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短如春梦

原来精神病院也会有采访，只不过哪里都是人情世故。
——
床头的绿色桌台上放了个苹果，饱满而红润。
窗帘被人拉起来，大面积的阳光照进来，护士进来催促着床上睡觉的人，记得八点半去心理室。
王诗意没洗脸没刷牙，早上七点就被人叫醒了，她顶着蓬松头发以为现在就要去。
下床去找拖鞋却只找到了一只，另外一只找了半天在床底。
现在的天气转冷，外面的温度开始零下，她有些冷找了件黑色大棉袄套在外面。
幸好来的时候还带了些衣服，指望家里人给她送是不可能了。
因为没听清护士的话，她硬生生等了一个半小时，裹着棉袄直接在门口的绿色长椅上睡着了。
外表看起来疯疯癫癫，头发也乱成了鸡窝头。
这在精神病院内很常见，大家也都习以为常。
今天不止她一个被叫过来，同时还有几位病人过来，年女老少都有，医院要做心理访谈。
一直到医生来了，他看了看手中名单叫道：“谁是王诗意？”
众人看了看都纷纷退后，露出了人群后面躺着的她，睡的正香，大黑棉袄直接包裹到脚跟。
这名医生大概三十出头，戴着一副眼镜，他稳步走到王诗意面前喊道：“醒醒，别睡了。”
王诗意也没睡这么死，听后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道：“医生来了？”
那名医生皱着眉头，带了一副正方形眼镜说道：“我就是医生，王诗意是吗？快进来，采访的人都来了。”
王诗意往周围一看，竟然还有几个拿着摄像机的男人，站在他的身后。
意识到是正经场合，她拍了下脸也不睡了。
站起来后，用手指简单梳了几下头发，走进心理室内。
摄影师戴着个黑色针织帽，挡住了头发，他穿了件灰白色羽绒服，五官很立体，能清晰看出是一名外国人。
四五个人组装机器，屋内有空调，暖乎乎的一点都不冷，医生的待遇果然和病人不太一样。
医生坐在他的专属位置上，抬起眼镜，手中拿着黑笔和单子。
看了她一眼，邋里邋遢，头发散乱，似乎觉得这样拍摄影响精神病院待遇不周，怕院长怪罪。
他说道：“你去把棉袄脱掉，洗过脸再来，头发梳整齐点，知道吗？”
王诗意点了点头，去找到卫生间洗了脸，重新打理一下坐在摄像机对面。
这回看着还是挺正常的，她不笑的时候气质有些文雅又严肃，头发过肩却不是太长。
穿着蓝白条纹病服，不说话一切都像个正常一点的病人。
医生提醒她道：“过会你不需要回答太多，说话尽量清晰一点，不该说的话少说。
等拍摄完成，表现好的奖励去食堂吃自助餐一顿。”
王诗意听后极为认真的点了点头，食堂她还没去过呢，自助餐不知道长啥样。
随着医生和摄像师打完招呼，拍摄开始。
第一个问题，医生拿着外界给的单子提问道：“请问你对生命的看法是什么样？”
王诗意神色自若，她道：“我把生命看作长河，雨多长河奔流不息，雨少河水也会干旱。”
她的回答有些绕口，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幕后人员突然走过来，夺下医生的单子无声示意他来提问，他们有背景，医生不敢得罪，只能退到幕后。
那名外国人，口齿清晰，发音标准，他道：“能解释一下为什么把生命看作长河吗？”
王诗意正色答道：“因为长河是我的精神，而精神延续了我的生命。”
这话有些出乎意外，一个精神病也会谈生命与精神，在外界眼中他们总是疯疯癫癫口齿不清。
提问的人神色变化不大，他继续道：“第二个问题，你认为外面的世界如何？”
王诗意思索一番说道：“像是五颜六色的垃圾堆，漂亮又脏乱、腐烂又臭气。不过偶尔也能从垃圾堆里找到一朵向上开的鲜花。”
那名外国人似乎很满意她的回答，语气和谐不少继续道：“请问，你在精神病院的生活如何？”
这话触及到医生的雷点，他神情有些紧张的看向那些人，明明都提前沟通好了，不会问这些事。
王诗意注意到医生的神色，眼中还是透露出一丝嘲讽，很快就划过去了。
她缓缓道：“这里的环境明亮、人也清净。偶尔护士还会让我们喂鸟放松心情，我的生活一切都很正常。”
医生松了一口气，这个病人还算识趣，没在摄像机前乱说东西。
外国人又问了一个敏感的话题：“请问，你觉得你自己是精神病吗？”
王诗意听后轻轻摇了摇头道：“没有人会认为自己是精神病，我只会觉得自己的思想独特一点，行为与众不同一些，”
“地面开的花很多，又有几朵是一模一样的？所以我的思想和行为非要追随大众呢。”
他满意的点了一下头道：“最后一个问题，你对从前的生活如何看待。”
王诗意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疯，非常平和的回答道：“世事短如春梦，人情薄似秋云。不须计较苦劳心，万事原有命。
她最后的回答让那名外国人听不懂，不过还是被摄像机录了进去。
那名外国人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随后就让王诗意出去了。
推开门，外面的冷风刮来，与屋内暖和的空气不成正比。
医生的待遇真好，能随时有空调和暖气，和高校的老师也一样呢。
她重新套上自己的黑色大棉袄，慢悠悠的离开外面的人群。
孤身走向空旷幽深、黑暗中又夹杂一点亮光的走廊。
此处是八楼，平日没有允许是不能上来的，王诗意为了在此多停留一会，她走的很慢。
看似低着头懒散的走路，实则眼睛一直都在悄无声息的打量这里，十二间病房，六间医务室。
因为是VAP房间，所以空间格外大，里面的设施一应俱全。
八楼冷清的要命，一点声都没有，仿佛这里住的根本没有人，脚步声重些都能传遍走廊。
她找到电梯下到四楼，在王诗意走后，一间屋子的门突然拉开了，盯着声音离去的方向。
他只是露出一部分病服，身体还有部分被墙壁挡住了，是位喜欢隐形的人。
王诗意重新回到四楼，相比于八楼这里热闹了许多。
如果八楼是金丝雀的房屋，那这里犹如菜市场的鸟笼。
——
王诗意错过了早饭，回到房间拿出一把小刀，开始给屋内唯一的红苹果削皮。
一圈又一圈的果皮外形像是滑滑梯，直到最底下的一层被刀削去。
王诗意张嘴咬了口苹果，微甜的汁水入触碰到舌尖，她懒散的靠着床背，一只腿翘在另外一只腿上。
窗户的光太刺眼了，她使劲一扯把窗帘往左拉，隔绝了室内半束的阳光。
王诗意重新回到床上，盘腿而坐，手中的苹果渐渐只剩下一个核子。
她拿起核子对着灯光处看了一眼，一切的中心点，连植物都会有个标志性的东西。
早饭只有一个苹果，她不算饿，等到十二点才去打了午饭。
两菜一汤加米饭，今天的伙食还算不错，可是人若是仔细点便会受不了。
米饭里会有黑黑的小虫子，菜里会出现刷锅的铁丝，黑色的短发……
一切都不能细究，看的太清楚，还怎么生活。
王诗意原本以为自己这两天不会有新室友，没想到还是低估那群护士。
这次来的是名二十出头的男性，面容俊冷，病服都被他穿出一股校草气。
王诗意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每个人在她看来都会像只动物，而这位则是脾气比较大的牌子猫。
外表好看，脾气也大，会冲着主人摔碗砸花瓶。
她有自己的原则，对方不找事，自己也不会多说话。
下午的嘴有些干，冬天又冷，她习惯去接热水喝。
拿起保温杯正欲出门，突然被人叫住，他主动开口道：“帮我也接杯热水。”
王诗意连理都没理，直接走了。她又不是什么好人，这种好心事谁爱做谁做。
新舍友完全没想到她这幅反应，气的面容扭曲，直接把杯子猛的一摔，砸在地面。
他开始翻找手机给家里打电话，暴躁的说道：“我要回去！现在立刻！马上来接我！这什么鬼地方又脏又乱，还有一群神经病，我是一刻也受不了了。”
接电话的是个男人，他轻声笑了一声，带了些嘲讽的意味道：“小苏啊，不是叔叔不想接你，实在是你的病情严重，不适合现在回来。
等你好了，我肯定接你。好了，叔叔忙，先挂了。”
对面的那人挂断电话，瞬间冷了脸对身边的秘书道：“去告诉那医院的护士，把他的手机搜出来，日后对他特殊关照一些，懂吗？”
秘书回道：“明白了，董事长。”
王诗意接好热水回去，进屋后那人冷着脸一副被人得罪的模样。
王诗意没搭理他，回到自己床边，她的床靠窗户，当初原本的床是在门边，她特意找护士调换的。
窗户口透气，看着心情也不会压抑太狠。
至于多出的那位白猫少爷，似乎没人理他，自觉无聊，主动和王诗意搭话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王诗意正在看窗外，听后回头看了他一眼道：“精神有毛病，就被送进来了。”
白猫少爷原本以为她是正常人，没想到也是个精神病，瞬间兴趣全无，不再和她多说话了。
他没什么毛病，进来的原因只是因为他爸做生意失败，被人送进警局了。
至于他叔叔也在后背故意坑了他家一把，把他人直接关到精神病院。
想到这，他气愤的攥紧拳头。
王诗意的表情淡淡的，背靠着白墙，周围的一切和她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