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我爱烤肠

烤肠红彤彤的，吃着香香的，如果可以拥有两根，那一刻定然是幸福的。
——
医院人员推着铁架车子，喇叭绳挂在车边的小挂钩上。
早饭是小米粥配蔬菜，还有面包和牛奶。
王诗意准时蹲在门前守候，隔壁的周自安老大爷也坐在这里。
此刻他的精神正常，还不算迷糊。
主动和王诗意打起招呼道：“姑娘，你哪里的人啊？”
王诗意回道：“本地人。”
周大爷虽然老了气质却很儒雅，笑起来比较和谐他道：“你看起来精神不太好，早饭多吃些，补充能量。”
王诗意点了下头道：“大爷你也多吃些。”
人这一生，走的路，吃的饭，都是固定的数量，这些只会越来越少，做好当下就行了。
推车很快路过她门口，王诗意站起身去取早餐。
她多看了两眼，发现还有面包，想要多拿一块，手被打断了。
推车的妇女不满的说道：“一人一份，不能多拿。”
面包被塑料袋包裹着，身边大爷也拿了一份。
王诗意听后只能去拿别的，小米粥和菜够她吃了，面包是想藏起来等夜里饿的时候再吃。
她拿起饭食正要回病房，大爷突然叫住了她，步伐很慢，腿脚不利索。
他把手中用塑料袋系着的面包递了过来，笑着说道：“我血糖高，不能吃甜的。”
怕她嫌弃，大爷又补充了一句，“放心我没解开袋子，还是干净的。”
王诗意沉默两秒说道：“谢谢。”
大爷笑着转身回屋了，王诗意站在原地，多看了他的背影一会，随后才回病房。
病房冷清清的，王诗意坐在床上解开面包外的塑料袋。
拿起面包咬了一口，明明不怎么甜，她吃着却像抹了些蜂蜜。
剩下的一个被她放在了床头柜子里。
下午三点，精神病需要集体集合去听课。
王诗意讨厌这种枯燥无味的讲课，如同上学时期一样烦闷重复又无趣。
她找了个后排的位置，搬着凳子坐下，打算蒙混过去。
一间屋子人数大约有三十多人，什么年纪的都有，不过还是老年人居多。
她悄悄剥开一颗水果糖，放入嘴中。
糖果皮是粉色的，会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可以用它叠成星星。
她的后排坐了一个傻子，智商有问题，也被家里人送进来了。
二十多岁年纪，智商只有四五岁。
他用手指戳了戳王诗意的胳膊，头往前伸想看她叠的星星。
王诗意转头看向这人，头发微卷凌乱，脸上脏兮兮的，胡子也没刮干净，外面披了一件破旧的绿色军大衣。
只有一双眼睛是清澈明亮的，像是懵懂的小狗，笑起来露出洁白的大牙。
他指了指王诗意的星星糖果纸，小声啊啊了两句，眼神露出渴望想要的表情。
王诗意伸手把星星递给他，这人收到后笑容瞬间扩散了全脸。
两根手指小心翼翼的捏起星星，对着眼睛的位置仔细打量。
光的折射下，星星糖纸会散发万花筒的色彩，在不同人的视角下看到的也不一样。
他的言行举动并没有引人特别注意，这里本就是精神病院，什么异常的事发生都不足以让人感到意外。
这里唯一正常的讲课医生，他看似在前面说话，只有王诗意能感受到他的语气中依旧带着鄙视、不屑、无法理解。
傻子看糖果皮是万花筒，正常人只会说你拿个垃圾做什么？还不扔了。
王诗意只是一个看客过路者，两方情绪思想皆能理解，面对这种事情也只有四个字多说无益。
一堂课大约四五十分钟，底下也有人在听，是几位眼神专注的老年人。
他们的手中还会拿上纸笔记录，思想不会被外界打扰，精神跑到了另一方天地。
王诗意捡起了地面散落的本子纸，上面还带有人踩的脚印。
她用这张纸叠出了纸飞机，后面的傻子还想要，她摇了摇头不给了，这是她要玩的。
没想到他还知道交换，军大衣兜子里掏出一杆黑笔，透明笔筒能看出里面还有半截黑色的笔水。
他说话略微结巴，吭吭哧哧半天才说道：“换——飞机。”
王诗意依旧摇头不换，他有些急了慌张的想要拽她胳膊，结结巴巴的喊道：“给我......飞机”
讲台上的医生早就看她俩不顺眼了，不论谁讲课都不喜欢学生不认真听。
医生抬了一下眼睛严厉喊道：“后排那两个人，穿军大衣和长头发的，站起来！”
王诗意无奈站了起来，傻子不明白什么意思，只能到处看周围的人。
医生认识那个傻子，他道：“你们两个一块站出去，别打扰其他同学听课。”
王诗意原本就不想听，听后从屋里走了出去。
傻子也被周围的人推了出门，精神病也会有鄙视链，他们正常的时候也会看不起傻子。
毕竟他们还可以有正常时间，傻子的智商却不会恢复正常。
出了门，两人站在走廊处，傻子继续问她要那个飞机。
王诗意有些烦躁，干脆找了张纸重新给他叠了一个，这下他终于不吵了。
拿着一个纸飞机在走廊处来回跑来跑去，飞机飞到哪里，他就会跑到哪里。
绿色军大衣穿梭在走廊中。
王诗意背靠墙面目视这一切，她的视野中看到的则是一片绿色森林。
这个除了外貌身高不像小孩，其他的一切都如同小孩一样的人，奔跑在森林草丛之中，白色的纸飞机在不高的空中为他开路。
王诗意不得不承认，这一刻，在精神上他是自由的。
她想到精神，抬起手看向了自己的纸飞机。
猛的用力一扔，飞机撞在了对面的墙上，并没有飞起来。
傻子看到后噔噔噔的踩着大步跑过来，捡起地面的飞机递给她道：“我们一起玩吧。”
医生被外面的杂音吵的忍不可忍，喊道：“你们俩给我回病房去，不许出来！”
王诗意嘴角露出笑容，顺手拿起傻子手中的飞机，小声对他说道：“快跑！老师要来抓人了，我们去别处玩。”
这话傻子能听懂，他的笑容和小孩一样，跟随着王诗意的步伐往远处走廊跑去，远离了这里。
两人手举纸飞机在一处无人的走廊边缘停下。
王诗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这次没结巴，语气很中肯道：“我叫宋时亿。”
王诗意有些惊讶，她道：“你名字起的不错，和我挺有缘分。”
诗意和时亿发音很像。
傻子注意力依旧在手中的纸飞机上，他含糊的说了一句：“我妈给我取得。”
王诗意神色有些恍惚，也接了一句，“我的名字是我爸给我取得。”
宋时亿歪着头问道：“你也是被家里人送进来的吗？”
他这副样子真的好像只流浪小狗，脸上脏兮兮的眼神却很清澈懵懂，看的人会心软。
王诗意轻声叹了一口气，还是笑着道：“对啊！家里人送进来的。”
宋时亿的手有些脏，他想摸对方的头又收了回来，语气很可爱的说道：“我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晚上有烤肠吃，我听见食堂的人说话了。”
王诗意心跳快了一下，想到夜里那个梦，巧合吧，应该只是巧合。
她故作敷衍不信道：“有可能是你听错了。”
宋时亿没想到她不信，人急了，不高兴的说道：“我才没听错，晚上一定会有烤肠的。”
王诗意神色突然隆重，她轻声开口道：“你……？”
这让宋时亿心里有些慌乱，面色不显，眼神呆滞的问道：“怎么了？”
王诗意的话锋一转道：“你也爱吃烤肠？”
宋时亿神色未变，说话语气依旧带点结巴道：“我……爱吃。”
王诗意靠着墙面蹲下来，站的有些累，她抬起头换了个视角再看这个人，气息有些变了。
像是个熊不熊，狗不狗的东西，简称狗熊。
这个名称让她没忍住笑了出来，宋时亿一脸懵的看她蹲在墙边傻笑。
王诗意也没笑多久，她拍了下脸问道：“多大了？”
宋时亿低着头数手指，许久后才回道：“好像是23岁？不对可能24！”
王诗意看他一脸纠结样，回道：“别数了，我比你大，从今往后见到我记得叫姐。”
宋时亿愣住了，很快反应过来不信道：“不可能！”
王诗意拍了拍他军大衣胳膊上的灰尘道：“我25，记得以后叫我诗意姐，别忘了。”
他皱着眉头把头转向别处，一脸不服道：“不叫。”
王诗意笑呵呵的说道：“你现在不服，以后迟早都要叫我姐。”
她说完双手背后，迈着潇洒的步伐离去。
宋时亿忘着她的背影许久小声嘀咕了一句，没人听到他说了什么。
晚饭时刻，王诗意还真看到了烤肠，没想到那小子没骗人，真说对了。
她这次依旧没忍住多拿，推车的是个女人，瞪了她一眼却没多说。
王诗意只敢拿两根，再多就放肆了。
晚饭是一份南瓜粥，小抄油麦菜，西红柿炒鸡蛋。
她拿着两根红彤彤的烤肠坐在窗前，眼睛盯着墙外的世界，再吃一口烤肠。
风呼呼的吹着，她却不觉得冷，今天的心情如同被火炉烤过全身，暖洋洋的又泛着微甜。