屋内的床上并没有去吃饭，她胃口不好，吃不下了。
龙婆婆安慰她道：“撑到春天就好了。”
龙族长透过屋内唯一的窗户往外看说道：“但愿吧。”
对于老人来说，每年的冬天是最难熬的时候，撑过去也就意味着你又可以多活一年了。
屋内的颜色总是沉闷的，连她们身上的衣服都是那样。
多数都是蓝色，衣服上会绣着古老的图案，老人喜欢用布缠在头上，一圈又一圈。
石灵收到了来自爷爷的见面礼，一个木头拼接在一块的小狗。
拆开几块木头还能变成一个小猫，看不出来她这位爷爷的手还是挺巧的。
这是张志远云游时和一位老师傅学到的手艺，被困在这里这么多年，他也没有心情再做这些。
送给石灵的还是当年给她爹做的，自从他去了石寨这东西就一直在箱子里放着。
让人看到总会有些伤感。
张志远也没有想过有一天他的儿子也需要和他一样入赘，这在他老家是极为耻辱的。
龙婆婆看望完她姐姐就要回去了，石灵自然也要跟着一块走。
离开前，张志远用油纸包了几块糖让石灵拿着，他说这是你爹小时候最喜欢吃的，我猜你一定也喜欢。
这回他倒是猜对了，大山里很少有糖，石灵长这么大只吃过两三回，一部分在油纸里还快化了。
她是个孩子，总归还是喜欢吃糖的，只是这里食物缺乏，大部分东西都没有。
能吃饱就算不错了。
石灵对这个第一回见的爷爷，终于多出几分好感，难得的走之前还回头看看他。
寨子里用石头铺了路，石灵一手抱着小木狗，一手拿着糖吃了一路。
太阳下山前，她们也终于到了家。
龙婆婆年纪大了，走了这么远的路很累，她往床上一靠闭上眼歇息了会，醒来后发现晚饭已经做好了。
石灵淘了些米，煮了两碗米配着腌制的酸菜，端到龙婆婆面前，两人也就这样吃了。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石灵坐在门口看着北斗七星，第一回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